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我也是,可汗,您是天神之子,众望所归,我怎敢对你不敬,全是那酋长威逼,我才不得已加入的。”
    两人跪地稽首,模样好似丧家之犬,正在讨好新的主人。
    “无耻。”
    就在这二人极近阿谀,蝇营狗苟时,一旁那年长的军部忍不住啐了二人一口唾沫,骂道:“不要脸。”
    呼延海莫来了兴趣,站起身来,走下高座,来到那年长的军部身前,问他:“为何骂他们?”
    那军部悲愤道:“背主求荣,贪生怕死。”
    呼延海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说得对,他们今日背叛酋长,明日也会背叛我。”
    “既然不能留,那便——”他沉吟着,转头对帐中的持刀兵士道:“杀了。”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在一阵呼天抢地的求饶声中,两人就此咽气。
    剩下的几个军部眼看此幕,惊骇交加,都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除了方才那个年长的。
    “你不怕死?”
    呼延海莫在他面前蹲下,问道。
    那人冷冷笑道:“要杀便杀,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说的。”
    呼延海莫轻笑,徐徐道:“我知道你,耶鲁长老,你在燕尔部德高望重,是受人尊敬的贤长,只是我想不明白,你为何要与他们一道反叛?”
    “哼。”
    耶鲁只是冷嗤,并不想与他多话。
    呼延海莫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让我猜猜——”
    “我猜,你定是觉得部落的子民太苦,想带他们过上好日子是不是?”
    耶鲁一愣,眼神有一刻的松动。
    呼延海莫捕捉到了,笑道:“看来是被我猜对了。”
    “哼。”耶鲁神情倨傲,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呼延海莫耐下性子,与他道:“若是我说,我有办法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呢?”
    耶鲁一怔,旋即嗤笑,“小儿也敢口出狂言。”
    呼延海莫没有在意,只是认真分析道:“燕尔部现在最根本的问题,是常年闭塞导致的积贫积弱,你们眼下最需要的,是扩大商贸、学习技术。”
    “我可以帮你们。”
    没料到呼延海莫竟分析到了症结,耶鲁面露惊愕,他们部落的形势,内部人都很少洞悉根本,呼延海莫却了如指掌,可见他暗中倾注了多少精力。
    但他还是心存不解: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历年来,北戎王庭都是以武装暴力镇压各部,以强大的军队让他们臣服,而呼延海莫此举,却与历代任何一位汗王都不一样。
    呼延海莫一字一顿有力道:“因为本汗要的,是各部归心。”
    那一刻,耶鲁看到这位汗王眼中有着别样的光彩。
    而他的目光中,也不知不觉生出了敬佩。
    *
    翌日,天光破晓,百废待兴。
    呼延海莫随耶鲁去了燕尔部落,王旗所到之处,燕尔部的人们无不跪地臣服。
    在神台之上,呼延海莫临时授命,任命耶鲁为部落酋长。
    耶鲁在部落中的名声和威望本就大噪。
    是以那一刻整个部落都沸腾了,台下的人们无不热泪盈眶,山呼叩谢汗王。
    耶鲁亦感念呼延海莫的恩德,发誓会带领整个部落效忠于他,永不叛变。
    走下神台,呼延海莫与耶鲁边走边商议今后如何扩展商贸、提升农耕、畜牧和纺织技术,并愿意给他们提供各种帮助,耶鲁听得头头是道,对他感佩不尽。
    临走前,耶鲁带着一家老小给他送行。
    他年仅十六岁的儿子名唤格桑,体格健硕、浑身是劲,十分崇拜呼延海莫,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光亮。
    呼延海莫直接问耶鲁要了这个孩子,“我想把格桑带到王城去,做我身边最年轻的副将。”
    耶鲁先是一愣,立刻又明白了他的意思。
    质子这种不成文的规矩,他不好推却,又责无旁贷,即便不舍儿子,也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格桑,随可汗去吧,这是你的荣耀。”
    对于部落里任何一个年轻男子来说,成为王庭战士,都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十六岁格桑激动得目光闪烁,热泪盈眶,噗通跪在地上,对着呼延海莫不住叩谢:“多谢可汗赏识,我定会对您忠心不二,做您最得力的副将。”
    呼延海莫扶他起来,赐了他一柄金剑和一匹红鬃马。
    做完这所有的一切,暮色不知不觉悄然而至。
    耶鲁盛情挽留他们,想为王军准备篝火晚宴,但呼延海莫拒绝了。
    只因他急着回去。
    他心中念着她,迫不及待要回去见她。
    夜幕将至,呼延海莫率军自燕尔部跋涉返还,硕大的王旗在北风中猎猎作响,似是在歌颂王军的凯旋。
    这一程,约莫数百里,若是按着步兵的脚力往回赶,怎么也得到明日傍晚才能到。
    他等不及。
    与副将达鲁交代好一切后,他披上玄氅,带好礼盒,策马扬鞭,疾驰而去。
    夜幕下,战士们惊愕地瞧见:
    他们的王竟扔下军队一个人策马跑了,且速度之快,宛如雷霆,转眼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
    夜色已深,星斗满天。
    德鲁部中,司露已在帐中闷了一日一夜,每每想溜出去,都会被围得密不透风的侍卫拦下,被迫回到帐中。
    譬如此刻,她又一次猫着腰想要悄悄溜出去,就被一把冷冷的佩刀格挡住了前路。
    司露缓缓抬头,瞧见那侍卫比刀剑还要冷的一张脸,“可敦,可汗有令,您不能出去,只能呆在帐内。”
    司露讪讪一笑,试图缓解尴尬。
    “我只是想出来看看星星,一直呆在帐子里人都要闷坏了,你就行行好,让我出来透透气吧。”
    见那侍卫冷若冰霜,司露举手朝他立誓,“我保证,只在你的视线范围内,绝不乱跑,求求你了。”
    那侍卫哪里会肯,汗王交代了,若是弄丢了可敦,可是要掉脑袋的,他自然不会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可敦还是不要为难我们了,可汗交代了……”
    “别说了,打住。”
    司露怕他又来与她念经,赶紧让他打住,她早就被念得头都大了,算是怕了。
    由此也可推断出,呼延海莫是下了死命令了。
    她只得悻悻回到帐中,继续枯坐着。
    夜渐渐深了,司露却半点睡意都无,她心中盘算了诸多计划,但很快都被一一推翻。
    眼下,她真成困兽了。
    一切只得等回到王宫在做打算。
    门帘被掀开,有侍女弓着身子替她端来茶点,司露半点胃口都没有,只淡淡地道了声:“放在桌上,下去吧。”
    那侍女却并未走,烛火下,她抬起脸庞,压低嗓子对司露道:“公主,是我。”
    竟是春熙。
    司露激动得满眼放光,赶紧站起来,一把抱住她,“春熙,你怎么样了,他们把你安排在哪儿了,有没有让你再受委屈?”
    因为太激动,司露一时忘形,忘了春熙是偷溜过来的,不能让人发现。
    春熙赶紧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司露自觉错处,连忙捂住了嘴,好在瞧瞧外头,没什么动静,并未有人发现。
    确认安全后,春熙冲司露轻声道:“公主,我没事,他们将我安排在单独的帐子里,吃喝都供着,没有苛待我,你放心吧。”
    “那就好。”
    司露稍稍放了心,她今日一直想出去,其实也是想找到春熙看一眼,确认她一切安好,可以放心。
    两人的心意是相通的,春熙亦问她:“公主,你别老想着我,你呢?新王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司露摇摇头让她放心,“没事,我与他约定了,成婚前他不会动我。”
    春熙咬牙,“他要与你成婚?”
    司露点点头,郑重其事地对她道:“所以,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春熙,你听着……”
    话至一半,突听得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呼声一片。
    “可汗回来了。”
    “是可汗回来了。”
    司露心神一慌。
    呼延海莫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是说燕儿部在百里之外,来回最快至少三日,怎么会……
    而后,一声骏马的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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