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廷只觉得那锋利的刀尖紧贴着他的皮肤,能够感受到皮肤上传来的浸入骨髓的凉意:“王爷刚才不是告诉过末将,真正的战场上没有道义和规矩可言,保住性命才是第一要务的吗,所以末将并不觉得刚才的所作所为有何不对的。”
    萧宁被他说得一阵语塞。他两只眼睛寒光闪闪地盯着陆文廷,他哼了一声:“小子,你在挑战我的耐心!”手稍稍向下一松,陆文廷闷哼了一声,脖子上已经渗出血来。只要他再往下一分,就能切断陆文廷的喉管,让他横死当场。
    生死关头,陆文廷已经不敢说话,他有种感觉,自己只要退缩一步,就有可能真的死在这里,只能硬着头皮寸步不让地和萧宁对望,额头上的汗珠已经滚滚而下。
    萧宁恶狠狠道:“你告诉老子,你还想娶老子的女儿不了?”
    陆文廷明知道他点头的话很有可能激怒他,可让他放弃萧琪他是绝对不愿意的。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萧宁从头到尾就没有想杀他,若他真把陆文廷给咔嚓了,估计家里的两个女人得闹翻天。他不过是想看看陆文廷的胆色,以及考验一下他对萧琪是否是真心的。
    从前萧宁只和陆家几个在官场上的人打过交道,在他看来,陆抗虽是侯爷,但志大才疏,陆宸心肠太软,没有什么大出息,只有一个陆瀚是个当官的材料,还一肚子坏水,这陆家就没有几个他看得上眼的。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有骨气的,萧宁对陆文廷的表现又满意了几分。
    可他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缓缓收刀道:“小子,本王今天不杀你,不过是不想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声而已,你不要会错了意。”
    陆文廷翻身坐起来,抱着脖子一阵剧烈的咳嗽,然后整个人都大字型地瘫倒在地。刚才他真有一种错觉,萧宁随时会要了他的小命,能捡回一条命来,他已经谢天谢地了。
    萧宁走上前去,踢了陆文廷一脚,“别跟个死狗似的,起来,跟本王去三大营。本王要好好操练操练你?”
    “啊?”陆文廷爬起身子,一脸的懵逼:“末将是御前侍卫,不能离开皇宫!”
    他是真不想去三大营被萧宁操练,萧宁练兵是出了名的变态,谁跟他去谁得脱一层皮。况且现在这种形势,去了萧宁的地盘,萧宁肯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萧宁哼了一声:“皇宫这么大,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也不多。况且,本王已经给皇兄打过招呼了。”
    这小子一个正六品的侍卫,他和皇帝要人的时候,皇帝居然问了好几句,看来平时没少在皇帝跟前刷存在感,也算他有些本事。
    萧宁在演武场把陆文廷暴打一顿,然后拉去三大营操练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长兴侯府,不但陆宸和纪氏担心的要命,连老侯爷都惊动了。
    陆清岚听说之后,倒是颇为淡定。萧宁就是这么一个人,陆文廷过不了萧宁这一关,休想把萧琪娶回家里去。前世蒋信鸿也是被萧宁虐个半死,最后才把萧琪娶回去的。
    他哥哥要想娶回萧琪这么好的媳妇,吃些苦头也是应该的。
    陆文廷在三大营里足足呆了半个月,蜕了一层皮满身是伤地回来了,纪氏一边抹泪一边给儿子上药,陆清岚也在旁边,看着遍体鳞伤的哥哥,不由暗暗吃惊,这个广宁王爷下手可真够狠的。
    纪氏难免埋怨萧宁。不结亲就算了,这么虐待她儿子算是怎么回事。孟氏听说了,亲自带着萧琪来长兴侯府道歉,在上房里刚说了几句,耿嬷嬷就一脸古怪地走了进来,向纪氏禀报道:“太太,王爷来了!正在外书房和老太爷、老爷说话。”
    孟氏吓了一跳,站起身来道:“他怎么来了?”
    外书房。萧宁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对陆抗和陆宸道:“本王就是来和你们打个招呼,你们挑个日子,再叫梁怡让去王府提亲吧。”
    等送走了孟氏,陆宸也回到了二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纪氏。
    “真的?”纪氏登时化愁为喜,她虽然不喜欢龟毛的广宁王爷,但是对萧琪这个小姑娘还是极为满意的。
    陆文廷也很快知道了这个消息,本来只剩下半条命的人,高兴的差点从床上跳下来,只觉得自己这个半个月的苦,没有白受。
    陆宸厚着脸皮又去求了一次梁怡让。梁先生颇有古君子之风,深知帮人帮到底的道理,便又去了一次广宁王府。
    这次萧宁略微摆了摆架子,也就痛快地答应了下来。经过这半个月的相处,萧宁对陆文廷的印象早已大为改观。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
    萧琪乃是皇室宗亲,郡主之尊,萧宁又那般龟毛,纪氏不敢大意,“纳彩”、“问名”六礼按部就班,不敢有丝毫怠慢差错。两家拿了陆文廷和萧琪的生辰八字,找到京师法严寺出名的神棍大师进行卜算,那人收了陆家的重礼,卜算的结果自然是上上大吉。
    于是两家交换了庚帖,到了这一步,这门亲事基本已经板上钉钉了。
    陆清岚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没有再出现什么别的幺蛾子。但愿这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别再像上一世一般天各一方。
    张思慧的小院子距离老太太的睦元堂很近,她虽然不姓陆,只是一个表姑娘,但是因为嘴巴甜会来事儿,老太太极喜欢她,给她的待遇如同侯府的嫡小姐,她的院子虽然不大,但是五脏俱全,屋内的摆设也完全比照着陆清茵的规格来的。此时张思慧正坐在贵妃榻上,满脸的阴沉。
    “你打听清楚了?陆三哥已经和萧琪交换庚帖了?”
    大丫鬟翠翘站在她的旁边,躬身道:“现在整个侯府都已经传开了,这个消息是断然错不了的。”
    张思慧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摆在桌子上的杯盘一阵乱跳。
    翠翘一直跟着张思慧已经有两年了,对她的心思很是了解,忍不住劝道:“姑娘,如今三爷已经定亲了,您就别……”
    张思慧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道:“别什么?你懂得什么,陆文廷和萧琪不是还没有请期呢吗,定了亲还可以退,只要他们两个没有正式成亲,我便还有希望。”顿了顿,她又道:“萧琪,萧琪,早晚有一天,我要叫你身败名裂!”语气中充满了怨毒。
    这日陆清岚正在院子里赏花,陆文廷急匆匆地来了。进门便说:“宝儿,出大事了!”
    陆清岚倒是从容淡定,“哥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咱们进屋再说。”前阵子萧宁把陆文廷弄到三大营特训一番之后,又把他交还给皇帝。萧宁是极护短的人,陆文廷将来是要做他女婿的人,他当然要为陆文廷考虑,在嘉和帝面前把他好一顿夸,最后嘉和帝在他的忽悠之下,直接把陆文廷升到了从五品。
    陆文廷媳妇还没娶,倒先升官了。所以他又回到了宫里当值。
    兄妹两个分宾主落座,陆文廷神色肃然,陆清岚也不由心惊,她还从未见过哥哥这样的沉凝严肃。“哥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
    陆文廷缓缓道:“乐炎死了!”
    “乐炎死了?他真的死了?”陆清岚虽然早有预感,可是听到这句话,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禁不住问:“他是怎么死的?”
    陆文廷道:“大周的使节团半个月前从京师出发,他们原本是要取道宁州返回周国国境,谁知道半途改道,竟然走了晋州。”
    “晋州……”陆清岚喃喃道:“晋州多山,且土地贫瘠,民风彪悍,易出山匪闻名大齐的几伙江洋大盗全都出自晋州,难道这些悍匪胆子这么大,居然敢下手劫持大周的使节团?”
    “据说的确是晋州几伙最大的山匪联合作案。”
    陆清岚道:“大齐不是派了三千官军保护周国使臣的吗?”
    陆文廷道:“官军和神武营的人发生了冲突,拒绝再护送周国使节前行,结果周国使节往前走了不到一百里,就被几伙马匪洗劫。马匪们先是围住了大周的营地,然后放火烧营,五皇子叶元信被悍匪射伤,乐炎更是直接葬身火海。”
    陆文廷现在的心情十分微妙复杂,“想不到堂堂一代军神,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自己人的阴谋算计上。”本来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想要带领千军万马在战场上打败乐炎,谁知道两国的战争还没有开打,乐炎就先死了。他自然会感到万分遗憾,但是这样的名将一死,就相当于间接救回了大齐不知多少将领和士兵的性命,他又感到万分庆幸。
    陆清岚却是听出了他的话中之意:“你的意思是说,这场马匪的截杀,不是偶遇,而是有人刻意安排?”
    陆文廷哼了一声:“哪有那样巧的,返周的路线本来已经规划好了,可是叶元信那个王八蛋偏偏要作死地临时改道,本来使节团有三千羽林卫相送,偏偏那么巧就和神武营闹僵了分道扬镳,然后前脚羽林卫的人一离开,后脚马匪就来了,若说这其中没有阴谋,谁信啊……”
    陆清岚之前和萧少珏有过那样一番对话,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只道:“这些事不是咱们能管的。只是苦了大表姐了。”她对乐炎印象很好,更加同情辛婧柔。
    辛婧柔刚刚和乐炎定亲,乐炎就被马匪烧死,更加坐实了她克夫的传言,而且又是克死了名动天下的军神乐炎,日后她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嫁人了。
    陆文廷也免不了跟着感叹几句。
    陆清岚想着辛婧柔太过可怜,第二天禀明了张氏和纪氏,去了一趟宁海侯府。先去上房见了大姑妈陆瑾,就见一向刚强的大姑妈经受了这次打击,也是面容憔悴,几日不见,仿佛连头发都白了不少。
    她只有一儿一女是亲生的,没想到女儿的命居然这么苦。她对陆清岚道:“你们表姐妹向来感情最好,你去劝劝你表姐。”
    陆清岚吓了一跳:“表姐她怎么了?”
    陆瑾道:“她既不哭也不闹,神色平静如昔,可越是这样,我越是担心。她一心要想出家为尼,我怎么劝她,她都不听。”说到这里,那么刚强强势的女人也终于流下眼泪来。
    陆清岚也觉得不寻常,便跟着陆瑾派来的嬷嬷去了辛婧柔的院子。辛婧柔的大丫鬟在门口迎接,对陆清岚歉意行礼道:“表小姐,我家姑娘心情不好,没有亲自来接您,您不要生气。”
    陆清岚点了点头:“表姐的心情我能理解,快带我去见见表姐。”
    那丫鬟便带着她进了辛婧柔的房间。
    辛婧柔打扮的齐齐整整,神色木然地坐在床榻上。目光呆呆的,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丫鬟提醒了一句“表小姐来了”,辛婧柔才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然后道:“宝儿,你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4章 触动
    陆清岚走过去,抓住辛婧柔的手道:“表姐……”
    一句话还没说完,辛婧柔像从木然中回过神来:“你不该来的,我是一个不祥之人,万一我把晦气传给你怎么办?你快走快走!”说着便把陆清岚往外推去。
    “表姐!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我若是怕被你沾染了晦气,早就和你断绝了往来,还会等到今天?你要是再这样,我可真的生气了。”
    辛婧柔的丫鬟在一旁一边垂泪一边道:“姑娘,表小姐也是一番好意,您有什么话不能和奴婢们说的,便与表小姐倒一倒吧。”说着主动带着屋子里伺候的人退了下去。
    陆清岚看了看辛婧柔道:“我心目中的表姐可不是现在这样的,她是那样的百折不挠,无论经受了多大的打击,都会笑着应对,并且很快就站起来。她一直是我心中崇拜的对象,可是你看看你现在……”
    辛婧柔摇了摇头道:“不一样的,这次是不一样的。”从前几个订婚的男子,她甚至见都没有见过一次,更谈不上对他们有什么感觉,所以死了也就死了,她大不了是背上一个克夫的名声,永远不嫁。
    可是这次不一样,乐炎那样的温文尔雅,在大殿之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她表明他并不怕被克,虽然只见了一次,虽然乐炎比她大了十岁不止,可她的一颗心已经完全被乐炎所征服。
    陆清岚全身一震,好像有些明白了过来,她看见辛婧柔的手里死死捏着一个绣了一半的荷包,上头绣着三叶草的图案,三叶草是周国服饰上惯用的图案。
    陆清岚缓缓道:“我明白了,表姐不是不能接受你再次克死男人的说法,而是不能接受乐炎这样一个男人的死,是不是?”
    辛婧柔默了半晌,终于缓缓抬头道:“我才刚刚试着去喜欢一个男人,他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她的眼泪终于流下来了:“宝儿,我不该和他定亲,是我害了他啊!”
    她抱着陆清岚眼泪濡湿了她的衣襟。
    辛婧柔的遭遇实在是太悲惨可怜了,陆清岚心中也难免生出一些感慨。
    “表姐,那不是你的错。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乐将军的死,和你没有一丁点的关系。”乐炎根本就是被大齐和大周两国合谋害死的,的确是和辛婧柔无关。
    辛婧柔又哭了好半天。
    陆清岚至此也总算松了一口气,她能哭出来,能把情绪发泄出来,应该就会好很多。
    陆清岚在宁海侯府呆了整整一天,和辛婧柔说了很多话,最终还是没有打消辛婧柔出家修行的念头。辛婧柔本来一意孤行要去京郊的净慈庵落发为尼,陆清岚总算劝得她回心转意,答应让陆瑾在家中为她修建一座小佛堂,她以后每日便在小佛堂修行,且不落发。
    陆清岚没能劝住辛婧柔遁入空门,十分歉意。不过能到这种程度,陆瑾已经千恩万谢了。
    从长兴侯府中出来,陆清岚情绪低落地钻进了马车,自打上次在街上遇刺之后,每回出门,她都带几十个护卫将自己的马车团团围住,这次也不例外。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实在惹眼,陆清岚也不想这么高调,不过安全第一,为了小命,她也没有法子。
    她的马车走到长宁街,忽然被一群看热闹人给阻住了。陆清岚派了一个侍卫上前打探消息。那人很快回来禀报,面色有些古怪:“前面有个书生吃醉了酒,在那里胡言乱语地说风话,吸引了不少人看热闹。”
    墨香奇道:“吃醉了酒,留宿街头的,哪天没有,怎么惹了这么多人围观?”
    那侍卫道:“那书生语出惊人,他说了很多惊世骇俗的话。众人都说他是鬼上身,大家想看看鬼上身到底是什么样,所以围在那里看个不停。”
    墨香更是来了兴趣:“他都说了什么?”
    那侍卫道:“他说,咱们脚下的大地不是方的,而是圆的,咱们是生活在一个球上。他说,海洋的面积要比陆地大得多的多;他还说咱们这个球是绕着太阳在旋转的,而太阳,要比咱们脚下的地大一万万倍;他还会说一口叽里咕噜的外国话,他说那叫什么英语……”
    他还没说完,墨香就噗嗤一声笑了:“这人是不是读书人啊,竟在那里胡说八道,若咱们脚下的大地真是圆的,那谁还站得稳啊……真是妖言惑众!”
    墨菊也跟着笑了一回,“这个读书人可真有意思”。两人并没有调侃读书人的心思,只不过看见陆清岚心情不好,想法子博她一笑而已。
    没想到陆清岚不但没笑,反而神色异常凝重。“你说的那个读书人在哪里,快带我过去瞧瞧。”
    墨菊和墨香都吓了一跳:“姑娘?”
    陆清岚看了她们两个一眼,“你们一块儿跟着我去!”
    两人见她态度坚决,不敢多说什么,跟着她下了马车。陆清岚戴上帷帽,前面两个护卫开路,分开人群走了进去。
    就看见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穿着一件浆洗得很干净的蓝色布袍,正靠在一棵大树上,和一个男人辩论。他长得普普通通的,属于扔到人堆里就绝对不会再找到的那种人,一双眼睛不算太明亮,但却闪着智慧的光芒。
    那人道:“你这人真是胡说八道,你说太阳比咱们大几万倍,可是太阳最大的时候不过才有锅盖大小,而大地却是一望无际,那太阳怎么可能比大地大上万倍,你唬谁呢?”
    蓝衣人打了一个酒嗝,摆了摆手道:“非也非也!你们不懂,不懂现代知识,我今天就要给,给你们好好科普科普……太阳距离咱们地球,足足有1.5亿公里,也就是足足3亿里,而地球却,却在你的脚下,你自然觉得地球更大而太阳很小……”他断断续续的,口音有几分奇怪。
    那人辩不过他,只得到:“你胡说八道,反正你说地是圆的,我是无论如何不肯相信的。圣人也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顿时就有不少人跟着起哄。陆清岚却是神色巨震,喃喃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臧元凯,我终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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