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他们已经发现了那几人, 也一直盯着,周遭更是明兵暗兵无数, 他们便是插翅也难飞。
    其二, 他们此行一共二十余人,还有一部分尚在城外策应,这些人具体在哪, 也要找出来。那便将他们当做诱饵,跟随前去,正好一网打尽。
    牛进达领命离去,长安令上前询问:“这几个书生怎么办?”
    书生神色大变:“我们是无辜的。我们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我们……我们喝醉了。”
    李承乾嗤笑:“喝醉了,那现在醒了吗?”
    “醒了,醒了。事情发展成这样属实非我们所愿。我们跟其他人一样都是受人蒙骗。我们之前碰到两个人,穿着打扮都不俗,言语间似乎还提到很多朝堂之事。我们猜他们是家中有人在朝为官,知道许多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他们针砭时弊,字字珠玑。我们就参与一起探讨,席上听了几句……听了他们几句话。今日也是他们请我们喝酒,酒钱饭钱都是他们给的。他们……”
    书生环顾四周,其实他们已找了好几次,哪里还有那两个的人影,早就不见了。
    “现在看来,那两个只怕也是突厥人假扮的。他们是故意为之。我们是被他们利用了。太子殿下,你说过的,今日之事,不论动手的没动手的,朝廷都不会追究。”
    李承乾点头:“我是这么说没错,但我此话只针对百姓。”
    “我们也是百姓。”
    “你们不配。你们跟他们比?他们愚昧,是因为他们没读过书,不知理法,不晓厉害,不辨真伪。但这不是他们愿意的,是他们没有条件没有渠道去读书去明理。
    “你们呢?你们有条件有渠道能读书,却还是愚昧。说明什么,说明你们脑子天生不好使。别白费劲了,就你们这样,还科考呢?怪不得没通过。你们要是能通过,那才是对大唐科考最大的侮辱。”
    “殿下,我们……”
    书生还想再求,李承乾直接挥手催促长安令:“带走带走,赶紧带走。”
    他嫌弃得不得了,这种蠢人,谁想跟他们呆一起,不怕蠢也能传染吗?他这么聪明的小孩可不能被他们牵连导致智商下降。
    长安令立刻示意衙役将几人羁押下去,又问:“他们今日所为,往轻了说是寻衅滋事,往重了说是意图谋逆、颠覆朝纲。不知殿下意欲如何处理。”
    李承乾顿了片刻,终于明白了长安令的意思。
    他很想从重,他觉得这几个书生罪无可赦,但想到若按谋逆将牵连一大片人,到底忍住了,犹豫再三后言道:“本人处斩,在其家乡建罪过碑,向所有人宣告他们所犯之事,直系三代不予录用。”
    长安令愣了片刻。处斩与三代不录用倒没什么,可是罪过碑?
    “哦,对了,可以再做几个泥塑像,照他们的模样做,也不必讲究容貌十分相似,有个五六分就成,泥塑下方写上他们的籍贯姓名,以便辨认。记住,泥塑做双膝跪地的那种。让他们跪在罪过碑旁边,生生世世,千秋万代。”
    就跟秦桧一样,遗臭万年,完美。李承乾笑眯眯。
    长安令:……千秋万代是不是用在这不太妥当?
    李承乾挑眉:“怎么,不行?”
    长安令立马点头,行行行,殿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就是罪过碑,不就是泥塑跪像吗?这有什么不可以。他虽然不知道这主意殿下是怎么想出来的,但他大为震惊。这操作简直……嗯,简直太神了。
    见他应下。李承乾满意了,又想到无辜被揍的几个官差,嘱咐道:“这属于工伤,给他们每人发一份补偿款,找大夫瞧瞧,医药费公中出。”
    处理完此间后续事宜,李承乾与长孙氏回宫。
    没多久,张士贵审问的结果便出来了。李承乾很是诧异:“这么快,他们嘴都这么松的吗?没一个硬骨头?”
    “非是如此,而是他们已经被捕,任务也已失败,再无成功的可能,说与不说都一样。便是如此,他们也只说了无关紧要的一部分。但臣等也不是吃素的,自有手段,将他们分开审讯,严刑逼供,言语套话,总有些收获。”
    李承乾了然。
    张士贵继续说:“据他们说,他们入京后就一直在民间走动,专门寻愤世嫉俗,自命不凡,意志不坚,又容易糊弄的读书人。
    “按照他们的计划,会利用百姓先攻击官差,然后攻击衙门。若这两样都成了,百姓便算是都已有了过错在身,成了暴民。一旦暴民的标签打上,百姓就是想退也退不了。
    “他们再激一激,在愤恨恐慌与过错已经铸成的双重压力之下,就能带着这些百姓硬闯皇宫。到得那时,京师就大乱了。”
    啪,李承乾一拍桌子:“好狠毒的计策。”
    “确实狠毒。不过好在他们虽以兵力之差煽动百姓,但其实并不清楚我们具体的兵力情况。京都兵力哪是这么容易打探。他们既进入不了朝堂也进入不了军营,也只能耍耍这等把戏。”
    李承乾放心了:“如此便好。我就说他们肯定不知道,要不然也不会一再言语试探我,而且那几个书生反反复复说我们与突厥差距如何,一会儿八/九倍,一会儿十余倍,却始终说不出个定数。
    “突厥若清楚这其中的具体情况,肯定会透露给书生。毕竟只有信息越详细越是准确才越能取信于人。书生不知便代表他们不知,所以他们妄图把这个差距往高了说,用差距之大来达到他们的目的。”
    张士贵点头,转而指了指李承乾手中的证词:“殿下请看第二页。”
    李承乾狐疑翻开证词,忽然一顿:“执失思力?”
    “对。”张士贵神色凝重,“臣也没想到竟套出这么大的消息。”
    “他们这次行事是执失思力指挥策划?执失思力是谁?”李承乾抬头看向张士贵,一脸迷惑。
    张士贵怔住,猛然反应过来:“是臣没解释清楚。执失思力,复姓执失,乃突厥执失部酋长,颉利可汗麾下猛将。”
    李承乾立时睁大眼睛:“在颉利可汗身边分量很重?”
    “极重。”
    李承乾蹙眉:“这么重要的消息,武郎将抓的那两个突厥人不知道其他两队在哪也便罢了,莫非还不知道谁带队与他们一起来到这里的?可见他们有所保留。”
    也是时间有限,武郎将来不及进一步审问。
    李承乾握拳:“此事必须告诉牛将军。”
    “殿下放心,臣一审出这点便派人去给牛将军送信了。虽不知能不能赶上,但牛将军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人。不管这些人身份轻重,必会全部捉拿。”
    李承乾看向窗外:“希望如此,一定不能让这条大鱼跑了。”
    ********
    另一边。
    三个突厥人绕过坊市,沿着干道一路向前,顺利通过城门,又转小道来到某处废弃屋舍。屋内尚有十一人,为首者正是执失思力。
    见他们回来,执失思力面色一变,眉宇蹙起,已然察觉出事。因为按照他们的设想,这几个人既已进城便不会随便出城。
    今日乃举事之期,若计划成功,以烟雾为信号,他们留下来的这些人会分成两路。一路主力入城相助,掌控动乱局势。一路小分队两人送信去给可汗,以便可汗同时出战,令大唐陷入绝境。
    而现在他们没有收到信号,这几人却回来了。
    “怎么回事?”
    回来之人跪地,将事情经过一一复述。
    执失思力大惊:“既然如此,你们为何回来?不是说好了,倘若失败,留在城中继续潜伏,再谋时机吗?”
    “此前说的失败,是指煽动百姓暴/乱之事不成功,可如今局势全然反转,以现在长安城的情况,我们再无行事的可能。我等不知该怎么办,想着再留于城中已然无用,便决定先来面见将军,请将军指示。”
    执失思力翻掌拍桌:“愚蠢!你们以为李唐是如何抓出阿桑格几人的?你们认为他们站在明面上才会暴露,而你们躲在人群中就无事吗?你当李唐皇室全是蠢材,会猜不到百姓之中还有细作?更何况你们后续还表现地如此明显!”
    几人一顿,神色犹疑:“不……不会吧?他们若真发现了我们,为何不出手,反而让我们顺利出……”
    出城二字说到一半,恍然反应过来,面露惊骇。李唐都城守卫对出城入城之人查得十分严格,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费劲心力只进去了八人。可今日他们出城虽同样有排查,但显然没有以往那般严密。
    原本他们以为是因为城内刚刚出事,守卫心神动荡所致,还隐隐窃喜自己未被发现顺利出来。但如果对方是故意的呢?
    执失思力咬牙,他知道眼前几人并非全然愚蠢,若不然他也不会将他们放入城去执行如此重要之事。盖因李唐今日的反击过于惊人,百姓呼声过于震撼,让他们心慌了,心乱了,才会思虑不周,行事急躁,失了分寸。
    然而此刻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走,立刻离开!”
    执失思力当机立断,提刀而出。然而屋外四周已然全是唐军,将他们重重包围。
    牛进达一声大喝:“上,太子殿下说了,这些突厥人,抓住一个有赏,杀死一个亦有赏!”
    话音落,红缨长枪已挥舞而去。
    厮杀开始。
    唐军有备而来,突厥亦是个个身手不凡,尤其那青衣大刀之人,端得是勇武过人,且看其余突厥人对他的态度,这位是首领无疑了。牛进达眼前一亮,将对将,兵对兵,那就由他来对付此人。
    牛进达长枪反转,偏了个方向朝执失思力而去。执失思力反应迅速,大刀横档,砰,兵器相撞,火花四射。
    一招不成,第二招紧接而来,牛进达出手迅猛,招招狠辣。执失思力亦是下手无情,招招致命。两人打得难舍难分。
    眼见局势胶着,突厥人心急如焚,他们如今虽然勉强还能撑住,但唐军人数众多,再这般下去,他们力竭,而唐军任由接力者。这可不行。
    突厥的下属们互视一眼,已然有了主意,纷纷选择回护执失思力,至少他们要有一人杀出重围。而此间最有希望突围的是执失思力,身份最高的也是执失思力。那便倾众人之力送他逃生。
    突然涌来七八个人,瞬间挡住牛进达的攻势。牛进达瞳孔一缩,立时明白他们的目的,大吼:“抓住他!”
    唐军涌来,然而作为颉利可汗旗下猛将,执失思力又怎是普通人。牛进达出马还能与他战上一战,其他唐军小兵哪里是他的对手。他长刀挥舞,哗一下砍伤一片,随即转身跳上树干,再荡至另一棵树,顺势滚落坡下,爬起接着跑。
    牛进达咬牙:“速战速决,这些都是小虾,逃走的那个才是大鱼!”
    噗,长□□死挡在身前的突厥人,狂奔追去。
    眼见执失思力逐渐拉开距离,牛进达灵机一动,立即抽出腰间短刀,飞掷出去。他的想法很简单,既是大鱼,活捉最好。但若不能活捉,杀死他比放走强。然而执失思力动作迅捷,横刀将短刀挑开,稳稳避开此击,即便如此却已然被阻住去势。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为牛进达争取到宝贵的时间,他脚尖蹬地再次提枪而上。眼见两人又要鏖战一番,异变陡生,一块硕大的岩石迎面砸来,正中执失思力,执失思力轰然倒地。
    执失思力:!!!
    牛进达:!!!
    两人都懵了。执失思力想爬起来,却发现已然无法起身,非但如此,还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牛进达……牛进达的长枪猛然顿住,攻势停在半空,不上不下。
    灌木丛里一个小少年冒出,抓住大岩石举起就要再砸,牛进达大惊失色,忙抓住他的手腕:“且慢。”
    小少年动作微顿。牛进达看了眼口吐鲜血的执失思力,又看了看少年手中宛如水缸一般大的石头,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么个石头砸过来,真真要命呦。
    他挑眉:“你是哪家的小郎君,如何在此?”
    “我是醉仙楼的伙计。今日在平康坊看见他们了,早察觉他们有些不对劲,后来又发现你们瞧瞧跟着去,就猜这几个说不定与被抓的一样都是突厥细作,便想跟过来瞧瞧。”
    牛进达一边将执失思力捆绑,一边轻笑:“你倒是有几分机灵。”
    小少年眼睛一亮:“那你看我能参军吗?你们会不会去渭水,带我去!我能杀敌。你看我都帮你抓到一个了。什么时候去渭水?我得先回去跟骆老板说一些,骆老板人很好,我不能不辞而别,他会以为我出事了的。”
    牛进达:……
    他看了眼小少年脚边的石头,想到他刚才那宛如端个碗一个的架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多大了?”
    “十一。”
    牛进达眼中闪过些许遗憾:“还小,回去多等两年,怎么也得十四五了才行。”
    少年脑袋瞬间耷拉下来,十分失望。
    牛进达失笑:“你帮朝廷抓了条大鱼,等着领赏吧。”
    大鱼?
    小少年看向执失思力:“怪道你不让我杀他,我还疑惑,既是突厥人,死了岂不活该。他若是大鱼的话,就能说通了。你不让我杀他,是因为他还有用?他会不会知道一些突厥的兵力布署,能套出来吗?”
    牛进达看了他一眼,被小少年的敏锐惊住。他没否认,带着执失思力当即返回战场。小少年想了想,抬步跟上,牛进达看了眼他仍旧举在手里的大石头,嘴角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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