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干都已经干了,而且已经成功了,眼看就要名利双收了,暗暗感慨了一阵的许沸终究还是没能抵住现成的诱惑,卷好了卷子起身离案了。
    大堂内维持在考场内的几名官员,目光皆唰一下盯住了持卷而来的许沸。
    许沸所过之处,或伏案书写,或抬头琢磨的考生,皆陆续被惊动,最终所有考生的目光皆盯在了双手交卷的背影上。
    真的是交卷?解元郎詹沐春先是错愕,确定果然是交卷后,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笔尖一滴没舔好的墨砸落,轻轻一声啪嗒,黑乎乎晕染一团。
    直到最后一刻,确定了许沸是第一个交卷,庾庆那颗紧张的心才真正是如释重负。
    主持现场的候命主官,多看了许沸两眼,摊开了卷子扫了眼内容,发现没错,三十道题的确是全部答完了。
    鉴别对错不是他的责任,他只是提笔在卷子上划了个朱批,写下了“一”字,表明了交卷时序,又伸手请道:“回去静坐,不要干扰和影响他人。”
    许沸没有那种“我第一”的荣耀感,心跳是很快的,紧张,毕竟是做贼心虚。
    他礼貌着拱手行了一礼,才转身轻步而回,也才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事已如此只能是承受。
    众人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任何骄傲之情,有人暗赞,也有人暗暗鄙视,觉得最快未必能全对。
    此时所有不认识许沸的考生最想知道的是,此人是谁?
    解元郎詹沐春低头,发现了滴墨晕染,一惊之余又暗松了口气,幸好是草稿,若是脏了答卷的话,那他只能是重抄一遍。他想集中精神努力破解剩余的谜题,然而心中各种患得患失已经开始涌现。
    候命主官也没从许沸脸上看出任何骄傲之情,目中略有赞许神色,又低头仔细看了看卷子上的名字,算是记住了。随后找到乡试排名的名单,查到了许沸的乡试名次。
    回到位置的许沸也在提笔写写画画,和隔壁的庾庆好像从不认识一般。
    候命主官看了眼烧至近半的焚香,招了手下过来,叮嘱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出了大堂,看到了外面一处水榭内谈笑的卢吉隗三人,当即直奔寻去。
    进了水榭,对三人拱手行礼后,方禀报道:“大人,有人答完了三十道谜题,已经交卷了。”
    “哦!”卢吉隗饶有兴趣,问:“是何人?”
    候命主官:“横丘县今科举人,许沸。”
    这名字明显没什么印象,肯定不是乡试排名在前的,卢吉隗又问:“今科第几?”
    候命主官:“一百三十一名。”
    狄藏和鱼奇面面相觑,卢吉隗也很意外,嘿了声,“竟杀出了一匹黑马,盖过了今科六魁。对比乡试,虽是雕虫小技,却也有点意思。两位先生,咱们一起去验验成色吧!”
    两位大师跟了他手势起身,一起返回。
    三人一回到大堂内,立刻又引的众考生纷纷注目。
    三人回来没坐,首先围在了许沸交出的卷子上,一起审视答案的对错。
    卢吉隗看着看着,捋须含笑,渐渐点头。
    三人是出题的人,自然知道答案对不对,很快便看完了,看后相视而笑。
    卢吉隗顺手提笔,把题外表示时序的那个“一”字给圈了一笔,才又搁笔。
    边上人都懂了,第一名已经毫无疑问了,州牧大人已经亲点了,候命主官立刻要了册页登记。
    离讲台最近的解元郎詹沐春已看懂了这三位的意思,心中顿生惨然,心绪彻底乱了,难以集中精神继续破解谜题。
    庾庆暗暗乐了,目光不时瞟向讲台那边桌上的奖励,开始琢磨怎么携带,三十斤灵米随身携带其实也挺麻烦。
    一炷香的时间说慢也慢,说快也快,经不起折腾,稍折腾,时间便已近了尾声。
    不管自己破解了多少谜题,众考生都不得不正式抄题作答,都陆续开始交卷了。
    那位候命主官则逐一给交卷的考生卷子上批时间,以备作冲突时的裁决依据。
    大半考生交卷,拖到结束时还有近百人没交,也可以说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轮不上了名次,就不挂自己名字上去献丑了,庾庆也是这般。
    一炷香烧完了,候命主官起身拔香,将最后一点火星倒插进了香炉,嚷声道:“结束,未交卷者一律视作弃权。”
    现场无异议,候命主官又去请示卢吉隗。
    钦点了头名后,卢吉隗已经没了再亲自审阅的兴趣,敲了敲许沸的答卷,让他参照本卷答案去判批便是。
    候命主官领命,他处理起来也是干净利落,让人一张张卷子现场清点答题数。
    压根不需要仔细审阅每份答卷,把十张答题量最多的卷子挑了出来,然后对照许沸的答案比对便可。
    以答题量论,若答出的都答对了,自然就有了冲刺前六的资格。
    再比照交卷时间,十张答卷里,刷掉了一半。
    候命主官办事确实利落,也知道卢吉隗没耐心久等,以一刻左右的时间,便审完了两百来张答卷,裁出了最后五张卷子,双手奉到了卢吉隗跟前交差。
    狄藏和鱼奇都忍不住多打量那候命主官一番。
    略作询问后,卢吉隗不免唏嘘,许沸交卷后,他本以为众考生会陆续答好交卷。
    此时才发现,除了许沸外,其他人竟无一个在规定时间内破解所有谜题的,连那位解元郎也不例外。
    卢大人也瞄了詹沐春一眼,这位解元郎排在许沸之后,规定时间内只破解了二十三道谜题,令他印象上有了瑕疵。
    乡试六魁中,只有两人进入了这次比试的前六。
    问过两位大师没意见,卢吉隗大笔一挥,亲批了五张答卷的名次,撂笔后,信口大喊出一嗓子,“横丘许沸何在?”
    话中语气显而易见,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物的感觉。
    狄藏和鱼奇也有同样期待,三百多人一炷香的时间,还不如这许沸半炷香的时间,实在是不比不知道,一比才知道差距简直太大了,虽是临时起意的儿戏比试,但这份强大差距某种程度上是能说明一些问题的,真正的脱颖而出!
    此情此景,“横丘许沸”四字由州牧大人当众亲口喊出,一群考生那叫一个羡慕,还有不少心中泛酸。
    也可谓羡煞旁人。
    众考生都知道,州牧大人怕是真的记住了这个名字,今天这一嗓子之后,整个列州官场怕是无人不知横丘许沸!
    解元郎詹沐春略垂首,黯然神伤,至少州牧大人还未这般大声喊过他。
    他隐隐觉得,自己这个乡试魁首和州牧大人亲自出题考出来的好像亲疏有别。
    许沸自己也惊着了,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被锦国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这般当众喊名字,晃了下神才赶紧站起,慌忙拱手躬身,遥遥拜见,“学生许沸在。”
    考生纷纷回头看去,众人纷纷盯着,候命主官大声道:“许沸,州牧大人颁赏,还不快过来拜谢?”
    许沸有点手忙脚乱,赶紧匆匆过去了。
    一看近前行礼人,卢吉隗对左右两位大师哈哈笑道:“人家读书人都白白净净的,你许沸敢情是个黑皮、黑脸书生。”越发印象深刻了。
    两位大师忍俊不禁。
    许沸顿时结巴道:“学生,学生,好舞刀弄剑,晒,晒黑了。”
    “嗯,难怪看着壮实。你,不用紧张,不嫌弃你长的黑,身板硬实是好事,有了好身体才能更好地为朝廷效力。”卢吉隗一番褒奖话后,也不再继续当众啰嗦,亲自给许沸发了事先承诺的奖励。
    一瓶玄级点妖露,许沸随手拿了,三十斤灵米一口袋装了,单手随手一甩,背在肩上就回了。
    拒绝了人帮忙拿,几十斤重的东西信手就提溜上肩了,只是搭配着身上的儒衫显得有些滑稽。
    卢、狄、鱼三人相视莞尔。
    眼见许沸把奖励扛回来了,庾庆欢喜的小心肝怦怦直跳,奈何还得矜持着,不能让人知道奖励和自己有关。
    台上的颁奖还在继续,第二名詹沐春和第三名同时领奖,州牧大人退后了,后面的奖励都由两位大师颁发了。
    奖赏完毕后,卢吉隗三人便离开了。
    候命主官一边让人把前六名的谜题答卷公示出来,一边当众宣布,让大家稍作休息,到了饭点后都去“沉香斋”用餐,州牧大人要亲自设宴款待,也算是为列州才子送行。
    待到现场相关官员都离开了,一群考生立刻涌到张贴出的六张答卷前查看究竟,主要想看看自己绞尽脑汁想不出的谜底到底是什么。
    庾庆对许沸使了个眼色,两人趁机赶紧退场。
    许沸扛东西,庾庆多一手,把自己和许沸的草稿纸都给扫走了,依旧是要毁尸灭迹,不想留隐患。
    第18章 发财了
    六张公示的答卷前,众人亲眼看到后,方意识到跟第一名许沸的差距有多大,人家半炷香的时间三十题全部破解,连第二名的解元郎想追都追不上。
    有人感慨而叹,“半炷香时间破解全部谜题,这许兄确实颇有急智。”
    “嗨呀!”忽有人在许沸的答卷前顿足捶胸,“‘饭’打一字,可不就是‘糙’吗?如此简单,我为何就没能想到?就差一题,我就进前六了!”无比懊恼的样子。
    “‘饭’的谜底,我看到这一题时就解开了。”有人叹了一声。
    然拿不到名次的话都被人给当了耳边风,最多当做了一声响而已。没有光芒自然会被无视,人之常情,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他未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交卷。
    “本就是鱼奇大师提议的猜谜游戏,猜几个谜题算不得正经学问,和真正的考试不能相提并论,大家不必太过当真。要论真本事,还得看这次的京试,千岩竞秀,万壑争流,那才是我辈真正展现才华的地方。”
    有人这般安慰大家,或是自我安慰,也有贬低这次猜字谜的意思,但不敢说州牧大人,只敢说是鱼奇大师的建议。
    应者寥寥,毕竟这次比试的发起还是牵涉到州牧大人。
    解元郎詹沐春一声未吭,悄然转身离去,心中惆怅无人可诉。
    乡试折桂后,一直被捧的晕晕乎乎,这次感受到了被人抢了风头的滋味……
    不管其他人在学堂内怎么议论,庾庆和许沸先跑为敬,至少庾庆不会管那些书生的评价,根本不是一路人,计较不到一块去,他只关心许沸肩头扛的东西。
    庾庆很想将负担扛在自己的肩头,然而考虑到现实问题,不得不忍耐,心里猫爪挠似的。
    两人并排快走,有脚下生风的感觉。
    许沸有快点逃离作案现场的心态,庾庆则是想快点拥抱自己的收获,价值一万多两的银子啊!
    庾庆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钱,暴富之下,心态可想而知。
    离学堂远了后,两人下意识四周看了看,没人追来,周围也没了什么人,又同时回头,心有灵犀似的对上了眼,几乎是同时嘿嘿一笑。
    旋即又同时收了笑,还是做贼心虚闹的。
    不过总算是敢说话了,庾庆道:“许兄,让你帮我扛东西真不好意思,不是我想劳累你,而是大庭广众之下容易引人怀疑。”他要特别提醒一下对方,你扛的是我的东西。
    许沸:“这种事也能说第一就第一,这得多强大的自信?士衡兄,我今天算是服了你!”语气里的兴奋和激动毕露无遗,今天干了票大的,这辈子头一回。
    庾庆:“咱们之间不说这个,互相帮助,各取所需,你取‘名’,我取‘利’。”
    许沸深知自己得的好处不仅仅是如此,无非是这次的奖励不是自己的,实则依然是名利双收,有了名还怕没有利吗?他现在后怕的是别的,“士衡兄,这事千万不能对外泄露半个字啊,欺骗、戏耍州牧大人可不是儿戏,会死人的。”
    庾庆乐了,知道怕就好,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就算以后见到真的阿士衡,这位怕是也不敢声张什么,倒是省了他的提醒和吓唬。“许兄,多虑了,这种事我哪敢外传,我乃许兄同谋,许兄若因此而有难,我也其罪难逃,泄露此事除非自己不想要前途了还差不多。从现在开始,我会忘了这事。”
    是这个理,许沸顿时放心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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