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只抱着她往卧房走,几脚下去,无意间踩到好几颗。
    “啊,你注意点,别踩坏了!”宋春汐十分心疼。
    见她这般在意徐钝送的珍珠,霍云怒从心起,冷声道:“什么破烂东西,比这好的库房多得是!你要多少?我让人去拿,十盒够不够?”
    就算霍家再富有,也不能把这么好的珍珠说成破烂东西吧?宋春汐觉得他莫名其妙,但并不愿与之争执,只道:“我不跟你说,你放我下来,我要吃饭!”
    他置若罔闻。
    好似晴天突然打了雷,一阵疾风骤雨,让人无力招架。
    等宋春汐再露面时,饭桌上便不跟霍云说话。
    杏儿看她脸颊红晕未褪,却又浮着一层霜,便知少夫人是被都督欺负得狠了,这会有些生气。
    都督还是不懂怜香惜玉啊!
    她暗自摇头。
    不过宋春汐的脑子里可不是只有跟霍云的那点事儿,饭后,她又在思索矿山案。
    不为救霍云,也不为将来,她纯属好奇矿山案到底是什么案子,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能让那么多官员落马,而魏秋山是不是被冤枉,还是那背后之人真有通天本事把他摘出去?
    问谁好呢?
    宋春汐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她忙提笔写信让杏儿找个小厮送去许府。
    杏儿发现是给姜莲的,忍不住小声同梨儿抱怨:“都督真不会说话,瞧瞧刚才又惹少夫人生气了,还踩徐公子送的珍珠。不怪少夫人总喜欢亲近许二少夫人,许二少夫人嘴巴甜,对少夫人又好。”
    “是啊,都督也不怕少夫人又气得去怀县。”梨儿叹气。
    杏儿也替宋春汐委屈:“少夫人跟仙子似的,搁谁谁不疼,夫人都当亲生女儿,唯独都督不同,总惹少夫人生气,要不是当初少夫人是被赐婚,才不会……”
    “嘘。”梨儿突然提醒。
    杏儿才发现霍云就在身后,一时吓得脸色发白,不敢动弹。
    霍云耳力好,多少听到一些,拂袖而入。
    杏儿跟梨儿互相看看,再没有敢说一个字。
    因明日要去许府,宋春汐洗漱后便睡了。
    霍云想着那两个丫环的话,伸手去揽她的腰。
    饭前才饿着肚子折腾了一回,居然还要?这人怎么不知道满足呢,宋春汐拒绝道:“明儿我要去许家,想早些歇息。”
    “何时去?”
    “下午。”
    那她有得是时间睡觉,霍云硬把她拽入怀里。
    宋春汐恼了,他自个儿身强力壮的,使不完的力气,便也把她当成铁人了吗?她难道不会累?都不帮她多想想,她冷声道:“总得让我休息一晚。”伸手推他。
    可霍云的身体哪里是她推得动的?
    不一会,她就把力气花光了,娇喘吁吁,脸颊通红。
    活脱脱一朵绽放的玫瑰,霍云真想亲下去,可她眸中的不满阻止了他。
    那不满仿佛是玫瑰枝叶上的刺。
    他虽不怕被刺伤,但二人好不容易和好,他也不想真的为此又伤害到彼此。
    霍云放开她:“那就明晚。”
    宋春汐将被子盖好,没搭话,心里却道,明晚也不行!
    她背过身去。
    初秋锦衾薄,勾勒出她玲珑身影。
    他脑海里浮现出二人尤云殢雨时,她抑制不住的娇声低吟,泛红的脸颊,还有软倒在他怀里的身子……他那几晚每晚都抱着她入睡。
    忽然就有些后悔。
    他不该那样做令宋春汐生气。
    可谁让宋春汐没个分寸?他是不好直接干涉她跟徐钝的往来,毕竟那是她宋家的表亲,但这事儿难道宋春汐自己不该注意吗?她跟徐钝就这么好?只是表哥,又不是她亲哥哥!
    他的目光差点在宋春汐的背上灼烧出一个洞。
    宋春汐却是一觉睡到天亮,吃过午饭便去了许府。
    除了姜莲来迎接她,还有许府大少夫人陈氏。
    陈氏出身书香门第,长了张小圆脸,杏眼琼鼻,温婉可亲,对她笑着道:“上回阿莲请你赏荷,我为处理庶务,晚了一会来,你竟然走了,我十分惋惜,幸好你又来家中做客……母亲叮嘱我们好好招待,你说要留下用饭,一定要留下呢,不然母亲可要责怪我们。”
    许夫人虽然没出面,但也十分周到,已经叫丫环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
    有如此待遇,除了她跟姜莲是手帕交外,宋春汐十分清楚,都是因为霍家。
    她抱歉道:“我只想请教许大人一件事,倒是劳烦你们了。”
    “什么劳烦,谈不上。”姜莲拉着她去花厅坐,“之前想让你帮我鉴画,你走得急也没看成,现在正好,大嫂也拿了两幅来,你一起品鉴下。”
    在书画上她颇有天赋,幼时得父亲指点后,突飞猛进,后来被一位嘉州的女画师看中,很愿意指点她,她又学了鉴画的本事。
    宋春汐一看就看了一下午。
    傍晚许老爷许建和回来,跟两个儿子吃了饭,宋春汐则是同许家女眷坐一桌。
    听说宋春汐要向他请教,许建和便请宋春汐去书房。
    “霍少夫人快坐下吧,”许建和比宋春汐长了一个辈分,但因为她是都督夫人,反倒是有些不自在,语气远不如在衙门时的高扬,“不知少夫人想问许某什么?”
    宋春汐开门见山:“您八年前是不是在大理寺任职?”
    许建和颔首:“是,当时任寺正。”他科考不太顺利,十几年间屡屡失败,到三十五岁才入仕途,当时第一个官职便是大理寺的寺正。
    宋春汐停顿会又问:“我想知道当年的广丰矿山案。”
    许建和脸色一变:“你怎会想知道……你当年才几岁?”
    “正是因为年纪小我才一无所知,许大人,您若有为难之处我可以理解,我并不是非要您告诉我。”他是姜莲的公爹,她不会摆什么一品诰命夫人的架子,事实上她真是请教,态度诚恳,“我是无意间得知此案,一时起了好奇心,有日甚至梦到,故而想弄清楚以解开我心头疑惑,为此来打搅您。”
    到底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许建和思忖再三,同意了。
    一来对他并无坏处,他如实告知,并无歪曲,谁也找不到他的错,二来,霍家没人不想结交,他只是说一说旧时案件,何乐而不为?
    许建和道:“当时广丰府新发现一座矿山,原本是要派人勘察才有定论,合不合适马上开采,还得上报朝廷等到批示,但胡知府受了贿赂,利益熏心,竟纵容一名富商在他眼皮子底下召集人手入山连夜采矿,酿成大祸。后来三司会审,胡知府,陈知县,江主事等一干人官员都被砍了头,他们共收受了这位富商上万两黄金,那富商最后上吊自缢。”
    “矿山是什么矿?”
    “明面上是锡,实则还有铁,只是采了多少铁没有人知,矿山塌陷,那些矿工都被压死。”
    铁是能铸造兵器的,宋春汐追问道:“魏秋山是否也受了贿赂。”
    许建和目光一闪,暗道她怎么知道魏秋山,莫不是霍云让她来探问的?想想又不太可能,但还是回答道:“魏秋山是广丰府的一名县丞,开始确实也将他捉拿了,但后来发现他与此案无关,便还他清白。”
    “当真无关?”她不太相信。
    许建和犹豫片刻:“当时牵扯官员极广,也许会有漏网之鱼,谁能说清楚呢,至少主谋是抓到了。”
    一个富商有这种胆子宋春汐是不信的,但死无对证,又能如何?许建和说得对,当时只能得出这个结论,就像梦里一样,霍云跟天子,是被山贼埋伏。
    宋春汐道:“多谢您,若没有您解释,我晚上恐怕睡不好。”
    许建和笑一笑:“霍少夫人还有别的要问的吗?”
    “暂时没有,不过往后指不定还有向您请教的时候。”
    许建和道:“随时恭候。”
    愉快地谈完话,宋春汐走出书房。
    姜莲迎上来:“你到底跟我公爹说什么?”
    许有兆也在旁边,竖起耳朵听。
    宋春汐道:“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
    “哎呀,你还瞒着我,你这样我更好奇了。”姜莲拉着她衣袖,“你偷偷告诉我吧,是不是跟霍都督有关?他莫非要出去打仗不成?”
    宋春汐真不知她怎么会想到霍云身上:“是个案子。”她言简意赅,“你不会想听的。”
    姜莲颦眉,许有兆上来提醒:“阿莲,天色已晚,快送霍少夫人回去吧。”
    都快亥时了,姜莲点点头。
    谁料宋春汐不着急:“你给我看看你裱好的画,是不是挂在书房了?”
    姜莲一怔。
    这么晚她居然还不回去,该不会是跟霍云吵架了吧?但中秋那日她跟许有兆在也澄江赏月,发现了霍家的画舫,本想打招呼,不料瞧见霍云将宋春汐抱入船厢,她那会别提多羡慕,跟许有兆说瞧瞧人家多恩爱,后来许有兆依瓢画葫芦,也把她抱去了船厢。
    只是他们离开澄江时,霍家的画舫还在江面上飘着,她当时想,果然是武将,体力到底不同。
    照理说,这二人应该没有不合吧,姜莲笑着把宋春汐带去书房。
    《鹿山松风图》用了彩锦做边,饰以惊燕,玉珠,瞧着十分华贵,宋春汐颇为感动:“这幅画不太相配,下回我送你一副更好的。”
    姜莲道:“你的画于我来说都是墨宝,与那些大师相比毫不逊色。”一边推一推许有兆,“是吧,春汐的画将来肯定能成为传世名画。”
    哪怕说得夸张,但妻子已经张口,自己自然要配合的,许有兆连连点头:“对。”
    宋春汐被夸得害羞,嗔道:“你这是捧杀我,以后我要是进步不了,都是你害得!”什么传世名画,她才学了几年,也只有姜莲说得出口。
    姜莲笑道:“你在我面前谦虚什么,你进步不了,那全京城的画师都进步不了。”
    杏儿跟梨儿面面相觑,心想都督要是有姜莲一半的嘴甜,早跟少夫人不知多恩爱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宋春汐才回府。
    守门的婆子道:“少夫人您怎么这么晚归家?都督都睡下了。”
    宋春汐一笑,睡了才好。
    她轻手轻脚去洗漱,而后走到床前,准备躺下睡觉。
    谁料后背还未碰到被褥,手臂就被霍云握住了,宋春汐吓一跳:“你没睡着?”
    真睡着也被她弄醒了,霍云盯着她:“你去许家作甚,去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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