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护城河外面,还聚集着乌压压一片的人群,站不住,都或坐或躺在泥泞地上。
    不时有人跪着对城内的官兵哀求,求让他们进城,然而奉命行事的官兵们可谓铁石心肠。
    抵达城外的庾庆无语凝噎,心都凉了,才发现自己带来的这千把人压根不算什么,眼前聚集在城外指望进城的灾民才是大多数,远超过他带来的这些人。
    “走!”庾庆回头招呼一声,带着上千人往人群中硬闯。
    一行硬生生开出一条路到了护城河边,面对着拉起的吊桥,庾庆大声呐喊,“速速放下吊桥,容我等进城!”
    吊桥那头的守将喝道:“任何敢对抗灾时应急法令的擅闯者,一律杀无赦!”
    庾庆将大皮包扯开了一条口子,抓了一把银票出来,大喊:“我有钱!”
    此话一出,护城河外的一群灾民看到这么多钱,立刻眼睛放绿光。
    不需要招呼,人群阵势突然一下就乱了,立刻有人冲过来,继而是一群人冲过来。
    很显然,要抢!
    铿!庾庆面对城墙,背对着拔剑,手中挥过一道对面火光折射的寒芒,看都不看挥向后方,率先冲到的一名男子,头颅瞬间飞上了天,颈项血喷,噗通倒地!
    这吓不住其他人,冲来的其他人继续扑来。
    剑光如虹连闪,快,很快。
    见人就斩,冲上来就杀,鲜血如雨横飞。
    几人倒下,还有不怕死的冲。
    十几人倒下,还有为了活命照冲不误的。
    直到几十人倒下,终于有了效果。
    尸体在地上倒了一片又一堆,这些人在庾庆面前压根没有任何招架之力,就如同被砍瓜切菜一般。
    庾庆压根不留任何情面,动手就是简单利索的杀招。
    要救人的是他,杀人的也是他。
    意图不轨的灾民没任何人能近庾庆的身,靠近的就死,一些蠢蠢欲动而又惊恐的人终于不敢再上前了。
    一身是血的庾庆,脸上也染了不少的血迹,踩在了堆叠的尸体上,一只手握着血糊糊的剑,一只手还抓着那把已经染了血的银票,如同恶鬼一般挥舞那把带血的银票,厉声道:“来!再过来抢!”
    没人敢再上前,护城河那边的守军也惊住了。
    庾庆回头转身,面目狰狞大喊:“我有银票,放下吊桥!”
    第144章 发钱
    “草,那人谁呀?”
    吊桥那边有守将叽叽歪歪骂了声,继而又朝这边高声大喊,“兄弟,你听好了,吊桥不能放,一旦乱民一拥而上,吊桥承重无法拉起,乱民蜂拥入城,上宛城就完了。我这里放只舢板过去,渡你过来!”
    闻听此言,庾庆左看右看,收起手上银票,忽腾空而起,持剑跳落附近的人群中,吓的那群人四散开。
    庾庆没有对他们怎样,要的是他们之前用来坐屁股的那根树木,一脚将树木踢飞了出去,树木入水如过江龙滑向对岸。扛着大包的庾庆亦飞身而起,落在了树木上借力一沉,人又迅速腾空而起,一个翻飞落地,已经到了对岸。
    一群士卒立刻持刀枪围了过来,倒是那守将还算磊落,挥手让手下退开了,上前打量了一下浑身是血的庾庆,“你是何人?当众屠杀灾民,还敢擅闯过来,可知追究起来会让你吃罪不起?”
    庾庆已经有点红了眼,不吃这一套,“我是谁不重要,放下吊桥,把我带来的灾民放进来!”他又从包里抓出了一把银票,“按你们的规矩来,五两银票一个人!”
    守将道:“我说了,吊桥一旦放下,灾民必然一拥而上……”
    庾庆打断:“我守桥头,擅闯者我剑不饶他!”
    守将看了看他手中染满鲜血的剑,倒是信了他有这能力,伸手扯了张银票验了验真伪又给还了,问:“你带了多少人来?”
    庾庆:“千来人。”
    守将:“好,看在你救人心切的份上,我信你一回。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一旦出了乱子,休怪我城上弓箭手无情,擅闯者必乱箭射杀!”
    “依你!”庾庆扔下话调头又回,这次没再走水路,而是直冲向了斜插夜空的吊桥,人在陡峭斜坡上健步如飞,轻易登顶,在顶天的吊桥一端纵身腾空飞跃,再落地又到了河对岸。
    落地后,只见地上是一摊血迹,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那堆积的几十具尸体又不知被拖哪去了,空气中充斥着变态的血腥味。
    庾庆没想太多,喊叫着召集跟自己同来的人上前。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然而,他既许诺了要送那些灾民进上宛城,自己也因这些灾民发了一大笔财,又好不容易把人带到了城下,自是不会轻易放弃。
    钱到位了,事再办不好的话,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他冲钱办事的信誉还是有的。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个个途中相互扶持着走到了这里的人,慢慢又重新聚集在了庾庆跟前。
    而吊桥也在此时慢慢放下了,灾民顿时一阵骚动。
    庾庆手中血剑一挥,怒喝:“擅闯者死!”
    骚动变成了惊惧和焦急,消停了不少。
    桥停稳,立刻冲来一群人马,抬着一只只拒马跑来,很快便将吊桥给堵成了只有两条只能容一人过的小道,士兵手中刀枪摆出了严防死守状。
    很显然,守军还是做了防备难民一拥而入的准备。
    守将走来,跳到了一尊拒马桩上,喊道:“手持五两银票,为入城准许!”同时对庾庆抬了抬下巴,示意可以开始了。
    而灾民们的目光也看向了城门,只见沉重厚实的城门已缓缓打开,渐渐能看到城中情形,那是生的希望。
    庾庆的目光从城内收回,剑指了指人群中的青年夫妇,示意他们上前。
    夫妇二人到后,庾庆拿出两捆银票,一捆是一千两,一人给了一捆,让他们夫妻二人各站一个入口,给经过的灾民一个一个的发钱,每人发五两。
    好在他这次兑换了大量的零钱银票。
    这算是巨大的信任了,夫妇二人自然是遵命照办。
    而庾庆则站在了最前沿,持剑守在最前面威慑,他剑朝哪些人晃动示意了,人才准许往桥上走。
    终于见到了生的希望,每个从庾庆左右经过的人都情难自禁地鞠躬一下,或合十拜一下,或说一声谢恩公,有些甚至是跪下磕头了。
    譬如那个向庾庆多求一张饼救母亲的少年,搀扶着母亲经过庾庆身边时,就噗通跪下重重连磕了几个头。
    此后效仿者越来越多,这样太影响速度了,庾庆不耐烦了,喝道:“谁再啰里啰嗦就别进去了!”
    这位动辄杀人的家伙发话了,没人敢再拖延了,一个个只是经过时快速鞠躬一下,说上一声谢恩公,然后赶紧去青年夫妇那领钱。
    拿到银票的灾民,在手持武器士兵的虎视眈眈注视下,皆举着手中的银票通过,证明自己有钱,证明自己是合法入城的,不要拦我!
    而一踏入城内,几乎没一个不哭的,有些甚至是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
    面对城内万家灯火,几乎不敢相信是真的,犹如做梦一般,许多人直到此刻才又觉得自己像个人了。
    之后都做了同一件事,拿着银票去买吃的,要像个人一样好好吃一顿……
    而吊桥那边,两千两银票很快就发完了,庾庆又给夫妻二人各扔了一捆。
    又是两千两出手,继续发!
    吊桥上的守卫不时面面相觑,都从难民的感谢声中看出来了,杀人者和这些难民没任何关系,纯粹是自掏腰包救人。
    最近一直沉浸在浑噩中的守卫们,终于嗅到了一丝清新。
    然而又两千两也还是不够发,没多久又发完了。
    庾庆再扔出两捆,再发!
    已经砸出了六千两银票。
    可还是不够。
    再次扔出两捆银票。
    待八千两都快发完了后,庾庆察觉到了不对,感觉从旁经过的人不但面生,目光还有点躲躲闪闪。
    他没说什么,继续挥剑示意前面排队的人陆续通过。
    别说他,青年夫妇二人也意识到了不对。
    对同批的上千人,他们夫妻是最眼熟的,两人感觉自己那批人已经进完了,感觉后续进来的这些人不是他们那批人,有其他人混进来了。
    但是他们犹豫再三后,除了继续发银票,也没有再说什么。
    出钱的人不吭声,在那当傻子。
    发钱的人不吭声,在那装糊涂。
    浑水摸鱼的不吭声,一个挨一个地往里混。
    八千两发完,庾庆又扔出了两捆钱,继续发!
    他心里其实是有数的,准备拿出一万两,能多救一个算一个吧,自己能赚个八万来两就足够了。
    然而,继续排队的难民安静的可怕,无比的乖巧,似乎连呼吸都控制住了,生怕一个眼神不好会让人看出不对来,生怕会被踢出排队的队伍。
    没有争吵,没有抢夺,甚至没有任何混乱。
    这是灾民,这是难民,这是饥民,这群衣衫褴褛比乞丐还不如的人,此时却凝聚出了令人难以想象的画面。
    尤其是对见识过饥不择食的恐怖景象的人来说,眼前的一幕,带给庾庆的是巨大的心灵震撼。
    那些城门守卫又何尝不是如此。
    于是大家都很安静,每一个环节都很配合,都想让灾民能一个个尽快进城。
    这份难以想象的有序静默,令庾庆不知该如何做出那不和谐的终止举动来。
    一万两发完后,他牙都快咬碎了,手又不受控地伸进了皮包里,又摸出了两捆钱扔出,继续发。
    他打量了一下现场的人群数量,估计把自己换来的零钱全部发完后,也就全部进城了。
    于是他又降低了自己心中的底线,把零钱发完吧,大不了少赚点钱。
    一直静静站在拒马桩上,一直在居高临下的守将也察觉到了明显的不对,这哪止什么千把人进城,两千人都打不住了,看那家伙一大包的银票,照这趋势下去,城里突然涌入这么多难民也不知行不行。
    他立刻转身,直接踩在一排拒马桩上走过了吊桥,跳下落地后,招了两名手下过来,低声道:“你们去跟四大家族的人通个气,把这里情况说一下,问问让灾民这样一直涌入行不行。”
    两名手下点头,迅速跑了。
    守将目送,又回头看看发钱的地方,无奈轻叹了声,四大家族他也惹不起,他也要生存下去。
    等了小半个时辰后,两名手下回来了,复命道:“那边说了,既是已经定下了灾时法令,灾民若能拿出钱来,自然是要按法令行事的。说是救人嘛,能拿出钱的,尽管放入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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