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婆子连忙赔笑,“娘子才是当家主母,老奴心里头都明白。”
    芳凌做手势打发。
    刘婆子得了钱银,乐呵呵地离去了。
    在回别院的路上,她暗搓搓地掂了掂那纹银,心里头委实高兴,巴不得院里和院外的两个女郎内耗争斗,因为这样她才能两头拿好处,两头吃利。
    这不,在庆王府讨了好处,她颠颠儿地去酒坊打了一壶酒,又买了一块肥猪肉回去犒劳自家老头子。
    市井巷子比不得那些高门大户,破破烂烂的腌臜得很,他们家穷困潦倒,租了一屋破落院子,八口人挤在一起,日子过得艰难。
    这里毕竟是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能买得上良田宅子的多数都是商贾富农。像他们这种成分的小老百姓,一辈子就这样了吧,什么都甭瞎想了。
    刘婆子底下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子都没甚出息,虽已娶妻,却没有分家,一大家子挤在破落院儿里,全靠刘婆子养。
    王老儿瘸了腿,也帮不上什么忙。
    平日里刘婆子喜欢吃点小酒,见她拎着一块肥猪肉,大儿媳妇曹氏忙迎到门口,亲热唤道:“阿娘怎么得空回来了?”
    刘婆子把猪肉递给她,说道:“中午赶紧炖了,我饭后还得去当差。”
    曹氏忙应声好,喜滋滋地把猪肉拿下去炖煮。
    刘婆子进了厢房,里头传来王老儿的声音,“三娘回来了?”
    刘婆子应了一声,偷偷把兑换来的铜板藏进了床底下。
    王老儿见到她的举动,笑着打趣道:“干什么呢,偷偷摸摸的。”
    刘婆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今儿运气好,在主母那儿讨了些钱银。”
    王老儿乐了,对自家婆娘很是佩服,说道:“你脚踏两船,可得小心了,莫要踩翻了船,落得个里外不是。”
    这话刘婆子不爱听,皱眉道:“乌鸦嘴,尽说些不吉利的话。”又道,“我就指望着靠院里院外挣点铜子儿,给自己留点体己。”
    王老儿犹豫了好半晌,才吞吞吐吐道:“我有个事儿想同你商量。”
    刘婆子:“???”
    王老儿:“老三想分家出去,说要靠卖豆腐营生,想从你这里讨些兴家的铜板,问你允不允。”
    刘婆子听了急了,懊恼道:“合着又想来哄老娘的棺材本了?”
    王老儿闭嘴不语。
    他们这个家全靠刘婆子在庆王府当差支撑,他瘸了腿,跟废人一样,压根就没有话语权,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刘婆子做主,毕竟都要靠她养。
    刘婆子指了指房门,王老儿拄着拐杖去掩上,她坐到床沿问:“老三什么时候跟你提的分家?”
    王老儿:“前日。”又道,“我想着,他要分家出去就让他出去,你舍点铜子儿给两口子,万一他们能自力更生了呢?”
    刘婆子不高兴道:“你当我得来的铜子儿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王老儿厚颜道:“这些日你不是挺能挣的吗?”
    刘婆子:“你懂个屁!”顿了顿,“今日主母请我回去问话,我怎么都瞅不出她的心思来,挺让人迷糊。”
    王老儿不解问:“怎么?”
    刘婆子当即把在庆王府的问话同他细说一番。
    王老儿沉吟片刻,方道:“这情形确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刘婆子拍大腿道:“可不!外院那个成日里作妖使手段,一门心思想往府里爬。这也在情理之中,谁不想替自个儿谋个前程呢。可是里头那个我就瞧不明白了,跟往常一样看不出心思来,闹归闹,但没响动。”
    “你吃不准她到底要不要离?”
    “对,就是这个理儿。”
    刘婆子虽然脚踏两条船,两头吃利,但若要长远筹谋,就必须攀附上一个正主儿才行。
    先前她一直在庆王府做粗使奴仆,挣得少,好不容易得了雁兰这差事,原本是嫌弃的,哪曾想竟然能捞不少油水,委实令她意外。
    如今两个主子打擂台,她敏锐地嗅到了往上攀爬的机会。
    倘若以后那外室当真有本事把正宫主母撬走了,那她趁早依附外室,以后说不定能提高身价攀升。
    要么就是府里的正宫继续把持大权,不给外头那个丝毫机会去母留子。这样一来,她就得提早依附正主儿,以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多少也能得到些许惦记。
    这小算盘她打得啪啪响,问题是她不知道府里的正主儿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要和离。
    虽然近日确实捞了不少油水,但这种类似间谍的差事委实不好干。
    院外的女郎心眼跟蜂窝似的贼多,院内的女郎则稳得跟磐石似的如泰山压顶。主导权皆掌握在她手里,就看她自己的抉择。
    像刘婆子这种俗人自然觉得和离了不划算,那么大的家业,怎么舍得哟。可是人家是枝头上的骄女,想法自然跟他们这种庸人不一样。
    故而她一时也吃不准到底踩哪条船才不会翻。
    夫妻二人在私下里议论,这些高门大户里的阴私王老儿也没经历过,拿不出个主意来,全凭刘婆子自己摸着石头过河。
    她也不想丢了庆王府的差事,一来做惯了的,二来稳定,按时领月例,毕竟要养这么大一家子人,不敢轻易丢差事。
    稍后曹氏在外头喊老两口吃饭,那肥猪肉只简单地切成坨子肉炖萝卜干,再配上蘸料就是一道美味。
    饭桌上摆放了一大盆炖猪肉,刘婆子要回别院当差,故午饭用得早。
    八个大人围了一桌,两个孙儿则坐在小板凳上等大人投喂。
    儿媳妇们特别会巴结,频频给刘婆子夹坨子肉,说她辛苦了。
    近些日他们家的生活质量得到改善,全靠这个婆母有本事,三个儿子没有出息,靠干点零活维持生计,事事都要依靠刘婆子补贴扶持。
    刘婆子也没推辞,她爱吃点小酒,但又不敢多吃,怕误事,只同王老儿小酌两杯便作罢。
    匆匆用过午饭,刘婆子便回了别院。
    当时雁兰正要午休,听到她回来了,命小桃把她唤来。
    刘婆子进了厢房,态度可不像在庆王府那般唯唯诺诺,而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
    雁兰已经习惯了她的做派,也不恼,只和颜悦色问道:“我听说刘媪上午去了一趟庆王府,可当真?”
    刘婆子也没隐瞒,回道:“去了一趟。”
    雁兰冲小桃使眼色,小桃取了一片银叶子塞进刘婆子手里,她像烫手似的,连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雁兰道:“你在我院里伺候,平日里辛劳,这点小意思拿去吃酒罢。”
    刘婆子心里头明明心花怒放,却装作为难的样子,“雁娘子此举,倒叫老婆子不好意思了。”
    雁兰轻摇团扇,笑道:“我初初进京时,庆王府这么多家奴,却唯独挑中了你来别院伺候,可见你我二人有缘分,既然上头把你分到我这院儿里来当差,我自不会亏待自己人。”
    听了这话,刘婆子的态度和气得多,“承蒙雁娘子抬爱,老奴得遇贵人。”
    雁兰缓缓起身,说道:“贵人倒谈不上,毕竟待我产下子嗣后,说不准就会被发卖出去,往后的前程堪忧啊。”
    刘婆子心思一动,泄露口风道:“今日主母唤老奴去问话,老奴瞅着那态度,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雁兰斜睨她,问:“她同你说什么了?”
    刘婆子:“主母只问了雁娘子的临产时日,和身体情况。”
    “就只问这些?”
    “就这些。”
    “你可曾同她说起庆王在这里的情形?”
    “提过一嘴,不过主母似乎一点都不恼,像是没放到心上一样。”
    这话令雁兰皱眉,手缓缓放到肚腹上,不知在想什么。
    刘婆子宽慰她道:“主母的性子向来是这般,就算天塌下来了也是喜怒不形于色。”又道,“据说当初与郎君闹和离时也是轻言细语,从未哭闹折腾过。”
    雁兰半信半疑,“府里现今是何情况?”
    刘婆子:“老奴进府的时候曾同以前的熟人探听过,二人一直都是互不理会,再加之近些时日郎君时常宿在别院,两人连见面的机会都少了。”
    雁兰没有吭声。
    那对夫妻走到今日的地步,她功不可没。
    可是光打冷战还不够,这都到初夏了,秋冬临盆,留给她的时日不多了。她必须要赶在临产前逼庆王做个了断,要不然就一尸两命。
    想白捡一个孩子,门儿都没有!
    于是接连几日雁兰频频做噩梦,食不安寝不寐,秦大夫也束手无策。
    赵承延生怕她出岔子,日日□□。
    雁兰还不满意,两眼发愁,哀哀道:“奴婢昨晚梦见腹中的孩子前来道别,可把奴婢吓坏了。”说罢抓住赵承延的手,含泪道,“四郎,奴婢好害怕。”
    赵承延被她搞得头大如斗。
    这两日他也睡不好,眼下泛青,安抚她道:“雁娘莫要瞎想,我就在你身边的,谁都不能把孩子带走。”
    雁兰委屈地蜷缩在他怀里,幽幽道:“四郎哄奴婢。”
    赵承延轻拍她的背脊,“我哄你作甚?”
    雁兰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垂泪。
    少许温热落到他的手背上,他顿时抓狂了,焦虑道:“你何故哭了?”
    雁兰翻身背对着他,倔强道:“没有。”
    赵承延忙宽慰道:“可莫要哭了,怀着身子经常哭对胎儿不好。”
    雁兰不满道:“四郎眼里只有孩子,关心的也只是孩子,奴婢索性立马刨出来给你算了,省得欠你一场债。”
    她越说越激动,并且真要下床去拿刀剖腹。
    此举可把赵承延吓坏了,赶忙抱住她。
    雁兰拼命挣扎,又哭又闹,他害怕伤到她的腹部,不敢过分用力,只得不停安抚她暴躁的情绪。
    也幸亏有小桃和刘婆子等人帮衬着,才没出岔子。
    好不容易把雁兰哄睡后,赵承延已经精疲力尽。
    小桃忧心忡忡道:“这些日雁娘子患得患失,秦大夫说这样下去可不行,忧思过虑,恐会伤及腹中胎儿,郎君定要想出个法子来才行啊。”
    赵承延没好气道:“我又不是神丹妙药,能想出什么法子?”
    被他凶了,小桃惶恐地垂首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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