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就在一个月后,他亲眼见到了立于阵法之中,被人活活剖走根骨的白穗,浑身是血,却没吭一声。
    而她的对面,正是她向来敬仰的师傅——清岩真人并上几位长老。
    历修的年纪都没有几人的零头大,修为也只有浅薄的筑基期,所以不过一瞬,情绪失控的他就被一位长老发现。
    对方轻飘飘地扔下一个缚魔阵,却像是一座大山一样把他压得动弹不得:“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一只魔物,难不成……”
    控制着灵力剖开白穗丹田的清岩真人听到那位长老的话,向他瞥来一眼,金色的瞳孔里没有半分属于活物的感情。
    那一眼,让历修的意识骤然陷入昏迷,耳边只剩下模模糊糊的交谈声:“就是他?”
    “就是他。”
    ……
    等到他再醒来时,这片处于魔族与修仙界交界处、他溜回魔界的必经之处已经没有了半点人影。
    留下的,只有大片血色喷溅出的黑红还有那个小小的阵盘。
    那个白穗做出的第一个成功的阵盘,让白穗高兴到一晚没睡的阵盘,最后却只能连同他的彷徨一同被留在了这处寂静的埋骨地。
    他不相信白穗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所以违背了他和白穗的承诺,按着上次进入珩琅山的法子再次扮成杂役进了珩琅山。
    那时的珩琅山,果然已经传出了白穗勾结魔族,为证清白去往魔族禁地取药却不幸陨落的消息。
    而同时,掌门一直养在凡间的亲子被接回,以掌门亲子的身份,一举接下了白穗空缺出的位置,成为了珩琅山的大师兄。
    历修无论怎么样都不信,白穗会真的身死道消,所以,他潜入了魂灯的存放地,以白穗教给他掩藏身份的隐息诀。
    大抵是白穗身前背着的勾结魔族的罪名,她的魂灯久久没有人擦拭,已经落了灰尘。
    历修咬着牙恨恨地和其他杂役换了差事,进了长明阁,日日为白穗擦拭魂灯,期待着有一天她能归来。
    当时都他,从来没有想过带走白穗的魂灯,毕竟她身上的污名还未洗清,他贸然盗走魂灯,不过是坐实了这个罪名。
    可偏偏这个时候,他见到了前来长明阁的陵非寒,那个身上有着与白穗如出一辙灵力气息的人,腰间挂着的,分明是白穗的本命剑!
    那个瞬间,历修心神俱裂,终于明白了清岩真人明明修的是正道,却还要剖走白穗根骨的原因——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捧他自己的亲子走上大道!
    所以,历修冒险一博,在守备最松懈的时候,偷走了白穗的魂灯,可惜修为实在低微——陵非寒不过一剑,就将他连同白穗是魂灯一同逼入了深渊。
    但天道大概是瞎了眼,穗穗那么好的一个人被夺去所有,他却弄丢了穗穗的魂灯还活了下来。
    他在崖底浑浑噩噩待了十年,终于醒悟过来,既然穗穗已经不能再回来,那他应该要把属于穗穗的一切,全部都拿回来,绝不能让其他人用着属于她的东西,登上无上大道!
    所以,他从雪崖底下爬出,用了哪怕是在魔界之中也是禁术的法术,终于爬到了魔界的最顶峰。
    他登上魔尊宝座的第一步,就是指挥手下骚扰珩琅山管辖范围与魔界交界处,意图吸引珩琅山的弟子前来,到时候,来一个他杀一个,来一双他杀一双!
    只是他没想到,竟然能再见到白穗,活生生的白穗现在就站在他眼前,这是他这些年让梦魇给他织梦也织不出的美梦。
    “既然阵法困不住你,你也无意再对望西城下手,那么我便与你约法三章。”
    历修还在美得冒泡,忽而听见谷雨的声音响起。原来谷雨已经打理完菜地,净了手坐到了桌边来。
    历修见谷雨要与他谈正事,立马从瓷瓶之中出来,化作一只黑毛兔坐在了谷雨对面的石凳上,两只耳朵竖起,生怕漏听一个字。
    “一,你在城中不得使用魔气,不得让百姓看出你是魔修。”
    历修的耳朵支棱得更高:“我保证!穗穗你放心,我在城中也是有身份的人!”
    “不信你可查查户籍,再去问问三华街头的街坊邻居,是不是有一个叫历修的早几年在这经营一家早点铺子!”
    历修语气中的骄傲让谷雨不由得看他,不明白做一个凡人对于魔修来说难道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二,你不得放纵小魔骚扰望西城,若是来一个我斩一个!”
    历修连连点头:“没问题当然没问题,我攻城就是为了穗穗你,现今你已归来,当然是你想如何便如何!”
    “三、你不准唤我谷雨之外的名字,我不是她也不可能是她。”
    历修连连点头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他惊愕地看向谷雨,忽而着急了起来:“可是你……”
    他后面的话,在见到谷雨眼底的坚定时,尽数化作棉花堵住了喉咙,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如此,便是我们的约法三章,你若是没有异议,今日就到此为止。”
    说完,谷雨起身离开了园子,去往了西边的厢房——那是她为自己开拓出的住处。
    历修被留在花园里,浑身的魔气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让他动弹不得。
    穗穗,不愿意承认之前的身份吗?
    与历修的现状大有不同,陵非寒这边被同行的弟子搀回了那个破破烂烂的客栈后,便一直在调息养伤。
    除去陵非寒被历修刻意针对而受到了十分的威压之外,其余几个弟子其实都没有什么大碍。所以和陵非寒同住一屋的任阙见到陵非寒还在调息,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给陵非寒留出了空间。
    陵非寒察觉到这个破破烂烂的小房间只剩自己一人,心神一动,早就被埋葬的往事重新爬上心头。
    很少有人知道,陵非寒并非如掌门对外宣称那般一直被养在凡间,而是一直生活在宗门之中。
    只不过,不是以掌门亲子的身份,而是——一只被关押的魔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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