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见不着雪,隆冬的常绿阔叶林也只是多添三分黄意,送着来去的冬消息。
    楚老大已经定了开年要走,新的主官还没就位,参谋长又休假。基地里就剩了个政委镇着的情况,淬锋这个开年工作状态显得多少有点无所事事也是常理。
    “不是,他不是临近三十才走的吗?”又是早早回宿舍的一天,迟源抱着瓜子儿乱窜,猛地瞅见一个高个儿,愣住了,“是吧,比我晚休半个月,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
    江成雨头也不回,看着屏幕里的游戏视频:“谁啊?”
    “大波。”
    “……谁?”这下江成雨回神了,探身看了一眼,“还真是哎。才十一,喻哥怎么就回来了。”
    迟源坐不住,把瓜子扔桌面上:“我问问去,瓜子给我留点儿。”
    喻蓝江把行李往地上一扔,也没忙着收拾,出门正碰上迟源,好险没把他搂怀里:“我靠,你看路啊!”
    迟源没急着骂他:“你不休假吗,怎么休一半回来了。”
    “我妈看我不顺眼,在家待不住。”
    迟源知道他妈偏心他弟,但没想到家庭关系差到这地步,跟上他的步子:“至于吗,儿子大过年的回家还不给个好脸色,我记得你去年休假就没回家了。”
    “她就喜欢她小儿子,我能有什么办法?老子也不稀——等下,”喻蓝江突然意识到什么,偏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去年休假没回家?”
    迟源狐疑地看他一眼:“你不去看老鬼结果腿伤了吗,聂哥说的。”
    聂哥——
    “嘴还挺碎,以前都没看出来,”喻蓝江吐槽了一句,敲了两下门,“老傅!”
    “进来!”
    喻蓝江推门:“有没有吃的,给我来一口,路上没来得及吃。”
    傅东君一看他,有点惊讶:“你不是跟老鬼一起走的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宁昭同不回家了吗,我留北京也没意思,只能跟猫玩儿,”喻蓝江说得还挺不满,进来一屁股坐下,“回了趟家,我妈看我也不爽,就先回来了。老姜记得帮我销个假。”
    迟源都听傻了:“等等,你跟着老鬼去北京了?宁姐家?”
    傅东君这才发现跟进来个人,看了看喻蓝江:“你跟他说了啊?”
    姜疏横递来两包饼干,喻蓝江一边吃一边模糊道:“没啊。”
    傅东君懂了:“那源儿你回避一下,我们开个家庭短会。”
    迟源一脸费解:“什么家庭?”
    傅东君笑:“咱行动队大家庭,赶紧去啊,明儿再跟你聊。”
    话说到这地步迟源也不好意思硬要留下来,只是实在有点困惑,关门的时候看了三人好几眼。
    什么意思,大波跟着老鬼去宁姐家,傅东君还和和气气的?
    确认门关了,傅东君给喻蓝江倒了杯水:“家宴怎么样?同同镇着,你应该没跟人打架吧?”
    “说什么呢,我就天天跟人打架?”喻蓝江把水一口喝干,“家里气氛挺和谐的,除了韩璟那傻逼就喜欢找我麻烦。”
    这端倪早就已经体现在群里了,傅东君一听就笑:“你铁定是嫉妒人家长得帅。”
    喻蓝江一哂,懒得再掰扯:“其他人都挺好的,脾气挺好,长得还一个赛一个漂亮,花儿似的。宁昭同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你是想借夸同同的审美,自恋一下自己长得也不错?”傅东君觉得自己看透了,“那你是什么花儿,亚马逊霸王花儿。”
    姜疏横没憋住,连忙别开头,继续看自己的直播。
    喻蓝江早就丧失跟傅东君斗嘴的欲望了:“你是不是没见过林织羽?”
    傅东君一听支棱了:“对啊!长啥样儿啊,同同跟我说什么九州第一美人,我好奇死了。”
    “九州第一美人?”喻蓝江困惑了一下,想了想,点头,“是挺美的。惊为天人。”
    这下傅东君也惊为天人了:“大波,你会用成语了!”
    “有完没完?”
    “随口一说,”傅东君坐正了一点,“有没有照片?”
    这饼干实在有点难吃,喻蓝江一点一点掰进嘴里,咬字模糊:“没,估计想着传出去不好。”
    傅东君明白,点了点头:“就是不知道下次回去能不能见一面,我听说他跟着薛预泽一起住。”
    “林织羽有房子,就挨着薛预泽,正在装修。薛预泽也稀罕他,让他住家里,自个儿天天伺候着,贴冷屁股也不介意。”
    “房子?”傅东君愣了一下,“不是说户口都没有吗?”
    喻蓝江也突然想起这事儿:“好像是……小陈应该有办法吧,他不警察吗?”
    “两回事儿,而且在北京落个户可不容易。”
    “那不清楚,”喻蓝江把最后一块塞进肚子里,起身再倒了杯水,“我总觉得宁昭同对待他就像养儿子一样。”
    “她对太师不也这样。”
    “你说韩非啊?还真不一样,”喻蓝江摇头,但显然自己也没想得太清楚,“不是说他们不熟悉社会,宁昭同得帮他们拿主意,是……妈的,老子不知道怎么说。”
    傅东君不满:“我靠,你别就说一半儿啊。”
    “我说不清楚,”喻蓝江有点烦了,把手机掏出来,“那你等等,我给韩璟打个电话,问问他。”
    傅东君乐了:“不是关系不好吗?”
    喻蓝江嗤了一声,没说什么,拉出那个一朵莲花的头像,拨出语音电话,开了免提。傅东君凑过来一看,又乐了:“这头像也太中年了。他ID叫什么,平安喜乐还是清水幽萍?”
    姜疏横又没憋住,把直播声音关了,往这边看了好几眼。
    响了好几声韩璟才接起来,声音听着很不耐烦:“你他妈脑瘫吧,大晚上打什么电话。”
    喻蓝江冷笑一声:“那倒是,猫嫌狗憎宁昭同也不理你,早点儿睡了还能做个好梦。”
    “找揍?”
    “说你自己?”
    “神经病,”韩璟骂了一句,把手机支到一边,“到底有没有事儿,没事儿挂了。”
    “有,我帮傅东君问问,你知道林织羽的事儿吗?”
    傅东君。
    她的兄长。
    韩璟态度稍微缓了一点:“兄长就在你旁边?”
    喻蓝江蹙眉:“你他妈叫什么兄长,恶不恶心。”
    “我在!”傅东君一把推开喻蓝江,“小韩……将军,我想问问你大卜以前的事儿。”
    韩璟语调客气了很多:“兄长叫我小韩就好,您问吧。”
    竟然是个有礼貌的帅哥!
    傅东君眼睛都弯起来了:“那你也别客气,叫我名字就行。我想了解下大卜的事儿。同同跟大卜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听起来你们后期跟他没什么接触。”
    韩璟解释得很耐心:“兄长容禀。大卜是对韩地卜首的称呼,掌管宗祠事务与一应祭祀,大概是宗教领袖的意思。夫人和林织羽熟稔起来大约是在大王、太师入秦过后,夫人诞下大公子后带着大卜去东境游学了一年有余,大卜因此答应夫人守韩地三载安宁。三载后大卜入函谷关到达秦宫,据称最后是自裁在夫人怀里。”
    太师,大公子,大卜。
    没想到这剧情竟然能那么复杂,傅东君茫然了片刻:“自裁?”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那时候我在北地,此事都是后来听闻,”韩璟顿了顿,还是道,“在韩地时,大卜与夫人之间应该没什么暧昧。”
    林织羽又不是会哄人的,那时候她刚顶着压力生下遗腹子,估计没工夫见色起意。
    傅东君知道那段过往,没想再提:“那他们现在是?”
    那边韩璟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也没有太多暧昧。”
    喻蓝江插嘴:“那他怎么也跟着你们来了,他是不是暗恋宁昭同?”
    韩璟这回没呛他,还叹了口气:“我也觉得。”
    当天大卜在他和陈潜月面前说的那句话,听着可不怎么清白。
    “……可恶,”傅东君怒了,“你们这些男的干嘛老盯着我妹妹不放!”
    喻蓝江惊讶:“你们兄妹关系那么好?”
    “也盯盯我啊!”
    “?”
    “?”
    “?”
    姜疏横抬手,握在了老婆肩膀上。
    傅东君嘿嘿一笑:“开玩笑呢。咱说正事儿啊,那同同是啥想法?”
    喻蓝江道:“没感觉有什么想法,刚不跟你说了,像养儿子似的。”
    “不一定,”那边韩璟开口,“以前觅觅告诉我,陛下平生只有两次情绪失控,其中一次就是林织羽的忌日。”
    喻蓝江问:“另一次呢?”
    韩璟有点烦:“不重要。”
    傅东君拍了下喻蓝江的腿以示安抚:“同同为什么情绪失控啊?因为林织羽是自杀的?他又为啥自杀啊?”
    韩璟叹了口气:“我不清楚。”
    连他都不知道。
    傅东君挠了下头:“你们家这……你们也不问问啊。”
    好歹是个家宴上有席位的人,还是个天仙级别的大美男,也不说有点儿危机感。
    那边韩璟听着是笑了两声:“兄长见过他就知道了,实在很难想象大卜能通俗情……照我猜测,夫人待他,应当也就是君子之交,淡如徐水罢了。”
    喻蓝江觉得好烦:“你能说汉语吗?”
    “傻逼,老子说的就是汉语。”
    “你不说你不是汉人吗?”
    “那你是汉人吗?”
    “老子是不是汉人关你什么事儿?”
    ……
    傅东君有点想笑,轻踹了喻蓝江一脚:“得了,有完没完。”
    喻蓝江调转枪头:“你怎么回事儿,宁昭同不帮我你也不帮我?”
    傅东君一愣:“啊,她帮着小韩欺负你啊。”
    韩璟有意见了:“你他妈怎么还造谣啊?”
    喻蓝江直接把电话按了,抱怨:“不是帮着他。宁昭同非说我跟这傻逼关系好,聂哥差点儿都信了,谁他妈跟他关系好啊……”
    傅东君听明白了,这是师妹的持家之道,于是没有过多评价,转了话题:“对,跟我说说那姓聂的傻逼是怎么回事儿……”
    姜疏横在旁边挂着个耳朵,不动声色地听了个完完整整。
    再过了两天,陈承平归队,家里就冷清下来了。
    让夫人每天在家等着自己陈碧渠实在有些惭愧,于是商量过后,宁昭同正式搬到了薛预泽家里。
    抱着小心思刚搬进王后家中的大卜很是生气,但是不敢说。
    家里有美人等着,薛总直接把所有晚上的应酬推得一干二净,红罗帐暖色授魂与春宵苦短温梦无边,最后日子过得甚至略有一点沉溺温柔乡不想早朝的意思了。
    言明方私底下悄悄进言好几次,宁昭同倒是劝,不过也发现自己在这儿就解决不了问题,一看他忙就想劝他先好好休息。于是贵妇生活过了一星期,宁昭同向薛预泽提出想回去:“书都在家,还有好多资料也在家,回去找起来方便。”
    这是个薛预泽拒绝不了的理由,只是到底不舍,眼波潋滟地勾着陛下的袖子:“那能不能多来看看我?”
    她笑骂一句,凑上来亲他一口:“撒什么娇呢。能,经常来,行了吧?”
    陛下都说能了,薛预泽就没心理包袱了,转天晚上应酬至末,悄悄给她发信息。
    【老男人们拽着我不让我走。】
    【宁老师来接接我好不好?】
    宁昭同过了一会儿才回,简单两个字。
    【宁老师:地址】
    薛预泽看见了,按捺住满心雀跃,发送定位。
    【(定位)】
    【就等着勇士来救我了。】
    【(猫猫期盼.JPG)】
    宁昭同有点想笑,找了个停车场就地把车泊了,换上细高跟,推门下了驾驶座。
    【宁老师:跟恶龙周旋一下】
    【宁老师:实在不行可以出卖贞洁换个平安】
    【宁老师:反正不值钱】
    【?】
    【我为宁老师守身如玉。】
    十分钟后又来了一条。
    【宁老师:半小时】
    薛预泽掩住笑意,将手机放到一边,迎上推到面前的酒:“啊,刘总客气……”
    那地址就在七百米外,进了楼门,本来还以为得让人下来接,结果门口保安看了宁昭同两眼,直接扫卡让她上了电梯。
    电梯轿厢隐约映出红裙下的两条长腿,宁昭同有些猜测,还不敢确定。突然想到什么,她掏出手机,给薛预泽发了条消息。
    【半小时】
    电梯门一开,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头顶吊灯璀璨,而旁边的落地窗外是五光十色的夜景,车辆川流不息。
    侍者迎上来,宁昭同客气地做了个拒绝的手势,转进了第一个帘后。
    一照面,宽敞的沙发上倚着好几个漂亮女人,坐在最深处的跟宁昭同对上视线,抬了下下巴:“过来坐坐吧。”
    宁昭同道了句谢坐在旁边,又指了指身后被遮住的饭局:“他们这……”
    “今儿交好运,轻松活儿,请我们来摆着看的,”说话的是个短发姑娘,一边说一边撇了下嘴,爱马仕就横在膝盖上,“安心待着吧。”
    坐最里面的红发姑娘低声笑啐一口:“又不少你钱,你不乐意什么?”
    旁边人调笑:“别管她,做美梦呢,以为万一谁能看上她……”
    几人小声哄笑了一通,红发姑娘看宁昭同几眼,问道:“刚入行的?很眼生啊。”
    宁昭同拿了个靠垫撑着腰,往沙发背上一倚,笑:“是啊,这刚第一单。”
    这话一出,几人都打量她两遍,短发姑娘又撇了一下嘴:“你是哪家的人啊,带你进圈儿都不教教你基本规矩?这杂牌儿包,带出来也不嫌寒碜!”
    宁昭同往旁边看了一眼自己三百块钱的托特包,努力为它挽回尊严:“挺好背的,空间很大,比较好放电脑和书。”
    不知道这话戳了什么点,几人一下子都笑得前仰后合,红发姑娘哎哟两声,眼里都笑出泪光了:“不是、你是学生吧?”
    “啊、已经毕业了。”
    “懂了。行了,都别他妈笑了,”红发姑娘笑骂一句,“人刚入行就能来这种局,姐几个扪心自问自己当年能不能比啊!”说完又看宁昭同:“今儿就算姐提点你一句,再没钱也得把自己打扮得体面点儿。场子里玩儿,男人要的是乐子,你一脸穷酸样,跟来找人扶贫似的,晦气不晦气!”
    宁昭同点头:“有道理。”
    “是吧,少听那些八婆说什么装穷有男的给你花钱,真有钱的最不喜欢跟穷逼待在一起,破财!”红头发看宁昭同态度柔顺,神色缓了一点,“鼻子不错,天生的还是做的?”
    宁昭同还没说话,边上姑娘直接上手揉了一下:“这手感,应该真的。”
    短发指了指:“胸呢?”
    边上姑娘又准备伸手,这下宁昭同连忙一把架住:“这个不能摸。”
    姑娘困惑:“什么技术啊,摸都不能摸,那隆了有什么用?”
    宁昭同失笑:“人家害羞。”
    “?”
    红头发发出一声爆笑,连忙压住了:“你他妈这种娇别跟女人撒啊!”
    边上姑娘直接握住宁昭同的肩膀,乐得花枝乱颤:“你是会聊天儿的……”
    短发也闷笑一声,抬了下下巴:“你是拉啊?”
    宁昭同不太明白她们怎么就笑成这样了,摇头:“不是。”
    “双?”
    “没跟女人谈过。”
    “那还行,”红发扯了一下丝袜,“这行要真一点儿受不了男人,估计你撑不了几天。”
    短发撇了一下嘴:“得了吧,铁直女来这行儿也得厌男。”
    旁边姑娘冷笑了一下:“什么男男女女的,那是男女的问题吗?那是这行的问题!”
    这话说得几人都有点没劲,短发调整了一下姿势,问宁昭同:“哎,你来这趟多少钱?”
    宁昭同看她们躺得那么舒服,干脆也把鞋蹬了:“没跟我说,我这儿才第一单,不了解行情,也没好意思问。我听说薛预泽要来我就来了,我是他粉丝。”
    “你这脸皮也太薄了,都干这行了不图钱图什么?”红发不满,又道,“不过你们家消息还挺灵通,我们来之前都不知道这人儿要来。”
    短发又撇嘴:“还不如不来呢。”
    旁边姑娘悠悠喝了一口酒:“这人到底是真正经还是假正经啊,姐们儿又没上手摸他,陪别人喝个酒都辣着他眼睛了?”
    红发笑,压低声音:“是个gay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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