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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竹这阵子正在整理医书,宋家几代人传下来的典籍有很多,杂而乱。近百年的传承中不少偏方都夹在其中,若不仔细分辨很难找出来。
    宋家上一代宋霖还能进太医苑当官,宋桥和柏医术也精湛,到这他这一代竟只剩宋玉竹和几个本家旁枝的兄弟会医术,再不整理出书籍,眼看着青黄不接怕以后会失传。他打算把这些医书重新分类,然后编纂成册留给后人,也算是尽了宋家子孙的责任。
    宋玉竹上辈子虽然学的是外科西医,但医学这东西都是相通的,加上这些年耳濡目染几乎把宋家的医术学得个精透。就连宋柏都自愧不如,儿子辩症比自己更准。
    “竹少爷来啦。”医馆的掌柜的见宋玉竹过来,笑呵呵的打招呼。
    “明叔,我爹呢?”宋柏是坐堂医,平日都留在这里不外出。
    宋大明道:“三老爷接诊了一个病人,这会正在后院诊治呢。”
    宋家医馆分前厅后院,看起来跟现代的小诊所差不多。前边主要负责诊脉和抓药,后院则有单独的隔间,隔间大概三尺见方,里面设有平板床,可以用来施展针灸放血之类的法子救人。
    宋玉竹一听里面有病人,立马朝后院走了过去。
    刚到后院的门口,突然被一个陌生男人拦住去路。
    这男子年纪不算大,身量很高,穿着一身墨色的贴身短打。苍白的脸上沾着血污,但依旧难以掩盖他俊朗的容貌。
    他单手持长刀拦住宋玉竹道:“你是什么人,不许进去!”
    “是竹儿来了吗?”屋内传来宋柏的声音。
    “爹。”宋玉竹收起打量的目光朝里面喊了一声。
    男子连忙收起刀,低头道:“得罪了。”然后一声不响退到旁边。
    宋玉竹推开门见里面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病人,他爹正在施针止血。
    以宋玉竹上辈子的临床经验看,这人多半活不了了。
    一条长口子贯穿在腹股沟韧带的大动脉上,鲜血跟水龙头似的往外流根本止不住,加上古代没有先进的医疗设施,很快就会失血过多休克而亡。
    “血止不住啊。”宋柏身上沾了许多血污,拿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
    宋玉竹上前扒开男人的眼珠看了看,瞳孔已经放大,习惯性的说道:“人不行了,通知家属准备后事吧。”
    外面的人一听立马闯了进来。
    宋柏赶紧解释:“伤得实在太重了,这一路又耽搁了些时辰……”
    男人似乎并没有太多意外,从口袋里掏出一袋银子递过来:“多谢郎中帮忙诊治,这是药费。”
    宋柏连忙摆手道:“不用了,没治好不收钱。”
    男人沉默的走到病床前,打算把床上的死者带走,他刚抱起尸体,脚下踉跄重重的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宋柏吓了一跳,连忙喊医馆里的伙计过来帮忙,把人抬到旁边的隔间里。
    “爹,这两人是哪来的?”
    “我也不知道,一大早就在医馆门口,说是行商在路上遇见劫匪受了伤。”
    宋玉竹心想,这俩人可不像行商,且不说死的那个人腰间戴的玉珏,上面雕刻得可是云龙纹,哪个寻常百姓不要命敢佩戴那样的玉珏?再说持刀这个男人,举止间进退有度,更像是专门培养出来的护卫。
    顾不得多想,两人赶紧去给晕倒的男人诊脉。这次是宋玉竹坐诊,宋柏在旁指点。
    修长的手指在他腕上一搭,宋玉竹的眉毛立马拧成了疙瘩。“爹,快把他身上的衣服剪开!”
    宋柏抄起大剪子剪开衣带,掀开衣襟一看,好家伙,这小子够能撑的!胸口上赫然插着一根断了的箭头!
    宋玉竹拿手试探的碰了碰,男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宋柏沉声道:“这种箭带倒钩,插的太深了,贸然拔出恐怕会引起血崩。”
    宋玉竹当然知道,箭头的位置就在心脏旁边,如果处理不当会伤到心脏周边的血管引发大出血。
    父子俩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得动刀子取。”
    宋家的医典上记载,老祖宗活着的时候就给人做过开腹手术。
    “高宗十三年,有男子腹大如孕,疼痛难忍,每日食饭三碗而不解。遂开刀取之,后大安。”这个病用现代话说就是严重的肠梗阻,大便解不出来把肚子憋大了,宋老太爷直接开刀把人给治好了。
    可书上写的和真正实施起来有天壤之别。
    “玉竹啊,待会你帮他施针止痛……我拿刀取箭头。”宋柏紧张的擦着汗,吩咐伙计去拿工具。
    太爷留下一套精铁铸的刀子,放在箱底已经几十年了,年幼时父亲曾经拿出来给他看过一次,如今真让他施刀心里实在没底。
    “爹,你行吗?”
    “不行也得行啊,这箭头要是再不取出会危及他的性命。”医者仁心,宋柏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这年轻人死去,好歹试一试,万一能救下来呢。
    不一会伙计抱来一个精巧的木头盒子,里面装了一整套用精铁打造的手术工具。有刀子镊子夹子,居然还有粗细不同的缝合针。宋玉竹仔细看了一下,虽然这些工具模样怪异,但锋利程度绝不亚于现代用的手术设备。
    伙计端来烧开的热水,宋柏把工具扔进去滚了滚,算是简易的消了消毒。他一手握着刀子,另一个手在男人胸口比划着,迟迟不敢下手。
    宋玉竹见他爹的手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似的,干脆开口道:“爹,你帮他施针镇痛,我来开刀。”
    “啊?竹儿你能行吗?”
    宋玉竹心想,自己外科主任岂是白当的?上辈子做过的手术大大小小加起来得有上千场,取个小小箭头这有何难的?
    不过在这种环境下做手术他也是第一次,手里这把奇形怪状的手术刀用着也不怎么合手,能不能成功就看天意了。
    “我试试吧。”宋玉竹从父亲手里接过刀子。
    宋柏松了口气,长这么大连只鸡都没杀过,让他给活人开刀太强人所难了。
    宋玉竹先让宋全在屋里点好蜡烛照明,再用熬好的三黄水(黄连、黄芩、黄柏)把箭头旁边的皮肤消了消毒。这个朝代的酒达不到医用酒精的要求,拿来消毒搞不好里面的细菌更多。
    擦拭完宋玉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眼父亲,宋柏已经用银针封住男人的痛觉,朝儿子点了点头。
    刀子在男人的胸口轻轻地割开一条线,鲜红的血珠顺着刀口涌了出来,宋柏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宋玉竹仿佛又回到了手术台上,神情专注又冷静,双手有条不紊的工作着,一边开刀一边止血,还能熟练的错开血管和筋脉,准确的找到箭头勾住的位置。
    箭头是用冷铁铸造,足足三寸有余,刚好卡在患者的肋骨中间,往外拔时废了不少劲。宋玉竹手上的力道有限,实在拔不出来只能让外面的宋全过来帮忙。
    宋全哪见识过这种血腥的场面,一边哭一边拔,最终好不容易把箭拔出来,蹲在外面哭了半个时辰。
    取完箭头,宋玉竹开始缝合伤口,整个手术过程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宋柏的针灸功夫了得,丝毫没让床上人感觉痛苦。
    宋玉竹看着他胸口上用羊肠线缝合平整密实的伤口,满意的点点头。悄悄打开脑海里那本书,见数字从(89/100)成功增长到(90/100),看来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看到第一个奖励是什么了。
    “竹儿……这,这便妥了?”宋柏瞠目结舌的看着床上人,又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宋玉竹连忙收起脸上的表情道:“受了这么重的伤肯定会发热,就看他能不能熬过去这几日了。”古代没有抗生素,插在这小子身体里的铁箭头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的细菌,万一伤口感染,就算他医术再高也救不回来。
    宋柏道:“能取出箭头已经不易,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说完开了个益气补血的方子,让伙计熬好药后给他喂下去。
    宋玉竹的和宋柏的衣服都染了血,两人直接乘坐马车回了家。
    坐在车上,宋柏一直打量着儿子,终于忍不住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竹儿,你何时对开刀术这么精通?”
    宋玉竹就知道他爹肯定得问,提前把肚子里打的草稿说了一遍:“这阵子我不是在整理咱们家的医书吗,刚好看到祖爷爷留下的那篇开腹医经,觉得挺有趣的便研读了几遍,还拿兔子试了试,没想到兔子开腹后大多都能活下来。”
    宋柏想起儿子前段时间确实让宋全买了一堆兔子回去,当时还纳闷怎么回事,没想到他在练习医术,丝毫没怀疑儿子太诓他。
    忍不住感叹:“竹儿,你胆大心细比爹强!”
    宋玉竹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自己这算不算开了金手指?
    回到家宋玉竹洗了个澡,刚换好衣裳,宋全着急忙慌的跑进来:“少爷不好了,大奶奶她,她自缢了!”
    第4章 不简单
    宋玉竹赶来的时候,居安堂里已经设好了灵堂,杨氏的遗体摆在正厅中央,旁边坐了五六个喇嘛正在念往生经。
    江氏和几个旁支的媳妇跪坐在一旁烧纸钱。因为杨氏走的太突然,好多东西都没准备,秦氏正张罗着命人去买办丧事用的东西。
    以往老太太身体好的时候,宋家全是由她做主,这会赶上她病了大伙也不敢惊扰,全由秦氏代办。她也乐得管家,仿佛当了大官似的指挥这个指挥那个,干得不亦乐乎。
    江氏见儿子来了,赶紧吩咐丫鬟给他扯了快白布系在腰间。
    “娘,大伯母她……”
    江氏眼圈一红,外面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拉着儿子去旁边的隔间。
    “人是昨天夜里没的,今早送饭的丫头过来敲门没人开门,一推开就看见她吊在梁上,人都凉了。”
    宋玉竹道:“早上发现的,怎么现在才通知大家?”
    “怕你祖母知道。”老太太年事已高,大儿子离开让她重病了一场,若是听到大儿媳也没了,怕是受不住这刺激。
    宋玉竹了然的点点头道:“玉民堂弟呢?”
    “那孩子……刚没了爹又没了娘,受了好大的刺激,让你爹扎了针送去外面休息了。”
    宋玉竹对这个不太熟的堂弟有些同情,短短几日就经历了丧父丧母之痛,小小年纪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江氏声音哽咽的自责:“那日回来我就见大嫂面色不对劲,当时也没放在心上。若是这几日我过来开解开解她,兴许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宋玉竹拉住江氏的手安慰:“娘,这不怪你。”宋霖在上京做官几年才回来一趟,江氏自打嫁入宋家跟杨氏满打满算见了不过四五次面,两人又都是个内向的性格,哪好意思上赶着过来打搅人。
    江氏掏出帕子擦了擦鼻子:“哎,不说了,刚才我听宋全说你去医馆帮忙了?还没用午饭吧,我让云禾煮了银耳秋梨汤你去喝点,入秋干燥,梨汤润肺。”
    “嗯。”宋玉竹知道自己留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去母亲院子里休息。
    母子俩从隔间出来时正好撞上宋柏和宋桥,两人神情疲惫,身上换上了丧服。
    江蓉询问:“玉民那都安排妥了吗?”
    宋柏点点头:“孩子精神不大好,醒着的时候大喊大叫,我怕惊扰了娘,刚刚送去别院了。这边都安排妥当了吗?”
    “二嫂叫人安排着呢,我没经过事,什么都不懂,全仰仗她了。”
    宋桥道:“应该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对了,大嫂留下了两封遗书,一封是给玉民的我没拆开看,另一封是给咱俩的,我私自打开看了看,上面写着让咱们帮忙照顾好玉民。”说着从怀里拿出信递给弟弟。
    宋柏接过信看了一眼,上面没有太多话,只说自己无能无法忍受丧夫之痛,这便随丈夫去了。唯独放心不下自己的幼子,请两位叔叔帮忙照看,即便再九泉之下也承他们的情。
    看完信宋柏满脸悲戚:“大嫂这何必呢……”可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她亲眼看着夫君去送死,自己无能为力,心中恐怕不知要多难受,煎熬了这么多日还是选择跟着一起离开,也算是解脱了。
    两房商议了一下,丧事一切从简,只停灵一日便下葬了。
    杨氏的母家在岳南,离着江城县有几百里地,眼下等不及他们过来奔丧,只能把消息送过去,日后再来祭拜。
    丧事过后宋玉民成了个烫手的山芋,这孩子受了大刺激,竟然一句话都不说了。每日呆呆傻傻的坐在院子里望着天,下雨都不知道往屋里跑。
    秦氏倒有意接管他,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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