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吉正要爆发,就听见一直铁青着脸的牛相士发话了,这才发现,他此时的坐姿很是微妙,竟然是半侧着身子,又用手挡住自己的半张脸。
    只听他虚弱道:“劳驾,屏风可否往这挪挪?”一副想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模样。
    看到这里,高长松脑袋上的小灯泡亮了,妖气弱,对喜鹊又ptsd,而且还是牛,他小时候也是学过《牛郎织女》课文的,还记得牛郎一开始能渡天河是因为他披上了老牛的外皮,当时高长松还思索了一下,怎么牛皮就能过河了?后来才知道,北地传统的皮筏艇子用的也是牛皮。
    后来陆陆续续看过不少其他版本的牛郎织女,比如什么一开始过银河是老牛砍断了他的犄角,牛角落到河中就变成了小舟云云。
    总之,老牛在这出神话中,扮演了“红娘”与“渡舟”的角色。
    在场的人都注意到了牛相士的异状,连孔吉的怒火都被转移了,但他们都是体面人,看破不说破,只吩咐店小二把他遮挡严实了,其他人都“此时无声胜有声”,什么都不说,但仿佛在催促着牛相士说点什么。
    后者也没有特别神秘主义,长叹一声就开始大自爆了。
    只苦笑两声,道出他的故事。
    *
    牛相士不用说,自然是跟着牛郎的那一只。
    但跟其他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小喽啰不同,他跟着牛郎是要报恩的,原来这牛曾修行了多年,差点就修成妖仙了,谁知在修炼的过程中出了岔子,可以同等为走火入魔,修为大损、丹田破裂,没几年可活了,正好牛郎当时救了他,便跟着对方做农活,权当报恩。
    想想也对,如果他不是有修为的牛,怎么会知道只要留下羽衣七仙女就跑不了了,他的皮又怎么能渡过银河呢?
    总之,牛相士以前还是很牛的。
    本来,他虽帮了牛郎,却只是出于同情之心,毕竟王母分开牛郎织女的心还是很坚定的,牛相士想反正自己都要死了,就圆了牛郎最后一个梦,说到底,如果不是自己道破羽衣的用途,也不会铸就这一番孽缘。
    但牛相士没想到,自己都下地府了,竟忽然被提拔成了妖仙。
    他自己都觉着怪,要不是他,牛郎织女能在一起吗?那王母别说是提拔他了,得把他打下十八层地狱狠狠折磨一番啊。
    结果,他跟牛郎一个成了人仙,一个成了妖仙,真是怪哉怪哉。
    成了妖仙之后,他老牛的际遇也不是很好,强如孙悟空也只给了个折辱人的弼马温当当,他这头牛难不成还能强过弼马温吗?当然是不行的。
    牛相士在天庭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边缘人物,他身上压根没什么正经职务,一般就是玉帝想起来了,要降个祥瑞,就让他去办。
    牛象征着牛耕,这年头的祥瑞多是跟风调雨顺搭关系,让他去正合适。
    偶尔太上老君那里的牛不够了,他就要摇身一变,当对方的替身,这搞得太上老君的牛很看不上他。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再说孙悟空是个弼马温,但他也是有地方住的,牛牛就不同了,他是仙,但分给他的住处跟牛棚无异,跟他住在一起的都是些什么?载人的丹顶鹤、传信的青鸟、传递喜讯的喜鹊等等。其中喜鹊的部分职能跟青鸟重叠,以至于他的主要业务变成了一年一次的搭鹊桥。
    别说报喜了,那都是给人族报喜,不算什么仙人工作。
    鹊桥就不一样了,跟人间的帝王要造势一样,天上住的这些也是要每年都上演大型活动来维持一下神秘的。
    准确说来,其实不是一年,而是一天。西游记里的时间观比较混乱,反正官方说法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对地上的人来说,七夕是一年一度,对牛郎织女来说,确实每天都能全家团圆一次,那些被征召上天的喜鹊精也是日日忙活。
    想起天庭为数不少的喜鹊们,牛相士都要戴上痛苦面具了,实不相瞒,他们实在是太太太太太吵了!
    比一千只鸭子更加折磨人的是一千只喜鹊,而且他们还总是来跟牛相士套近乎,让他说牛郎织女的爱情故事。
    喜鹊倒是没什么坏心思,毕竟人间四大喜中有“洞房花烛夜”,对他们来说,甜蜜的爱情当然是喜事啦,而且这最后结局也很美满,都成神话了,肯定要听。
    于是牛相士说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
    惨、惨!高长松看向牛相士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
    实在是太惨了。
    在场人都已经感受过250只喜鹊的战斗力,1000只,他们真想都不敢想。
    哎,这些鸟儿聚在一起如此之吵,也难怪神仙独辟一块地让他们住了。
    齐书均到底是在东胜神洲长大的,他想: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这些个小妖仙,还真没有国内的大能、老祖宗厉害,因此他并不认为牛相士是仙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对他只有同情与担心。
    他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既如此,你眼下岂不是从天上私逃下来的。”
    这回倒是高长松先说话了,他回忆了一下从天界逃下地的无数坐骑、童子表示:“这应当是不打紧的,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又兼仙家成日里忙忙碌碌,一时半会儿也是想不起来的。”
    “牛相士,您说我说得可对?”
    牛牛撸胡须道:“正是这个理。”
    他以前还胆战心惊的,后来听那些东西南北不断奔波传信的青鸟讲八卦,说天界上演坐骑大逃亡,不少都跑地下去了,后来老黄牛又想,是啊,就那么点神仙,他们这些精怪却如此之多,谁管得过来呢?而且自己又不领重要差事,一年能想起自己两三天就不错了,比起在天上呆着,肯定是下地松快。
    而且……
    想到这牛相士就悲从中来了。
    当他在喜鹊堆中时,总觉得还不如让他直接在地府投胎好了,他宁可投身成一只爬虫,也不想遭受这般精神上的凌迟。
    终于,钟离珺餐也用得差不多了,他放下筷子点评道:“所以,那二百来只喜鹊中有认识你的?”
    牛相士点头:“我认出了三两头领。”
    高长松其实想说,他觉得全天下的喜鹊都长得差不多,牛相士能看出区别,那是练出来了。
    孔吉的犀利程度跟钟离珺不相上下,他虽然同情过牛相士一瞬间,思想却是很清明的,只听他挑眉道:“你这牛,也不算很老实。”
    “你说不想见喜鹊,何必要在这七夕佳节现身,找个洞府避开也就罢了。”他喝口果酒道,“饶是贪恋人间繁华,也不在于这一时,倘若被看见了,就听那些黑鸟叽叽喳喳叫唤,便知他们是藏不住事的。”
    牛相士摆出了悲苦脸。
    还是高长松打圆场道:“我想,并非牛相士明知故犯,他只是想跟在场人一般共享七夕佳节罢了。”高长松道,“想必牛相士也记挂当年生活在一起牛郎织女伴孩童,想要趁此节日远远看上一眼罢了。”
    高长松猜得当然没错,牛相士确实挺怀念跟牛郎在一起的田园牧歌生活,也有点放不下曾经趴在自己背上玩耍的孩童。
    哎,只可惜他入仙籍之后反倒跟牛郎等相距十万八千里,根本见不到人。
    牛相士以他水汪汪扽牛眼睛看向高长松,仿佛在说“知己啊!”
    高长松大汗,心说正常人应该能猜到吧?
    耳边忽然传来系统“叮”的一声响,高长松支棱起来了,他就猜老黄牛这种重量级嘉宾,是一定会触发任务的,让他来看看任务到底是什么。
    传奇任务——那一年的七夕节
    一看这名字,高长松的眉头率先挑起来了,好家伙,够文艺!
    接着往下看,内容上跟他想象得差不多,无非就是牛牛还在怀念牛郎织女一家人,可随着时间流逝,当年在一起的快乐记忆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希望今年七夕能够留下新的回忆,让他将那层灰揩拭干净,忆起当年。
    高长松思索一下,这件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他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排个牛郎织女的戏,在七夕当晚搬到戏台子上。
    但这个吧,需要时间,也需要人写本子,高长松已经放弃了,自己就不是那块料,动听的唱词与他无缘。
    更何况,今年七夕还有《倩女幽魂》,虽说它与这节日只有爱情元素搭边,高长松也相信,它一定会吸引无数人的眼球。
    歌舞戏的路被堵死了。
    高长松陷入沉思:还有别的法子吗……
    ……
    这问题困扰了高长松好几天,待他领着新一批的磨喝乐做广播体操时,都没解决。
    高长松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希望风帆》还是《七彩阳光》,他整了个动作大拼接,新鲜出炉的磨喝乐跟着他有样学样。
    邓陵门人别的不说,艺术修养还是很高的,他虽然画不出高长松心中的二次元小人,但这批磨喝乐也称得上栩栩如生,连他们的做操动作都那么轻盈。
    高长松看他们,不知咋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想自己一开始想要二次元小人的原因,不就是希望他们给自己演舞台剧吗?
    小人舞台剧?
    高长松顺着思路想下去,想这玩意儿眼下也不是没有,傀儡戏无论是在大唐还是大安都很风靡,本地还有名为陈忠贵的傀儡系艺人,听说他时常被各大家雇佣,去家中演戏。
    人偶戏跟傀儡系相似,都有硬伤,那就是傀儡实在是太小了,最多只能在一小撮人面前表演,人但凡汇聚成墙,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如何让人影变得更大只?
    高长松第一反应,就是曾经在《名侦探柯南》中看过的“伪·工藤洗衣机”的出场,大概是说柯南站在垃圾桶上,借助光影投射,呈现出更高的,属于工藤洗衣机的影子,现代的投影技术跟其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在没有科学器械的当下,他也只能利用光影,将小磨喝乐的影子不断放大。
    到这,高长松的想法就基本成型了,他想到的是曾经搬上过春晚的“影子舞蹈”。其最初起源是西汉便被发明出来的皮影戏。
    他目前准备让这些灵活的小人在白色幕布后跳舞,并配以旁白讲述牛郎织女的故事,别看牛郎织女的故事传承这么多年,他们甚至没有被改编成歌舞戏搬上舞台。这年头的歌舞戏一般都会选□□谣或者历史事件改编,人尽皆知的神话反而被忽视了。
    至于磨喝乐们学习舞蹈的速度,这点高长松倒是不担心的,他们的智能不算很高,模仿能力却挺强……
    等等!
    高长松发现自己是否又陷入了误区,都到这份上了,干什么要磨喝乐小人跳啊,直接找当地有名的歌女不就行了吗?!
    他想着自己真是猪脑子,狠狠往自己头上拍了一记,正在做广播体操的小人们跟着他,也纷纷拍自己的脑袋,却因用力过猛,摔了个东倒西歪。
    高长松随后正好看见觉着屁股趴地上的磨喝乐。
    高长松倒吸一口冷气:好萌!
    哦对,想起来为什么想要磨合乐跳了,因为奴役自己的小人不要钱啊!找歌女的话一定要花更多钱啊!
    高长松沉痛想道:哎,考虑到技术问题,这次就先放弃吧,以后有的是机会让小人们干这干那。
    高长松身后,不要钱的磨喝乐小人瑟瑟发抖。
    ……
    先前就说过,大安的服务业十分内卷,店小二都得口齿伶俐会唱菜,歌女、妓更是如此了。
    其中,最后名气的那一批被称为“角妓”,指色艺双全的女妓,宋代最知名的角妓是与周邦彦以及宋徽宗都有些关系的李师师。
    这大安城中的角妓分两个方向,大体种族肯定是人族与妖族,各自的擅长点也不大一样,人族中固然有擅舞擅歌的胡姬歌女,妖族中也有媚骨天成的涂山狐、嘤嘤叫的黄莺精。若说人族的有什么长处,恐怕是出名的角妓文化水平都很高,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了。
    而妖族,大概是毛茸茸吧……
    但是,正如同古龙所说:“美人迟暮,英雄末路,都是世上最无可奈何的悲哀。”《琵琶行》中名属教坊第一部的琵琶女等老了,也只能嫁作商人妇,大多数角妓在年老后,境遇是比较悲凉的。高长松委托人所找的,正是这样一名气质佳的年老美人,听说她在做角妓时,也曾一舞动京城。
    过气角妓名为王莺莺,联想苏小小跟李师师,可能名角都喜欢取名用叠字。
    以高长松的眼光看,这名王莺莺女士是个实打实的背影杀手,因常年练舞,姿态袅娜。其实她正面也很美,只可惜在这年代,三十就半老徐娘了,她脸上明显有岁月的痕迹。
    高长松招来的都是王莺莺一样的人,雇她们的费用并不是很高,而且就能力来看,称她们为舞蹈大家也不为过,相信有了这样一群技艺精深的女子帮助,他的“影子舞蹈”一定能够顺利登上七夕的舞台。
    想到这,高长松就不有对磨喝乐们露出慈祥的笑容,哎,要不是他们,他是真的想不到这点子!
    却看见磨喝乐们人性化地抱作一团,对着他的笑容瑟瑟发抖。
    高长松:???
    请问邓陵人在制作磨喝乐是添加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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