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层后面是更加密密麻麻的第二层剑风罡气。
    要死,避无可避。
    远处殷长衍身形涣散、快速后退,几乎是眨眼的功夫,重新凝聚在王唯一身前。
    他抬高手掌,带起一阵无形灵力,震碎所有剑风罡气。
    衣袂翻飞,黑色发丝随风扬起,衣领工整,颈项修长,侧脸轮廓精致通透,一双眸子倒映着漫天碎裂的剑风罡气。
    好好看!
    劫后余生捡回一条命,又惊喜殷长衍突然出手,王唯一腿脚一软朝地上倒去,方向正对着殷长衍。
    他不会无动于衷的。要是不打算管她,他就不会挡剑风罡气。
    好想他的怀抱。
    殷长衍衣袖顿了一下,脚步微挪,侧身避开。
    王唯一脸着地。
    疼,而且好丢人。
    爬起来,“不抱就算了,好歹也搭把手啊。”
    “这、这不合适,男女授受不亲。”殷长衍慢条斯理地将手背在身后。
    有够疏离。
    说得真是冠冕堂皇,也不知道是谁当初在院子里就把她按在膝盖上胡来,还恶劣地用长了小红点儿的部位使劲儿挤压。
    “方才你五指扣在我脖子上,这算不算亲?”
    “你要再试一试吗?殷长衍不介意配合一次。”
    呃,那算了。他方才是真的动了杀意。
    殷长衍定定地看了一眼王唯一。很像,眼尾的恶趣味几乎惟妙惟肖。
    认怂的模样也极为相似。
    若她一开始就是这副表情,行刑场上他杀人时一定会迟疑。
    战堂三十六修士布好杀阵,满面肃容。
    陶一醉的命灯灭了,客栈大门打开,走出来的一定会是近神人。
    陶一醉性情古怪,但论实力,他是术堂难得的天才。连他都不是近神人对手,他们须得拼尽全力、放手一搏,才能从近神人身上啃一块肉下来。
    三十六对一,总是占了些便宜。
    出来了。
    主导者声音森冷:“开阵,杀!”
    王唯一上前两步,挡在湘儿、丫鬟身前,横剑在手,以防备姿态面对剩余的明炎宗弟子。
    战堂的三十六天罡!
    三十六天罡拥有不输一堂之主的实力。彩绘牡丹,你还在战堂干活儿吗?过去与殷长衍的交情一点儿都不顾了么?你竟真的想杀殷长衍!
    “殷长衍,小心。”王唯一心被攥紧,紧张得眼睛都不敢眨。
    殷长衍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从容自得走进杀阵。
    王唯一面上的担心很快转为惊讶,嘴巴大张,塞进一个鸡蛋不成问题。这、这还是她认识的殷长衍吗?!
    以一人之身单挑三十六天罡还丝毫不落下风,不,甚至称得上游刃有余,未免也太强了!
    主导者面色越来越沉,脊背发凉,袖中的拳头渐渐收紧。杀阵连近神人的衣角都困不住。
    这哪里是三十六对一,分明是近神人一个人对三十六天罡的单方面屠杀。
    但愿后招能起作用,限制近神人一二。
    殷长衍不怎么擅长阵法,但找阵眼也不费事儿。
    单掌聚灵,打向阵眼。
    阵法闪过一阵靛青色亮光,阵势突改,由原来的杀阵转为困阵。
    王唯一觉得稳了。
    杀阵都拦不住的人,困阵又有几分作用!
    ......殷长衍身形好一会儿没动,被困住了。
    突然一团红色光点飞过来,快速出掌打退明炎宗弟子。
    光点化形,是魏璋。
    “魏璋!你来了!”湘儿面带欣喜,深感劫后余生,扑到魏璋身上。
    “抱歉,我来晚了。不要紧吧。”魏璋上下打量,抬手替她整理好缠绕在一起的凤冠珠链,望向着阵法中心的殷长衍,“近神人,他也在这里。”
    湘儿对魏璋说了客栈里发生的事儿。
    魏璋听完,对王唯一颔首,“多谢你救魏璋夫人,青松山庄欠姑娘一个人情。”
    态度很客气,但也仅仅能称为客气。
    “湘儿是我闺中密友,她嫁入青松山庄以后还要多劳烦魏璋保护疼惜。认真论起来,是王唯一欠青松山庄一个人情。”
    魏璋愣了一下,勾唇浅笑,“我开始相信你是夫人的闺中密友。”
    这姑娘心思澄净通透,李卿之那种黑心黑肠的人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弟子。
    他表情没什么太大变化,但面容就是比刚才要真诚得多。
    王唯一不打算计较下去,“魏璋,殷长衍被困住了。”
    “姑娘,我脸上这俩眼珠难不成是摆设?”
    “......你想个办法,帮一帮他。”
    “杀阵都杀不了,困阵又能有什么用。”魏璋抿了抿唇,“这困阵中,有近神人想看见的东西,他才会明知是阵而甘愿沉沦。这阵破与不破,你我皆无能为力,全在近神人身上。”
    湘儿说,“之前就听人说明炎宗弟子擅长刺探人心,今日一见,所言非虚。”
    魏璋冷哼一声,“刺探?这叫玩弄,这是冒犯。明炎宗做事儿总喜欢打着冠冕堂皇的幌子,然后嚣张跋扈肆无忌惮地破坏。明炎宗之人,都是一群卑劣的伪君子。”
    王唯一抬步走进困阵。
    “唯一!”湘儿连忙叫住她,脸带担忧。
    “当着我的面还能沉沦进去,他到底看见了什么。我醋了,我今天必须搞清楚。”
    王唯一越说越火大,气冲冲走进困阵。
    困阵中冷冽肃杀之气围绕,漆黑一片。走过这一段,再往后渐渐有光,景色开始发生变化。
    晴空,白云。
    江浪一层又一层拍打着岸边石子。
    随风飘荡的绿草里有一条竹子铺成的小路,它一直延伸到远处的竹屋里。
    恶狗蹲在院子中正埋头吃鱼肉馅饼。
    竹屋分上、下两层。下面是厨房和厅堂,桌子上摆了两条热气腾腾的烤鱼;上层隐隐传出人的说话声,一个是她,另外两个分别是吴锁和褚行。
    这是临江边的家。
    是她被献祭那一天!
    突然,恶狗听到什么动静,身子猛地抻直,耳朵竖起、呲着牙齿,冲来人低吠。
    景象像按下加速键,飞快在眼前一一闪过。
    明炎宗各位堂主登堂入室,恶狗被踢、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屋内大打出手,吴锁与一位堂主斗法,惨败,方天戟穿透他的身体将他钉在大门顶上;褚行以一敌三,终归不及,万剑穿身像刺猬一样在台阶上咽气,血流成河。
    屋内她倒在一片祭文中心,死前身子弯成豆芽,双手紧紧地捂着肚子。偌大的百家被扬起,轻轻地盖到她身上。
    殷长衍一定也看到这些。他定然会肝肠寸断,宛如受凌迟之刑。
    他在哪儿?
    “殷长衍。”
    “殷长衍,回答我。”
    “殷长衍,你在哪儿!这是幻境,是假的,别被骗了!”
    不远处立着一个人影,是殷长衍!
    殷长衍紧闭双眸,唇色苍白,额上冒着一层冷汗。犹如陷入噩梦之中,不可自拔。
    周围“王唯一”的声音三百六十度环绕。
    “好疼啊,疼死我了。”
    “快停下,我不能死。我的孩子还没有降生,我怎么能死。”
    “殷长衍,殷长衍你在哪里?!你怎么还不回来!”
    “殷长衍,你不是我夫君么,为什么我临盆时你不在身边。你没有尽到夫君的责任,你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殷长衍,你没有保护好我和孩子。”
    “我和孩子会死都是你造成的。殷长衍,都是你的错,是你亲手害死你的妻儿!”
    “王唯一”的声音越往后越尖锐凄厉,叫得人毛骨悚然。
    殷长衍唇角开始溢出黑血,原本挺直的背脊逐渐渐弯了下来。
    他似是不堪重负,单膝跪地,手死死地抓着胸口位置,喘息也快了起来。
    王唯一急了,忙道,“殷长衍,别信,这是幻境。都是假的。”
    “王唯一才不会说这样的话,王唯一绝对不可能说这些话。王唯一深爱你,她怎么可能舍得将两人的死怪罪在你头上。”
    “殷长衍,你清醒一点,别被骗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殷长衍睁开眼睛。喊得凄厉的“王唯一”声音也没了。
    他直勾勾地望着王唯一,嘴巴一开一合,“若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的?”
    王唯一张了张嘴,这要她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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