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骂的不是自己,姚牧羊听了却无比难受。留下这个孩子是明明她自己的决定,却对它如此草率。
    她垂下头:“是我的错,我以后会注意的。”
    秦院长叹了口气:“没有人能指责你对胎儿不好,因为结果要由你承担,无论好坏。”
    池遂宁从怀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放在膝上:“我该做些什么?”
    姚牧羊赶紧也打开手机备忘录,却被他熄灭了屏幕:“我们出去说,你睡一会儿。”
    许是真的累了,池遂宁的后半句话像个咒语,他一出门,姚牧羊就睡着了。
    **
    许澍在病房门口来回走了三百趟,还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最崇拜的人生楷模,理智、严谨、有规划的池总,怎么会看上空有胸无大志的姚牧羊?
    他更想不明白的是,狠心甩掉的前女友成了老板娘,羞辱她的时候又被老板抓了个正着,他该何去何从。
    见池遂宁出来,他忙跟上去,支支吾吾叫了句池总。
    池遂宁神色一如往常:“学校的事处理好了吗?”
    说到工作,许澍立刻警醒,有条不紊汇报:“我已告诉院长您有急事先离开,之后再由您亲自说明情况;现场不少人认出了您,照片都删掉了,但恐怕会引起议论,后续会跟进网上舆论研判删帖还是公关。”
    池遂宁点点头:“这事儿和日程表你交接给陈星,手里的其他工作列个清单,明天给我。”
    许澍背上一凉,语无伦次起来:“池总,我和牧羊,不,和令夫人是年少不懂事,没什么的感情的,也不是,当时确实是真心的,但是……”
    这话正说反说都不对,他只好寄希望于不知者不罪:“我和她已经三年没联系了,真的不知道您和她的关系!”
    池遂宁静静听他说完,表情纹丝不动,然后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许澍颤着声表忠心:“我只想跟着您干,您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您要是让我走,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你执意留在风驰,我可以派你到子公司做副总。”许澍眼睛一亮,刚要感激涕零,又听他补了一句:“但不能在京城。”
    他后背一凉,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能在居大不易的京城站稳脚跟,风驰为了供应稳定,在全国各地建厂,天知道会被发配到那个犄角旮旯。
    “我也不是赖在公司不肯走,只是您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实在舍不得。”
    池遂宁淡淡一笑,没有拆穿他:“你若想另谋高就,普天银行正在招公司部副总,你可以带着风驰的业务一起去。
    许澍立正站好,向他鞠了一躬。
    再开口时,带了几分真情实感:“池总,从我第一次见您,您就待我极好。当年我组织不力,您的毕业演讲被搞得一团糟,但您二话没说就原谅了我……”
    池遂宁打断了他:“我只是看在我爱人的面子上。你回去吧。”
    许澍心中一惊,忽然想通了他之前怎么也想不通的问题。
    他追上去,从怀里掏出一个圆环:“这是我在小广场捡到的,看着不像贵金属,倒像咱们公司汽车底盘用的dp双相钢,不知是不是……您夫人遗落的?”
    池遂宁接过来,收进了掌心。
    许澍停住脚步,心里凉了半截,他向来自诩善于察言观色,在这件事上却错得离谱。那枚戒指的材质和池遂宁的身价极为不符,工艺也算不上精湛,不像匠人做的,倒像业余车工。听说理工大所有的工科专业都必修金工实习,又称金属加工工艺实习,造一个简单的环形小零件不在话下。
    **
    姚牧羊再醒来时,病房里充斥着“吃”“碰”的游戏音,扭头一看,赵小山把两张单人沙发拼在一起,正翘着脚打麻将。
    “赵女士,你在干嘛?”
    “家门不幸,给不争气的女儿陪床。”
    姚牧羊撑起来:“我起床了,你可以走了。”
    赵小山打出一张白板,唉声叹气:“我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女儿,还不如女婿贴心。”
    “我说过,他不是你正经女婿,你不要入戏太深。”
    赵小山和了脾,一脸得色:“你俩大庭广众之下都这样这样那样那样了,还说我入戏?”
    “那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姚牧羊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耐烦道:“和你没关系。我这就联系房东把锁换了,你还是回慈城和小姐妹线下搓麻将吧。”
    “我女儿在这儿,我为什么要走?再说那已经不是你房东了,是我房东。”
    姚牧羊气血上涌:“我和房东签了合同的!”
    赵小山满不在乎:“你们年轻人,就是太把合同当回事,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懂。我出来混社会的时候,你还是个卵子呢。房东大姐人不错,你就别要人家的违约金了,咱们母女俩左兜掏右兜,没必要。”
    姚牧羊正要给房东打电话求证,池遂宁敲门进来了。
    他一改之前对赵小山的倨傲,十分有礼貌地向她问好,让姚牧羊有些怀疑自己真的失忆了。
    “医生说她已经没有大碍了,但平时饮食起居一定要多加注意。岳母,您要不要搬来照顾牧羊?
    “不行!”姚牧羊一口回绝。
    池遂宁对她视若无睹,眼里只有丈母娘。
    赵小山摸了摸下巴,挑眉笑问:“你房子大吗?”
    “您问哪一栋?”
    “每一栋。”
    两人一问一答,其乐融融。
    姚牧羊看不下去:“赵女士,我都结婚了,才问这些不晚吗?”
    赵小山翻了个白眼:“你结婚前也没给我考察女婿的机会呀。”
    这话正中她下怀:“那我未成年的时候也没见你要跟我住在一起呀。”
    赵小山收了笑,站起身:“你就知道揪着以前的事不放,老娘还不伺候了。”
    说完气鼓鼓地摔门走了。
    姚牧羊看向池遂宁,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还没开口问,他就告诉了她答案:“是你赢了。”
    她的笑容愈发难看,赵小山总是懒得拆招一走了之,让她赢得毫无成就感。
    “你今天怎么对她这么友爱?”
    “经综合研判,你和你母亲的关系存在缓和的可能性,我没必要枉做坏人。反正你会拒绝的,所以表面客气一下。”
    这番话有理有据,没有感情全是利弊,可惜根本站不住脚。
    “从概率统计的角度看,太小的可能性就是不可能。”
    “你确定要和我讨论概率论?”
    姚牧羊听出了讥讽的意思,气急败坏:“是,你是理工科学霸,我是文科学渣,我不配和你讨论数学!”
    池遂宁摆正沙发坐下,双腿交叠,沙发坐出了王座的气势。
    “我的助理刚好是你的前男友,这算不算小概率事件?”
    在救护车上装得云淡风轻,原来是要秋后算账。
    她甩了甩长发:“我觉得这事儿并不重要,就没跟你提。”
    “他知道吗?”
    “我怎么知道他知不知道?”
    池遂宁看着她的眼睛:“可你刚才说的是,‘你们’一起瞒着我。不过没关系,他已经离开风驰了。”
    “你们”二字特意加重,模仿着姚牧羊在救护车上的语气,记仇的紧。
    她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吃惊道:“你把他开除了?”
    “是他主动要走。”
    姚牧羊果断摇头:“不可能。他对这份工作满意得很,恨不得给全世界撒名片,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不入流的前女友,放弃拿期权的机会。”
    池遂宁唇边带笑,眼中却一片冰冷:“你对他倒挺了解。”
    姚牧羊十分谦虚:“嗨,我看人眼光一般,但好歹相处了两年,多少了解一些。不过,你真把他开除了,会不会有点冲动?”
    池遂宁交扣的十指隐隐用力,关节有些发白:“怎么,心疼了?”
    姚牧羊啧了一声:“言重了,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打工人,哪里轮得到我心疼?”
    池遂宁站起来朝病床走了一步,盯着她下唇结了痂的伤口,原本是后悔伤了她,现在却后悔没有再用力些。
    “他有哪里好,值得你这么卑微?”
    姚牧羊分析得一板一眼:“他虽然人不怎么样,但工作能力还是挺强的,在你这儿干了一年,各项业务刚上手,你突然把他辞了,工作多不方便。”
    池遂宁脚步一顿,又慢悠悠做回沙发里:“你是担心我?”
    “不敢不敢,您行事肯定自有深意。”
    这话听着舒服多了,但还是不够熨帖。
    “像许澍这样的助理,我有六个。虽然我并不在意你和他有什么情感瓜葛,但我要控制你和他的情感瓜葛对公司的风险。”
    姚牧羊虽然听不明白,但还是捧场地点了个赞:“贵公司真是人才济济,池总真是深谋远虑。”
    池遂宁一连重复了两次“情感瓜葛”,对方却丝毫没有反驳辩白的意思,不知是避重就轻,还是默认了两人藕断丝连。
    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状似不经意地问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你不是说不来参加校庆吗,怎么又来了?”
    说到这儿姚牧羊就来气:“赵小山不知从哪打听到你今天返校,想过来跟你摆岳母大人的款,我就赶紧来救驾了。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再来烦你了。”
    这话听着也舒服。
    池遂宁唇边噙了笑:“又是因为担心我?”
    姚牧羊十分坦诚:“我是担心自己。池总英明神武,什么场面都能应付,不过如果你再让我还债算利息,我可吃不消。”
    “你只要乖乖吃饭,别再吓人,我就不算你利息。”
    今日虚惊一场,姚牧羊也觉得后怕,一本正经应了声“知道了”,甚至忽略了他只说了利息,而没提本金。
    池遂宁心情好了不少,又说回许澍:“其实许澍挺有担当的,我当年在毕业典礼上沦为全校笑柄,学生会主席不敢见我,推他出来背锅,他倒是不卑不亢,令人印象深刻。”
    说起责任担当,姚牧羊有些亏心。
    她绞着手指:“学长,其实当年那事儿不怪他。”
    虽然是自己提的,可她这处处维护的语气,实在恼人。池遂宁双手抱臂:“那怪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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