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出去的一队人回来了,前来回话的却不是那小将,而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元帅,水边没有异样。”
    下雨模糊了众人的相貌,能看到的只有淋湿的狼狈,沈玉衡侧脸看他,回忆不起他的名姓,平静的回:“你的官话说的很蹩脚。”
    那人犹豫了片刻,直接拔出腰间的刀,向他砍来。与他随行的几人也撤了伪装,拔出兵器。
    正在雨中转移营地的将士们在混乱中反应过来,大喊:“水匪偷袭!”
    水匪中带头的是逃跑的二当家,靠蛮力硬生生将刀抵在沈玉衡剑上,几乎要砍出火星子来。
    “区区一个毛头小子,竟然杀死我们那么多弟兄!”
    浅眠了片刻,少年的眼睛仍然蒙着一层淡淡的红,此刻在雨中更是视线模糊,只能凭借朦胧的人形判断眼前人的动作。
    “自找死路。”他闪身避开砍杀,以剑反击。
    二当家的体型大些,脚踩着泥泞的地到时动作迟缓,一个转身不当就被剑身划在了腰上。
    他也不去按流血的伤口,死死的盯着少年,“就是死,我也要拉着你一起死。”
    “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沈玉衡的声音落罢,营中顿时一片混战。
    缠斗中,沈玉衡很快占了上风,二当家只盯着他一个杀,他即使看不清人,也能判断眼前缠着自己的是谁,正要一击毙命,却呗不知哪儿来的一个石头砸中了额头,顿时意识模糊。
    少年倒在地上,二当家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起刀就要砍下去,身后却捅来一剑。
    张进在他身后把剑拔出,伤口顿时涌出鲜血,淋透了污泥地。
    沈玉衡从地上爬起来,头疼欲裂,摇摇晃晃。
    “该死的!”他往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才勉强维持神志。
    很快,混入军营的一堆水匪被清理干净,
    身上一片潮湿的泥泞,沈玉衡维持冷静,简单数了一下来偷袭的水匪人数,又道:“岸边应该还有人接应,杨朗,带人跟我来。”
    张进注意到他眼神不聚焦,主动道:“元帅,您受伤了,还是让属下和杨将军去吧。”
    沈玉衡转脸看他,眼眸猩红。
    张进发觉他又要动怒,忙认错,“属下失言。”
    一行人追来江边,果然在波涛汹涌的江水中发现了三艘船,众人兵分三路上船清理余下的水匪杂兵。
    沈玉衡头痛又看不清东西,只知道抬剑砍杀,渐渐杀红了眼。
    过了一会儿,自己这艘船上拼杀声逐渐小了,他站在大雨中面对江水,才感受到脚下踩着的船在风雨中摇晃不定。
    短暂的失神后,听到身侧不远有两个正在打斗的人靠近,他忙回身去杀了那水匪,还未看清那个士兵的面目,身前推来一双手,他一惊,身形往后倒去。
    跌入滚滚江水中。
    湍急的水流在暴雨中极速前行,他努力的挣扎着想抓住什么,可除了水,什么都没有。
    有人害他,是谁?
    他还不能死,他还有很多事没做,云溪还在家中等他回去呢!
    身子被卷入水流,他拼尽全力往岸边游,水流却拉扯着他撞在了岸边的巨石上,沈玉衡顿时呕出一口血来,昏了过去。
    大雨不曾停歇,雨水遮掩一切,江水吞没了所有声响。
    “!”
    晃动的灯火中,女子撑在桌上的手晃动了一下,她从噩梦惊醒,睁开眼睛,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
    入春三月,天气和暖,连夜色都是那样温柔,柳云溪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从书案后站起身,走到窗边。
    外头天色已经暗下来,院子里很安静。难怪她只是坐在书案后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就睡着了。
    采晴从外头走进来,“小姐,该喝安胎药了。”说着把药放在了书案边。
    柳云溪站在窗边,急促的呼吸还未彻底平静下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
    “戌时二刻,再过一刻就到您休息的时辰了。”
    她在书房看账,然后睡着了,柳云溪小声嘀咕:“才过了一刻……”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好像脸色不太好。”采晴见她有些晃神,走上来摸摸她的脸,感到掌心冰凉,惊讶,“您的脸好凉,是冻着了吗?”
    柳云溪把她的手从脸上拿下来,摇摇头,“没,刚刚小憩一会,迷迷糊糊的做了个梦。”
    采晴好奇问:“什么梦?”
    “记不清了,只感觉一片混沌,好像是有什么地方在下暴雨……”她模糊的表述着,仿佛自己也泡在潮湿的雨水中,看不清东西,也抓不住坚实的支撑。
    那感觉很不好,随波逐流的无力感,让人心慌意乱。
    采晴轻声安抚:“小姐别多想,您这是怀了身孕,心神疲倦所致,早些喝下安胎药,睡一觉养养神吧。”
    说着就去案边端了安胎药过来。
    “王爷离京一个多月,奴婢就没看您安心过,前些天您还能去药铺里逛逛,这几天都完全不出去了。”
    柳云溪也想出去,可出去不是被沈晏堵住,就是感觉有人在跟踪她。
    她努力平静道:“玉衡不在,咱们一切都要小心,我可不想还没等到他回来,自己就被人扣住。”
    “小姐别太担心了,您可是王妃,有谁敢对您不敬呢。”采晴吹凉了药,送到她手中。
    柳云溪接过药碗,喃喃细语:“采晴,你年纪还小,不懂这京城里的纷扰争乱。”
    表面一团和气,实则暗流涌动。
    舀了一勺药刚要喝,她鼻子耸耸,似乎闻到了某种不同的的味道,皱起眉来。
    见她迟迟不喝,采晴关心问:“怎么了?”
    柳云溪冷声答:“这药不对劲,比前两天的药多了一丝苦气。”
    “有吗?”采晴把药端过来闻闻,闻了好一会儿才犹疑道,“好像是有一点苦味……”
    柳云溪把药从她手中拿过来,放回到托盘里。
    “不要乱尝,可能有毒。”
    采晴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这药是奴婢亲自看着熬的,怎么可能有毒呢。”
    柳云溪即刻问:“药渣在哪儿?”
    “还在药罐子里,在厨房,我这就去拿。”
    采晴一路走去厨房,在灶台上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抓了一个厨房干活的丫鬟问:“我放在灶上的药罐子呢?”
    丫鬟呆呆道:“奴婢看姑娘倒完了药,就把药罐子拿过去洗刷了。”
    “谁让你擅作主张动的!”
    “姑娘也没叮嘱不许动,我这不是趁着休息之前,早点把厨房里的活干完吗……”
    采晴本没觉得药里会有毒,如今自己只出去一会儿,药罐子和药渣都被收拾掉了,尽管不觉得小丫鬟是有意而为,也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她没有吵闹,平静的吩咐,“行了,你下去吧。”
    小丫鬟出去后,她又在厨房里找了,才在灶台下发现了一点已经被烧成灰的药渣子。
    “小姐,药渣被烧了。”
    采晴回来禀报,懊悔不已。
    “都怪我,我竟然没发现他们会在药里动手脚。”
    柳云溪对这几日接连不断的烦扰已经习以为常,安慰她:“别太自责,别人真有心要害,防是防不住的。”
    采晴不解,“好端端的在咱们自己府上,竟然也能被别人动手脚,是谁能干出这种事?”
    皇上,梅妃还是沈晏?
    柳云溪在心中掂量。
    或者是谁都没差别,他们三个彼此利益捆绑,都容不下沈玉衡,和他的孩子。
    她看向自己的小腹,不到两个月的身子,从外表还看不出什么来,她指着安胎药吩咐采晴,“把药拿去倒了吧。”
    “这可是证据,怎么能倒了。”采晴大惊。
    柳云溪慢慢往书房外走,叹息,“我大概知道要害我的人是谁,仅靠一碗药是扳不倒他的,太早戳破表面的和气,对谁都没好处。”
    采晴低头沉默,只得咽下这口气。
    “奴婢知道了。”
    春夜和暖,夜里也能隐约听到远处的归鸟啼鸣声,柔柔的春风从窗外拂过,安抚着疲惫一日,悠然入睡的人们。
    柳云溪睡得很不安稳,翻来覆去的,偶有一会儿睡着了,也会做些古怪的梦,又从潮湿的梦中惊醒。
    她这是怎么了?怀孕不到两个月,不该有这么大的反应啊?
    或许是……一直都没得到沈玉衡的消息,心里惦记着他的安危,悬着一颗心放不下来。
    第二日迷迷糊糊的醒来,像往常一样梳妆用早饭。
    到了王府里,身边的三个丫鬟也都成熟了许多,不像先前在柳府里那样喜欢围在一起聊天玩闹。
    柳云溪发觉自己也变得沉默了。
    玉衡何时才能回来……
    等他回来,她会有很多话想和他说。
    太阳渐渐升起,她在书房里看书消磨时间,不过多时,秀心从外头进来。
    “小姐,萧将军的人过来了,只在后门上站了一下,留了一封信便离开了。”
    秀心走近些,把信放在了书案上。
    柳云溪迫不及待地打开信。
    “青州沿江突降暴雨,军营遭遇水匪残部偷袭,靖王坠江,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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