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上蹿下跳给亲妈找男人,不是真有多喜欢舒席玉,而是想找个话头,以后能把她妈阻止她追封远英的心给摁住:你都找了比你小那么多,那我找个大那么多的又怎么了?
    可巧,沉刚递了消息过来,十月份开完会准时退休,约宁昭同环球旅行呢。警卫队长这职业不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鲁妍就算乐意用,沉还舍不得给,肯定要跟着沉回来的。
    到时候朝夕相处的……就宁昭同到底怎么跟舒席玉勾搭上的,他现在都是迷糊的。
    琢磨了几天,陈承平直接去找宁昭同了,宁昭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抱抱他:“我心里有数。”
    心里有数。
    在往常他没资格质疑她说有数,但她现在可是要走了,往后十几二十年的,她在旁边躺着,能顶什么事儿?
    其实就离开这档子事,薛预泽也有顾虑。
    “你会遇上很多其他人,会很容易地爱上他们,而我跟他们对你来说根本没有多少不同,”薛预泽压着宁昭同,声音闷闷的,“我戒心重,你也不会愿意首先接近我。”
    宁昭同心都快化了,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会儿:“不论重开多少次,花费多少精力,我都会去找到arancia和酥酥。”
    他没明白,目光闪烁地看着她。
    “我有两只猫,但我只有一只小狗,”她温声道,“我怎么会不来找你呢?”
    “……姐姐,”他心里有点烫,一声呼唤低低的,“姐姐,多给我两次机会好不好?我有些时候很矫情,所以会一次一次地假装离开来试探你的心意,我知道我错了,我先替他们跟你道歉……你能不能多给我几次机会,我、我真的很想一直留在你身边。”
    “好,好,不管你跑多远,我都会拽着绳子把你拉回来的,”她连声应下,“姐姐离不开小狗,姐姐答应小狗,要和小狗一直在一起。”
    一直在一起。
    连他都没敢出口的话,却被她以承诺的方式奉还。
    他一下子哭得厉害,紧紧地抱住她,将脸贴在她的左胸上,像要将这腔眼泪都灌进去,换来她长久的铭记——他此前不敢奢求前世今生,可他现在那么笃定地想以此生所有,换来与她的再世重逢。
    “我爱你。”
    他含着眼泪告诉她,谓语被念得柔软动情。
    “昭昭,我的爱不会随着任何东西消减,任何、所有、一切东西……我爱你,我想跟你永远永远地,在一起。”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这个人世留不住她这样的惊鸿。可是无妨,哪怕天地匆匆,他还有一颗爱她的心作为基点。
    他的爱千秋一贯,万古长青。
    在国内打秋风打到六月份,六月中旬,宁昭同坐着老男人的专机一起落地美国。
    这次出访因为时间问题,显得颇有几分蹊跷,因为美国实在是个特殊的存在,好多智库都在怀疑沉平莛是不是想追求连任。但这点揣测并没有成气候,因为鲁妍将接任沉平莛的位置,在国内根本不是秘密了。
    这事儿说来也怪他自己。
    沉平莛算是个功大于过的领袖,但做得太好就有可能压抑后辈的锋芒,他最近还在忙就是为了给鲁妍把路铺得平一些。他班子里都是功高德重的老兄弟,到时候老臣恃着身份鲁妍使唤不动,可就要出乱子了。
    当然,因为这份上心,各种桃色新闻又开始层出不穷了。
    “你不能用一个谣言来压倒另一个谣言,”宁昭同做了个达咩的手势,把沉平莛拦在旁边,“脑子清楚一点领导,你退休了咱们也不可能官宣的,我跟你一起出席双边晚宴算怎么回事?”
    老男人据理力争:“崔乔也要去,我又没有明说你是我的夫人。”
    “不要,我不乐意见你就乐意见崔乔了?”她大为不满,“而且你看他那副强忍着直言进谏欲望的委屈表情,赶紧处理了,我PTSD,怕他撞柱子。”
    一句话把两个人都逗笑了,崔乔也顺势劝了两句:“主席,同同去确实不合适……”
    沉平莛叹了口气,都没把这番话听完,摆了摆手:“好了,去准备吧。”
    宁昭同一笑:“乖啊,我去见见老朋友,晚上回来哄你!”
    晚上回来哄他,夫人这诺言倒是践了,但夫人有两位数的男人要哄,分给他的时间不是很多。
    “好了好了,明天还有好多活动呢,今晚就早点睡吧?”宁昭同温声提出建议,按住老男人的手,“现在不比年轻的时候,精力要分配着用,亲你亲你,快睡吧。”
    “……”
    不比年轻时候是吧?
    沉平莛稍稍吸了一口气,探身上来压住她:“嫌弃我了。”
    “没有啊,不许乱说,”她抬下巴咬了一下他的鼻尖,“亲亲你还不够,真馋啊,那我亲亲它?”
    “宁昭同,”沉平莛有点忍不了了,“你把我当高中生哄了?”
    “……说什么呢,”她有点不好意思,连忙糊弄过去,“哪里来的高中生,我是把你当瓅瓅哄了。”
    说到瓅瓅,他顿了一下:“前天陈将军给我打了个电话。”
    她会意:“封远英的事?”
    “对,”他有点想笑,“瓅瓅这……是认真的吗?”
    “不知道,但这事儿你不用管,”她懒洋洋地往被子里一陷,“睡吧,有空我跟封远英聊两句。”
    一个星期跑了六所高校,宁昭同从波士顿飞回来,搂着崔乔黏黏糊糊地抱怨好累。
    “那就休息两天,”崔乔抱着她吸了一会儿,“给你订什么时候的机票,先去德国还是先去英国?”
    夫人倒也不是不想蹭个专机,但沉平莛是前天就走了。
    “嗯……我想先去度个假,”她想了想,往他怀里又钻了点,“你去不去?让巴泽尔带队。”
    “有金毛在我敢不去吗?”崔乔笑了一下,“待会儿你让狗拐走了,聂郁能直接在机场崩了我。”
    她肩膀颤了两下,应该是在笑:“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估计还要半个月,你能等我吗?”
    “我等你干嘛,我先去欧洲把工作做完。”
    “好,那半个月够不够?”
    “不够就度完假再去,正好宝钗也腾出手了。”
    “可恶,好羡慕。”
    “不许羡慕,”她仰起脸,玩了一会儿他的鬓角,“要叫小质一起吗?毕业的事应该弄完了吧。”
    最近招质天天在朋友圈发毕业照,主题取景都不一样,不知道到底拍了多少组。
    “她有自己的毕业旅行打算,跟朋友一起,说要先去肯尼亚。”
    “去看看你曾经耕耘过的地方啊。”
    “听说是她那朋友想去看角马迁徙。”
    “跟团还是?”
    “自己去的,我让她把行程给我看看,还不肯,”他说着说着还叹了口气,感觉真心实意有点愁,“不会是暗恋对象吧?”
    她闷笑一声:“你在肯尼亚还有熟人吗?”
    他知道她的意思:“给他们介绍了一个导游,使馆那边我也不好开口。”
    她点点头:“哥哥你做事挺讲究的。”
    “还是你会夸,”他笑眯眯的,把手探进去摸了摸她的腰,“商量个事,明天晚上陪我去吃个饭?”
    她立马警惕起来:“谁啊?”
    “我导师和她丈夫。”
    “哦,胡隆?”
    “对,我导师叫林巧盛,去年刚退休,送孙女过来留学的。”
    “那是该见见,”她点了头,推开他起身,“睡觉!明早还得给闺女打电话呢!”
    林巧盛和胡隆那算是看着崔乔长大的,就算这小子现在混得挺人模狗样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总也不会跟他客气——但没想崔乔还带了女伴来。
    “林老师,胡老师,”宁昭同伸出手,笑道,“久仰了。”
    “啊……宁老师,”林巧盛先反应过来,请两人坐,“哎呀,我才是久仰了,来坐,小乔关下门哦。”
    “宁老师,这边坐,”胡隆也招呼了一声,笑道,“本来觉得这趟折腾,没想到能见到你这尊大佛。”
    “您这话实在让我惭愧了,我是晚辈,本来早该过来拜会,是我不对,”宁昭同姿态放得挺低,“听崔乔说,您二位是送孙女过来上学。”
    ……
    寒暄几句,崔乔说宁老师是为筹备学校的事过来的,林巧盛恍然,笑道:“我们好多朋友也在聊这个,问你们学校有没有设立语言学院的打算,说你这个才是教授治校,而且云南那是好地方……”
    “我倒是想开,是真开不起啊,”宁昭同无奈,做出一点有意的亲稔姿态,“林老师,我跟您说说我们现在的情况,您帮我出出主意……”
    校区,配套设施,数据库,说来说去就是钱的问题。
    胡隆听完:“但你们那个待遇在国内算很不错的了。我有个侄女,巴黎一大刚毕业回国,她妈问她要找什么工作,她说在巴黎听了你的讲座,想去你们云梦大学。”
    巴黎一大?
    宁昭同惊喜:“胡老师!肥水不流外人田,您给我介绍介绍吧!”
    胡隆笑着摆摆手:“那丫头念的硕士,介绍给你做辅导员啊?”
    宁昭同笑:“没事,我们可以等妹妹拿到博士学位。”
    崔乔插话:“能等我吗?”
    宁昭同瞥他一眼,崔乔立马示意自己闭嘴。
    “等不到的,她说读不下去了,”林巧盛摇头,有点感慨,跟她解释,“她念的神学,本来兴趣就不大,越往下越觉得没有文化背景做不了……哎,这丫头中学就送过去了,起点那么高,我也觉得可惜……”
    宁昭同表示理解,法国哲学在欧陆都有点自成体系,高级课程不是仅仅语言达到C1或者C2就能跟上的。
    闲聊二叁,菜上齐了,林巧盛说胡隆最近太馋中餐了,所以定在这家中餐厅,希望两人不会觉得怠慢。
    这顿其实该崔乔请的,虽然这话里意思感觉多少有点政治不正确,但他也肯定不会挑导师的毛病。聊了会儿孩子孙女的,胡隆摩挲了一下烟盒,还是开了口:“你跟招瑜还有联系吗?”
    林巧盛剜了老头子一眼。
    就算小乔和小宁不是那种关系,这异国他乡久别重逢的,聊什么前妻。
    崔乔神色不动,从容笑笑:“好几年没联系了,真有什么事都是让招招转达的。”
    甚至是让同同转达的。
    “她这两年接的案子有点出格了,我怕她让当局盯上,”胡隆看了一眼宁昭同,话还是朝着崔乔的,“毕竟是小质的妈妈,你有空还是去劝一劝。”
    崔乔明白了,但也只能当做没听懂,脸上还是少年时耍宝的神气:“师公,我跟她真没话说,她一听是我就能把电话扔了,还得对着我的号码踩两脚。”
    胡隆笑了一下,一下即收:“倒是,你出面不方便。”
    不方便。
    一句话说得屋内气氛有点僵持,林巧盛左看看右看看,叹了口气,放了筷子。
    招瑜这个丫头吧,狠心,狠的有时候显得有点没良心。但老胡不管被她气回来多少次,还是满心满意地为她打算,像对着女儿,而不仅仅是学生。
    他欣赏招瑜,最开始是觉得这丫头像自己年轻时候,后来发觉不能这么说,因为招瑜比他年轻时候还要勇敢得多。
    勇敢到他自惭形秽,也胆战心惊。
    一顿饭粉饰太平地吃完,把两夫妻送回酒店,宁昭同把崔乔拉住,说散散步吧。
    过了街角,看他一反常态的沉默,宁昭同起了话头:“你怎么管胡隆叫师公啊?”
    “……以前,林老师开玩笑,说胡老师长得显老,在外面走一起,人家觉得她是挤走原配的女学生,”崔乔应声,霓虹灯一次次掠过他有些疲惫的眉眼,“有一回去她家吃饭,又提到这件事,胡老师说自己显老她就显年轻。林老师干脆让我们管胡老师叫师公,说这样最显年轻,就这么一直叫下来了。”
    这不算个很好笑的笑话,但宁昭同还是很给面子地笑了笑:“林老师气质真好,标准法式美人。”
    “外院女老师一个赛一个漂亮。”
    “男学生也挺漂亮的,”她凑过来抱住他的手臂,“还很香。”
    他第一反应是左右看了一下,有点无奈,却也不想推开她:“被拍到了怎么说?”
    “实话实说呗,”她语调悠悠,“崔大使自甘下贱入赘为妾,夫人感君深情不易,在街头给了个好脸。”
    “呜呜呜你说我自甘下贱。”
    “不准呜呜。”
    “好,不呜呜,”他牵过她的手,仗着这块太平,直接拉着她往小巷子里钻,“我跟招瑜其实还是有过蜜月期的。”
    她会意,然后提出疑惑:“革命战友那种蜜月吗?”
    “还真是,”他笑,“除了家长里短这些事,我跟她算是很合得来。毕业那天陪她参加完散伙饭回来,她在跨江大桥上大吼要干碎资产阶级法权,要不是我一直说她喝醉了,差点就被逮进派出所了。”
    她扑哧一声:“那么左啊。”
    左。
    他顿了顿,继续道:“允允辞职的原因,是因为一篇花了大力气的报道被毙了,是吧?”
    “嗯,”她知道他的意思,“矿工权益的。”
    “我接下来说的话会不会让你揍我?我有时候会搜一下招瑜的消息,不是因为……可能自始至终也没有那种感情——她现在在做自己二十几岁的时候特别想做的事,”他道,“她父母都去世了,一个弟弟也不亲密,招招这边有你跟我看顾着,她觉得没有后顾之忧了……我现在跟她屁股不一样,我开口阻止她会觉得自己心虚,而且……”
    “就像背叛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有点,”他难得有几分赧然,“有时候还会想到‘屠龙者终将成龙’什么的,又会骂自己很中二……”
    她点头:“很合理,小孩子长大了就变成了为自己辩护的既得利益者。”
    “好难听,”他抱怨,“你开解开解我。”
    “开解啥,你不都想清楚了。”
    “没呢,一想起来就好难受,”周围已经没人了,崔乔直接把她抱住,蹭了好一会儿,“同同,师兄跟我说你们当年准备搞一个社团,最后因为……也没成功。”
    一个没能出口的原因,惹得她心里稍稍一刺,吸了一口气才能恢复正常口吻:“是,当时南大马会那件事本来就闹得风风雨雨的,其实不是什么很敏感的东西,但被一刀切地全部取缔了……在巴黎的时候逛书店找到一本书,是个华裔写的,讲的就是过去叁十年里在大众视野里沉默的新一代左翼,你要看看吗?”
    “……我要被双规了,会不会有一条私藏政治不正确书籍的罪名?”
    “你搞个书皮,打个内参,”她拍拍他的肩膀,“咱们到时候多狡辩两句,告诉刘蒙世界运行靠的是思辨后沉淀下来的符合逻辑的结论,不是落在纸上信誓旦旦的诺言。”
    越说越出格了,他笑骂一声,然后又抱住她小声问:“会不会怕别人骂你什么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
    “说什么呢,我们先秦人没有国族观念,游士无宗听过吗?”她轻哼一声,“咱们有点契约精神,拿多少钱解决多少问题,出卖灵魂可是另外的价钱。”
    “多少钱能买?”
    “叁万八千六百多吧,我也是诚心想做生意的,怎么说崔乔大使,给我开个张吧?”
    “……还有这种好事?”
    那是他现在的月薪。
    “不就是屠龙者终将成龙吗?避免不了的,承认就好了,”她拉着他继续往前走,“人活着是一个在场的过程,20岁的宁昭同是一个纯到不能再纯的自由派,但她不还是喜欢上聂郁,慢慢地修剪了自己吗?”
    他顿时不满:“干嘛又提这个人?”
    “陈述事实嘛,”她笑眯眯的,“哥,杨绛有一句话,说她曾有一种幸运者对不幸者的愧怍。换句话说可能更好理解一点,对于既得利益者来说,对苦难的叹息会被某些人归结为凝视,甚至是一种提升身价的tag——这可能就是我们反对将阶级叙事贯彻到一切命题上的原因——但是,莫非幸运者有愧怍是臭不可闻的伪君子,对不幸者嗤之以鼻才是让人钦佩的真小人吗?”
    他看着她,眼睛有点亮,写着期待,写着憧憬,等着她给出最终的答案。
    “没有谁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世界好一点,”她认真地回视他,“哥哥,我们只能做个好人,哪怕是自以为是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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