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巧看得出神,连自己面前的饭都忘记吃了。
    这才明白了古诗词里说的,华容婀娜,令我忘餐,这种境界是真实存在的。
    简单用过晚饭,程十鸢将筷子并拢,横着摆放在碗沿,微微欠身,对桌上其他人道,
    “我吃好了,各位请慢用。”
    这套动作要是其他人做起来,黎巧估计还觉得矫揉刻意,但程十鸢做起来就觉得优雅自然,好像这份矜贵就是她天生的风骨。
    晚饭过后,程十鸢却没有着急先给程瑾之看病,而是朝黎巧微微颔首,
    “程太太,本来医不叩门。但既然来到家里,我就当自己与您是一家人了,我想给您诊一下脉,您看方便吗?”
    中医向来不会主动要求给别人看病,信者医之,不信者不医,一旦中医主动开口,那多半就都是不医不行的大病了。
    黎巧本来看程十鸢年纪小,心里对她能不能治病存有怀疑。
    可现下听到程十鸢要主动为自己看诊的话,心里还是突然慌了,心想该不是这年轻医生看出自己身上有什么病症。
    她赶紧说,
    “那就麻烦您诊一下脉。”
    程十鸢站起身,问,“方便去房间里诊脉吗?其他人回避一下。”
    一楼原本还有一间小客房,黎巧引着程十鸢进了房间。
    转身关好门,黎巧这才觉得双腿有点发软,
    “医生,请问我是有什么大病吗?你直接告诉我,我承受得住。”
    程十鸢拿出包里的小脉枕放到面前的茶几上,
    “不着急,我先号一下脉。”
    号脉号了半晌,程十鸢才放开手,眼睛望向黎巧,轻声道,
    “程太太,您这肝气郁结时间有点长了。表象是表情压抑,时不时不由自主叹气,胸满乳·胀,月经不调,脸上色斑严重。”
    黎巧敛起神色,心里暗叹这小中医还说得挺准的,果然不可以貌取人,
    “医生,您说的都对,但我自己觉得这些都只是一些小毛病,你看咱们身边的人,谁多少没点毛病呢,相比于其它我这个岁数的,我这身体算不错的。”
    程十鸢点头认可,
    “现在看来肝贼还没有侵入脏器,但如果任由情志病长此发展下去,肝火旺盛会引发耳聋,肝气长期郁结会影响心脏,心脏供血不足而累及大脑,不出一年的时间,你的大脑就会病变,这时就是疑难杂症了。”
    黎巧听她说得玄乎乎的,这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对她的话黎巧将信将疑。
    但出于礼貌,黎巧还是问,“大夫,那我这个病该怎么办呢?”
    程十鸢指了指客房里的床,
    “你脱了外衣躺下来,我给你拍打治疗,只要把经络拍通揉顺,病就能好一大半,之后再注意情绪的调理,慢慢的身体也就康复了。”
    拍打治病,这听起来和前段时间小区里保健品传·销的套路差不多,黎巧心下的疑虑更深。
    可就算是心里不痛快,黎巧依旧维持着表面的体面,没有当面拒绝程十鸢,而是听她的话,脱了外套躺到床上。
    程十鸢将双手手心搓热,手心微微聚拢,用空掌沿着黎巧的心包经、肝经、胆经拍打了一遍。
    之后又让黎巧翻过身体,背朝上趴在床上,把她背后的膀胱经也拍了一遍。
    最后,拍打任督二脉,使全身的经络通畅。
    黎巧一开始还没太大的感觉,但随着程十鸢拍打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角开始沁出泪水,越来越多的泪水在她的眼角汇聚,像水龙头开闸,源源不断地顺着面颊流淌,很快就将枕头洇湿了一大片。
    程十鸢对她的失态则表现得很平静,她语调平和,
    “程太太,你坐起来,我要给你揉膻中穴。”
    等黎巧坐起身,程十鸢就用手去搓揉她胸·口处的膻中穴,力道不轻不重,在她纤细柔白的手指下,像是有什么疙瘩被她揉开了。
    程十鸢解释,“揉膻中穴可以调节胸中之气,肝中之气,现在你感觉怎么样?”
    黎巧一边抽泣流泪,一边答,
    “我现在感觉像是有热水往身体里灌,很舒服,很舒展,就是我明明不伤心,但眼泪就是止不住的往外淌是怎么回事?”
    程十鸢解释,
    “这些泪水都是你体内郁结的火气,经络疏通以后,这些火气被逼出体内,泪水就是一个宣泄的出口,这样才能把郁积在体内的毒素排出去。”
    等黎巧的情绪平复一些,程十鸢才缓声叮嘱,
    “你这个人就是太体面,不生气不发火,有什么事情都在心里憋着,在外人面前永远是得体贤惠,但憋来憋去,把自己都憋出病了。”
    黎巧用纸巾擦着眼泪,大哭过后,全身上下都舒展开来,这种舒适的感觉自从结婚以后就没有过了,周身都像是笼罩在暖洋洋的夕阳中,舒适温暖极了。
    程十鸢,
    “以后你不要在这么憋着自己了,想发火就发火,想哭就哭,想闹就闹,人一旦放开了,会发现事情简单许多。”
    黎巧体面了几十年,现在叫她又哭又闹,她失笑,
    “那别人不得以为我是疯了?”
    “我说的哭闹也不是叫你像疯婆子一样逮谁咬谁,是说让你不开心的事你就说,就像我刚进门的时候,你明明怀疑我的身份,却还要隐忍着不说,表里不一,就导致你体内阴阳失调,肝火郁结。”
    程十鸢看了她一眼,又道,
    “我如果不先给你诊脉,这份疑虑你会一直憋在心里,到头来引得大家都不痛快。”
    被程十鸢戳穿心里的想法,黎巧脸色一红,满脸的窘迫。
    程十鸢附耳在黎巧耳边说了几句话,黎巧笑着连连点头。
    等结束了治疗,俩人走出小房间。
    程襄一直坐在楼梯的台阶上,从她们进去就守在门外,看到她们走出来,程襄忙从台阶上跳了起来,
    “怎么样?我妈没什么事吧?”
    程十鸢抿着嘴没回答,余光瞟了黎巧一眼。
    黎巧搓了搓手,暗自下了决心。
    一抬头,对着程襄一通疯狂输出,
    “能有什么事?你瞧瞧你,这么大的人了,一点破事就吓成这样,真没出息,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看你穿的那衣服,牛仔裤上还破了两个大洞,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程家破产了,我早就看着不顺眼了,一直忍着没说。”
    程襄瞠目结舌,他老妈一直都是很温柔的,这么骂他还是第一次,憋了半天,结结巴巴地憋出一句话,
    “我...我怎么了我?”
    黎巧,“没怎么,就是看你不顺眼,随便骂几句。”
    第5章
    程十鸢被安排住在三楼的一间客房里,和程襄的房间门对门。
    今天一天也累了,程十鸢洗漱过后就直接睡下了。
    别墅这边的装修虽然没有总统套房奢华安逸,但也是干净温馨,想到家人就在身边,心里安稳不少,很快就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天已经大亮了。
    黎巧和保姆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这会儿已经端出了一桌丰盛的早餐,有豆浆油条水煎包子,豆腐脑还有咸甜两种口味。
    “十鸢起了?马上吃饭。”黎巧见她下楼,笑盈盈地招呼道。
    这一次黎巧脸上的笑容就是发自内心的欢欣,眉梢眼角都挂着笑,不似昨天那种礼貌但并不走心的笑容。
    程十鸢喝完一杯豆浆,程襄才打着哈欠从楼上走下来。
    黎巧看到了,又是不满意地翻了个大白眼,
    “我说你一天天的怎么这么多觉?人家十鸢也是年轻人,都能比你早起床十分钟,你就是个懒。”
    程襄张了张嘴,刚打到一半的哈欠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不是,妈,你最近怎么这么讨厌我?”
    黎巧往程十鸢碗里夹了一个水煎包,
    “我不是最近讨厌你,是一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只是以前我想着家和万事兴,什么事我都忍着。”
    程襄自己舀了一勺甜味豆腐脑,嘬了一口,含糊道,
    “都忍那么久了,以后也不能再忍一忍?”
    黎巧摆摆手,
    “不忍了,忍出一身的病,以后我想骂就骂。我还联系了小区业主,今天就上开发商那边闹去,让他们给小区装路灯,给我们安排物业,他们要不管,我就带着业主们拉横幅,举报到上级单位,我还就不信了,花了几百万住这种鬼都打得死的破地方。”
    要说黎巧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她之前总说有个地方遮风挡雨就不错了,人要知足。
    程襄看向程十鸢,用唇语问,
    “这都是你教的吧?”
    程十鸢眼观鼻鼻观心,专心致志地吃早点。
    黎巧又往程十鸢那边递了一个茶叶蛋,“十鸢你多吃点,这都是黎姐专门为你做的,鸡蛋好,鸡蛋补充蛋白质。”
    听到黎巧在程十鸢面前自称【黎姐】,程襄被豆腐脑呛了一下,捂着嘴冲进卫生间一顿猛咳。
    黎巧往那边看了两眼,没有像往常那样冲过去嘘寒问暖,直接扭回头,眼不见心不烦。
    *
    刚吃完早点,药材商那边打电话过来,要往老铺那边送药材。
    清晨的巷子里格外热闹,卖早点的小铺们都把桌椅摆到了人行道上,熙熙攘攘地挤了好些人,车过不去,程襄便把车停到了路边,俩人下车步行走过去。
    在路过包子铺的时候,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正帮着跑堂。
    程襄对程十鸢说,
    “老祖宗,这小姑娘就是闻姐的女儿,不上学的时候都在包子铺里帮忙。”
    正说到这里,就听到闻姐大声谩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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