“……”
    “我是啊。”时灼忙不迭地向他表态,唯恐他不信般再次做出解释,“刚才那是事发突然,绝不是我故意想占便宜。”
    “事发突然?”莫森的声音听起来若有所思,“这种事情你做起来很驾轻就熟?”
    “……”
    “不过是依葫芦画瓢而已,上校,”时灼双手举高以示清白,“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做。”
    “是吗?”莫森轻飘飘地朝他撂下话,“看着倒是不像新手。”
    “那也是上校配合得好。”时灼张口就来。
    莫森瞥了他一眼没接话,“先回大厅去。”
    两人就原路返回了酒吧大厅里,吧台前仍旧是时灼离开前的那副景象,他点的那杯黑啤酒还摆在台上没收,相邻座位上一簇红褐色短毛格外惹眼。
    唐唯还坐在吧台前喝酒没有走,装光脑的公文包就放在他手边,面前高脚杯里的酒已经快要见底。他端起杯子喝掉最后那口酒,从吧台前起身叫调酒师的名字:“我去一趟厕所,你帮我看着包。”
    调酒师从吧台后抬起头来,朝他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瞧见唐唯转身走大厅旁的小门离开,距离吧台不远的昏暗角落里,时灼抬高帽檐瞥向站在旁边的男人,“上校?”
    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莫森面容平静地朝他点点头,低声在他耳旁简短说了一句话。说完以后,他迈开长腿朝走向站在门边的侍应生。
    莫森往侍应生的口袋里塞了小费,让他跟上唐唯盯紧对方动向,并在唐唯返回大厅以前,用终端发送邮件给自己。
    侍应生收下小费离开以后,莫森抬腿朝吧台方向走去。
    调酒师正倚着吧台小声哼歌,莫森在时灼的座位里坐下来,开口向他打探时灼的去向。对方对时灼的长相印象深刻,虽然不清楚他离开后去了哪里,但也忍不住与莫森多聊了几句。
    莫森三言两语收了话尾,向他点了杯制作复杂的鸡尾酒。趁调酒师转身去酒柜里取东西时,他打开旁边的公文包取出轻薄光脑,脸庞未偏分毫地将光脑送到了吧台下方。
    他们最初进来时就不想引人注目,所以将座位选在了背靠狭窄过道与墙壁,就连酒吧灯光都不愿光顾的吧台角落。这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神不知鬼不觉摸到吧台下蹲好的时灼,伸手接过对方从脚边递来的光脑,背过身去轻车熟路地按下开机键。
    短暂的开机画面掠过以后,需要密码的锁定界面跳了出来。时灼盯着五个空格回忆两秒,发觉在与唐唯的过往对话中,从未听对方提起过重要的数字,只得放弃地将手伸向莫森小腿边,指尖捏住他的裤腿轻轻扯了扯。
    莫森正在应付调酒师的搭话,察觉到裤腿上的力道微微垂头,眼中含带疑问地扫了他一眼。
    时灼后背抵着吧台下方的墙面,仰起头来无声地朝他做口型,男人却在调酒师没有停歇的话语里,皱着眉头重新将头抬了起来。
    确信对方没有看清自己的口型,他毫不犹豫地将手搭上莫森的膝盖。他本意是想抓莫森放在腿上的手,手指沿着对方大腿一路擦蹭过去时,却反过来被莫森牢牢抓在了掌心里。
    挣扎着想将指尖抽出来无果,时灼眉眼错愕地对上男人眼底的警告。隐约猜测出来对方心中在想什么,将自己压在莫森腿上的手肘悬空抬起,时灼面容真诚地向他做出眼神保证,不会再让自己的手肘压蹭到他的腿。
    莫森这才收回目光松开他的手指。
    下一秒,时灼抓过他宽大的手掌摊开,指尖划动在他的掌心内写下两个字——密码。
    莫森面上神色顿了顿,半晌低下脸来朝他摇头。
    时灼放开他的手靠回吧台下,脸上露出少许难办的神色来。蹙着眉头思索片刻以后,他重新将目光放回密码框内。
    五位数的解锁密码,时灼反复在心中默念这句话。紧接着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自己在监狱里的编号。当时包括他和唐唯在内,所有人的行刑编号都是五位数。
    只是这编号并非什么吉利数字,用它做开机密码为免也太奇怪。时灼心中浮起几分犹疑不定,思绪转动间又很快想到,说是行刑编号其实也不太对。毕竟唐唯不是真正的监狱囚犯,他的真实身份是谢里登的得力下属。
    唐唯的生日数字他不清楚,但戴在手腕上的那串行刑编号,时灼看过一遍就记了下来。他在监狱中的编号是07755,唐唯的编号与他恰好相隔五人,末尾同样也是很好记的整数。
    没有再盯着屏幕摇摆不定,时灼输入了唐唯的行刑编号。
    短暂又漫长的等待过后,他顺利地进入了光脑桌面。将系统新接收的视频拷入终端,时灼动作利落地按下关机键,重新将光脑递回到莫森手中。
    趁调酒师转过身去没发觉之时,莫森如法炮制将光脑放回公文包里。短短两三秒的时间里,他的裤腿再次被时灼轻轻拽了拽。
    莫森垂眸看向他仰起的脸庞,正要用眼神示意他先离开时,就听前方留意到他频频低头的调酒师,语气有几分诧异与不解地问:“怎么了先生?您的脚边有什么东西吗?”
    蹲在莫森脚边的时灼背脊微微僵住,接着就听见莫森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一只猫。”
    “又有港口的野猫悄悄混进来了,”大约是这附近的动物很多,调酒师见怪不怪地出声接话,“需要我找人把它赶出去吗?”
    “不用。”莫森简单拒绝,低下头来看时灼。
    两人视线在半空里笔直相撞,时灼玩心大起地歪了歪脑袋,笑着朝他做了个招财猫的手势。
    男人微不可见地眯起眼眸,手掌自空中落下按在他发顶,声线略显漫不经心地补充:“它很乖。”
    “……”
    时灼一动不动地被他按着头顶,被迫扮演他口中乖巧的小野猫。
    似乎被他的形容逗笑起来,调酒师出于善意与好心提醒道:“先生还是小心一点为好,这里的野猫都很会看碟下菜。”
    莫森闻言,微微掀起眼皮来看他,“怎么看碟下菜?”
    “就拿酒吧里的客人来举例子,”调酒师指了指唐唯放在吧台上的公文包,“野猫会讨好您这样的客人,也会对喝醉酒的客人亮爪子。”
    “讨好我?”男人似有所悟般缓缓抬起眉来,压在时灼发顶的指尖落到他下巴边,似逗弄又似消遣般地轻轻挠了挠他下巴,“乖乖让我摸下巴那种讨好吗?”
    “……”
    被迫仰头的时灼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神色满是一言难尽地望向上方莫森的脸。
    “看来先生也是懂猫的人。”调酒师赞同地朝他点点头,“乖巧的猫咪不仅让客人摸下巴,还会让客人摸自己的耳朵。”
    “怎么摸?”莫森瞥向他问。
    怎么摸?这问题有点问住了调酒师,努力回忆脑海中的模糊片段,他最后略微有些不确定地回答:“……大概是从上往下摸吧。先捏住它的耳朵尖轻揉,再按摩它的耳朵根部。当然,”调酒师的声音停顿一秒,“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先生的力道不能太重。毕竟这些经常出入酒吧的野猫,都是些没什么耐心的动物。”
    调酒师的话尚未说完,时灼心底就先大感不妙。但他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莫森动作更快地伸出手指,如调酒师所说那般捏住他的耳朵尖,先是慢条斯理地用指腹揉了揉,直到时灼的耳朵尖被他指尖力道揉得发烫,才松开指尖不紧不慢地按住他耳垂。
    “……”
    此时此刻他完全有理由怀疑,莫森是有意回敬自己亲他那件事,时灼尤为硬气地偏头伸出手来,拨开对方轻捏自己耳朵的手指。
    莫森仍旧是面不改色的从容模样,被他拒绝以后也丝毫不落下风,只意有所指般地轻哂着开口道:“你说得对,它的确不怎么有耐心。”
    调酒师大方爽朗地笑了起来,继而将话题转到自己调的鸡尾酒上,“先生,我调的酒还满意吗?”
    “还——”莫森开口。
    身侧的手指关节突然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男人没有说完的话语在空气中戛然而止。他眸光轻凝难掩微妙古怪地垂下头来,恰好撞见时灼的嘴唇从自己指尖前退开。
    意识到他悄悄做了什么事情,莫森漆黑的眸底微不可见地滞了滞。
    而被他当场撞破自己的举动,时灼面上非但不见任何慌张局促,反而眉眼满含戏弄地勾起唇角,捏住嗓子朝他软软地喵了一声。
    没有在嘈杂的音乐里捕捉到这声猫叫,调酒师立刻就察觉到了莫森的异常,“怎么了先生?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历经数秒时间的沉默以后,莫森神色淡淡地收回目光答,“有只小野猫用嘴巴蹭了我的手。”
    第27章 夜谈
    “上校,”两分钟以后,时灼跟在莫森身后走出酒吧,“我刚才装得像不像?”
    “什么像不像?”男人回过头来问。
    “猫啊。”没有向对方作任何解释,他笑着撇清自己的关系,“上校,说我是野猫的人可是你,我只是在尽力配合你的表演。”
    莫森眸色冷淡地瞥他一眼,“监控录像拿到了?”
    “拿到了。”时灼说。
    “你破解了他的光脑密码?”对方又问。
    时灼也没有隐瞒,将自己认识唐唯这件事,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说完以后,他抬起自己戴终端的那只手,“现在要看吗?”
    莫森摇了摇头,“上车再看。”
    两人没有再在路边耽搁,步行走回距离不算近的停车点。时灼在车上将视频投出来,画面影像短暂而模糊,正如对接人所说的那样,监控全程都只拍到半截背影,以及画面中飞快掠过的后脑勺。
    但即便视频提供的信息这样少,时灼仍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芒斯特要找的人是自己。显然认出来的人不只有他,还有全程看完录像的莫森,“监控里拍到的人是你?”
    时灼没有出声反驳。
    “视频里拍到的集装箱,应该是罗那港口的装卸货物区。”对方很快就凭借背景得出结论,“你什么时候一个人去过港口?”
    经由莫森这样一提醒,时灼倒是很快想了起来。自打被莫森从监狱中带出来,他鲜少有避开对方单独行动的时候。而仅有的那次被不明来路的人引去港口,还让他在集装箱区撞上了带伤逃亡的男人。
    这样就与芒斯特那边的对接人,话里提到的“处理掉”对应上了。这话说的多半就是那天伤重的男人,时灼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复述给莫森。
    “他们这样急着要找你,十有八九是认为,你拿走了他们丢失的东西。”莫森最后做出总结。
    “子弹?”回忆起男人在楼道里说的话,时灼一脸莫名地挑高了眉尖,“我没有在港口捡任何东西,我甚至不认识那个受伤的人。”
    这句匪夷所思的话脱口而出,时灼自己就先察觉到不对劲起来。他的确是没在港口捡任何东西,但那天中午从地下城回来以后,他在房间发现了来路不明的玻璃弹珠。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颗椭圆形的玻璃弹珠,最后被他顺手丢进了作战服的纸盒里。心中惦记着这件不大不小的事,时灼回去就将玻璃珠子找了出来。
    他又去读取了家庭机器人的芯片记忆,才发现弹珠是机器人将他的衣服拿去洗时,不小心从衣服的口袋里滚落出来的。而那件装有玻璃弹珠的衣服,正巧被时灼穿去了罗那港口。
    时灼想到了那天在集装箱区域,迎面撞向自己肩头的那个伤重男人。无法再细究对方到底是有意无意,他将那颗疑似子弹的玻璃珠拿给了莫森。
    第二次在夜里敲开对方的房门,瞥见男人已经换上睡觉前的家居服,时灼面带笑容地倚在门外没有动,“上校,准备睡觉了吗?”
    莫森单手握着门把手没松,视线缓缓扫过他脸上的笑容,“有什么事?”
    时灼笑着朝他眨眨眼睛,故作神秘地卖了个关子,“有事,进去说。”
    看出他脸上尤为刻意的表演痕迹,莫森神色不动地站在门内回应:“有什么事现在说也一样。”
    “不能进去说吗?”他分明穿戴整齐且一丝不苟,从头到脚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周身却莫名散发出慵懒随性的气息,“上校,我可是你的情人。”
    “名义上的情人。”莫森好整以暇地提醒他。
    时灼这才撇着唇角从门外站直身体,收起眼中的玩笑意味扬眉望向他道:“上校,关于晚上在车里的对话,我需要翻新一下我的口供。”
    莫森松开门把手侧身给他让路,“进来。”
    时灼进去后也没再耽搁,从口袋里掏出玻璃弹珠给他看。莫森的表情终于起了微微变化,接过那颗椭圆弹珠看了两眼,转头将它放在沙发旁的桌上,“这颗子弹先放在我这里。”
    “子弹?”时灼面上露出果真如此的神色来,目光从桌上那颗子弹绕回莫森脸上,“上校,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目前而言据我所知,帝国军部从未投入使用过这种枪弹。”
    “这只是还在改进的半成品,现在却通过走私出口这种方式,大批流入了其他国家的市场。”莫森道。
    时灼立刻就明白过来了,这事说小了就是枪械走私非法获利,说大了却是贩卖帝国机密的叛国罪。只是帝国最先进顶尖的武器研发部,总部很早以前已经牢牢扎根在首都城,要想近距离地接触到这类研发机密,仅凭边境城官员的权限是远远不够的。
    事情脉络到这里已经清晰明朗,莫森大概率是从首都城来的人,他要查的不仅仅是边境城的军部官员,而是真正操纵这件事却隐身幕后的首都权贵。
    时灼离开首都城已经六七年,对首都城盘根错节的势力不感兴趣。没有再顺着莫森给出的信息深扒,他将注意力放回了眼前的事上,“现在证据和线索都有了,上校想去罗那港口看看货吗?”
    “去。”莫森垂眸思忖片刻,“但在去港口以前,我们先去一趟地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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