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瓷走到车头前,透过挡风玻璃没有看到人,再走到侧边,侧面的观赏玻璃是单面的,看不到里面。她用最后一点耐心拉了拉房车的门把手。
    锁上了。
    “很好。”宁瓷冷笑,退后两步,一跃跳上了车顶。
    “赵染。”宁瓷跺了跺脚,碳纤维打造的车身在她脚底发颤,“一分钟之内,把车开走。否则我将按照培训手册,将你和这辆车判定为垃圾,丢入垃圾站。”
    赵染在床上舒服地翻身,头顶疑似传来强烈震感,她压住了身下柔软的鹅绒枕。
    “30秒。”宁瓷说。
    “10秒。”
    “我数到三!”宁瓷发出最后通牒。
    睡梦里,赵染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妈妈扎了小辫子,从头皮紧到眼皮,整个人被迫清醒。
    “一。”
    赵染顶着鸡窝头心有戚戚地从被子里滚出来。
    “二。”
    赵染踩着拖鞋连滚带爬地冲向驾驶座。
    “三。”
    赵染拧动车钥匙,发动机升温,开始运转。
    “啪嗒啪嗒。”宁瓷从车顶走到车头,跳到车窗前,和赵染大眼瞪小眼。
    “嗨。”赵染虚弱地抬手打了个招呼。
    宁瓷没说话,在赵染车头留下了两个脚印后潇洒离去。她昨晚就不该同意赵染把车停在这里。
    宁瓷一边巡逻一边懊悔。
    昨晚为了庆祝第四小区保安部分配到火焰枪一把,郑礼梅从赵染的客厅里搜刮出了一瓶叫拉菲的东西。
    彼时赵染已经把车开到了第四保安亭门口,宁瓷距离下车回去睡觉只差一步。
    “拉菲!人类的结晶!世界的瑰宝!”郑礼梅捧着黑瓶红盖的葡萄酒,陶醉地大喊,“大佬,咱们开了它,没有喝过拉菲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宁瓷她本来是不信的,人生怎么会因为区区一瓶酒而不完整呢?但没有任何理由,她鬼使神差地点头了。
    接下来的场面只能用混乱来形容。
    背景墙上挂满高杀伤力的武器,地上铺满子弹和零件,头顶是七彩的灯球旋转,耳边播放着劲爆的鼓点。
    郑礼梅一边喊着“我的泡面不要加蔬菜包,万一香菇复活怎么办?”一边从角落里摸出开瓶器。
    打开红酒瓶塞后又尖叫着“木头木头,这玩意是木头做的。”把葡萄酒泼得漫天都是。
    宁瓷坐在沙发一角,绚丽的灯光在她脸颊上旋转,表情没有一丝波澜,背地里忍痛把宝贝锦旗折叠,藏进了衣服内层。
    酒,是一种过量服用后让人丧失理智的东西。宁瓷过去一直都知道。
    拉菲,是一种是尚未服用,就能让人丧失理智的东西。宁瓷几个小时前才知道。
    拉菲,配上泡过头的红油方便面,是一种让人上头,让人伤心,让人恨不得当场毙命的东西。宁瓷在心里把郑礼梅和赵染千刀万剐。
    宁瓷回头,透过保安亭的玻璃窗看到自己悬挂的锦旗。经过几个小时的舒展,它又恢复了完美。
    满意。她安心巡逻。
    半个小时后,赵染穿着那身臃肿的防护服蹲在保安亭门口。
    那种类似于宿醉头痛的感觉再次浮现心头,宁瓷顿住了脚步。
    同事,不能杀。宁瓷默背培训手册。
    “大佬,我给你带了早餐。”赵染从防护服的口袋里摸出一块半软的巧克力,献宝般递上来。
    宁瓷:“不吃。”
    昨晚教训惨痛,她现在觉得营养液特别好,没有味道,安全无毒。
    “大佬,我给你带了挂烫机。我帮你把锦旗熨一下!”赵染又从身后掏出一个尖角船一样的工具。
    宁瓷:“不必。”
    离我的宝贝远一点。宁瓷在心里提高警惕,进门,关门,反锁,一气呵成。
    赵染忍不住靠近,臃肿的防护服让她看起来像一只努力行走的蚕宝宝。
    “咔。”宁瓷把保安亭的门把手卸下来,塞进了兜里。
    赵染:!!!
    她真的被大佬厌弃了。
    宁瓷目送着赵染一扭一扭离开,比十二岁时独自完成第一个刺杀任务时还要有成就感。
    她把门把手重新安装回原来的位置,刚刚她为了防止自己一个冲动开门出去踹飞赵染,选择了破坏公共设施,这样的行为很不好。宁瓷在心里反省,无论遭遇什么境况她都应该保持冷静的判断。
    “社区之光,人民挚友。”宁瓷温柔地看着锦旗,曾经的她只想要做一个简单的保安,但从现在开始她jsg想对自己要有更高的要求,要用这句话来约束自己,激励自己。
    下午,宁瓷坐在保安亭内发呆。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第四保安亭的出入流量变小了,宁瓷能听到小区内有几个脚步声明明朝这边走过来,却又半路折返,选择了别的出口。
    在已经关闭了一个保安亭的前提下,这样的事背后显然存在蹊跷。
    宁瓷把手表通讯录里的人筛了一遍,拨通了夫人的电话。
    “怎么了?宁保。”夫人的声音响起。
    宁瓷看着角落里的大铁盒子,“小区里出什么事了吗?夫人,我这里还有一个19号的植物人盒子没有收走。”
    她上班第一天的傍晚就已经向公司进行了汇报,快四十个小时过去,公司还没有安排人过来处理,宁瓷快怀疑盒子里的植物人今天没有动静是因为窒息而亡了。
    夫人:“唔,是的,我来催一催。”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宁瓷意识到夫人回避了小区的问题,主动说。
    “不太需要。”夫人难以启齿,看着a区部分业主联名上报的驱鬼申请,“一些小事,马上就可以解决。”
    “就算是小事,我也可以帮忙的。”宁瓷加重语气,说出自己心里的猜测,“是不是有人想破坏我的工作?”
    “呃......你怎么会这样想?”通讯那头的夫人一愣,“你的工作好着呢,你这才上班第三天,前途一片光明。”
    宁瓷心里紧绷的弦松弛下来,“好的,那夫人有需要随时联络我。”
    “白教授,白教授!”这时夫人那边传来呼喊,“监控查到了!看到她们说的鬼影了!”
    “宁保,我先挂了,有事再沟通。”夫人匆匆挂断。
    这个世界居然有鬼吗?宁瓷摸了摸下巴。
    等等,她表情渐渐诡异。
    “这个鬼不会是说赵染吧!”宁瓷拍桌子。
    “大佬,我、我怎么会是鬼呢?!”被宁瓷抓到保安亭,听完阐述的赵染在防护服里喊道。
    “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面对离奇的指控,赵染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眼睛里留下眼泪,“你看,我的眼泪是透明的,不是红色的。”
    “这种微不足道的东西是无法证明你身份的。”宁瓷说,“而且你是个人这件事,并不能否决掉你是个鬼的可能。”
    宁瓷早上学习的时候学会了一句非常有道理的话,她说:“凡事要讲证据。”
    “昨天晚上应该是你值夜班,但你以分配武器为理由让老莫代为值班,并在事后酗酒,导致老莫替你值完整个夜班。”宁瓷严肃地问,“这件事,你说是人干的吗?”
    赵染僵硬地摇了摇头,“不是人干的事。”
    宁瓷:“第四小区保安部现在只有四个人,却要守卫整个小区一千多人的安全,昨晚分配武器居然只分到了一把火焰枪。这件事,你说是人干的吗?”
    赵染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不是人干的事。”
    宁瓷:“说到武器,我又不得不提到昨天。在对战三朵向日葵的时候,你差点一枪打死老莫和郑礼梅。至今你也没有道歉,反而事后对郑礼梅进行过拷问。这件事,你说是人干的吗?”
    赵染快绷不住了,隔着防护服传来闷闷的哭声,“我不是人,我一会儿就去道歉。”
    宁瓷:“每一次见你吃东西,你都没有吃完。烟你抽一半不抽了,酒你喝两口也不喝了,泡面你一口气泡两个口味,最后是郑礼梅帮你把汤带回去给老莫喝。”
    她问:“这件事,你说是人干的吗?”
    “咚。”防护服五体投地,赵染痛哭流涕。
    “我有罪。”她伏在地上说。
    宁瓷再看了眼手表上的《精神操控的理论与实践1》,上面写着最后的经典台词:像你这样的,除了我谁还要你。
    “像你这样的,就应该找老莫和郑礼梅好好赔罪,向她们虚心学习。”宁瓷关掉手表,自由发挥。
    赵染:“说的是,说的是啊。”
    宁瓷把赵染扶起来,看着被她一顿摩擦擦到发亮的地板,顺手给赵染拍了拍防护服上沾着的灰尘。她语重心长地说:“那你现在还在我这里干什么?”
    赵染:“我现在就去找老莫,让她别喝泡面汤了。”
    第15章 小狗
    “等等。”宁瓷拽住了赵染,看向小区外。
    “怎么了?”赵染跟着把视线移了过去。
    来了一位业主,男性,目测二十多岁。
    他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户外装,胸口沾满深褐色的污渍,脚上踩着一双折痕很深的皮靴,露出两只颜色不一的袜子。
    宁瓷目光落在他一缕一缕粘成条状的头发上,过于油腻的造型让上面沾了不少脏东西,甚至还有些绿色的草屑。
    探险者造型的男性,在第四小区是绝迹的。
    “来活了。”宁瓷活动了下胳膊,抄起角落的拖把。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准备出门散步,但赵染高兴极了,嘴巴咧到了耳后根。
    “呜呼呜呼!”赵染跟着宁瓷出门,忍不住发出了猴子的怪叫。
    宁瓷把目光一横,赵染安静地闭上了嘴巴。
    “你好,我是b区18幢的101业主。我还有一个身份,想必你们都认识。”男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精致的名片,白底的卡纸边缘压着金色的暗纹,这张名片的庄重与其气质极为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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