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慈又朝他比划了几下,询问他为什么,还没看完呢。她看东西本来就慢。
    李均意说:“这是dulcina的,要还给她。你大概看看就可以,没有必要仔细研读。”
    眼神交流片刻,易慈用目光抱怨他小气,但还是无声妥协了。
    “打你电话打不通,我刚好在隔壁市跟人谈事情,不放心,开车过来看看你。找到你同事,说你生病在校医院输液。”他简单解释。
    她点点头,表示明白。
    李均意又说:“你同事还说你昨晚淋着雨在大操场跑了30多公里。是真的吗?”
    易慈:“……”谁?哪个王八蛋告诉他的?
    李均意不依不饶:“跑完还哭了半天,拉都拉不走。也是真的吗?”
    易慈急得赶紧把嘴里的盐水吐了,开口自辩:“他们乱说,我才没有。”
    李均意轻轻叹了口气。
    他问:“dulcina没告诉你吗,想哭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两秒后,易慈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没哭。”她死不承认,“真的。”
    沉默良久,他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
    可是他是最没有必要讲这句话的。
    整件事情里他那么无辜,明明没做错任何事却一次次被伤害,到现在还要跟自己说抱歉。
    以前还真怨过他,怪他一声不吭消失。
    易慈摇摇头,勉强笑起来:“我……我不是因为你,我就是那个,我报告没写完心里难受,主任肯定要批评我了,跟你没关系。”无力的解释。
    “什么报告?”
    “……我的工作报告,下个月月初要交,还欠了好多没写。”
    他没再说什么,低头沉默很久。
    易慈也随着他静下来。
    手里捏着他那颗蓝宝石袖扣,看起来贵贵的样子。
    想着还给他,又觉得现在气氛不太适合讲话,就这么陪他坐了会儿。
    他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很静。那双好看的眼睛似乎总是雾蒙蒙的,像是含着雨和泪。
    以前就很难跟他对视长久,看几秒就要避开。
    经历过那么多事,他现在坐在自己面前,依旧是平和从容的样子。
    好像变了一些,但变的地方看不太出来,或许他没有在自己面前表现。
    她突然很想念当初给她买小金鱼的那个李均意,没有人可以跟当初的那个他相比。
    如果真的有时光机她想回到那一年,回到他还没有经历那么多事的那一年。
    可是他们已经长大了。
    “饿了吗?”他很久以后才问。
    易慈点头:“该吃了。”
    他嗯一声,“带你去吃饭。”
    一起走出校医院,易慈有些不自在地跟他并肩而行,只觉得穿西装的李均意好陌生。
    他这打扮出现在体校里也太奇怪了,更别提他还高,这身高长相走哪儿都万分醒目,回头率百分百。
    这感觉简直就是梦回高中,当时就无比抗拒在学校里跟李均意一起走,觉得和他一起被人看很不自在。后来慢慢才愿意跟他一起走了,想着他大概也希望有个人陪他上下学,一起说说话。
    “我下次换衣服再过来。”他主动开口解释,“今天来得比较急,来不及换。”
    他对身边人的微妙反应还是很敏感。易慈朝他摆摆手:“不用,你爱穿什么穿什么,我会努力习惯你的霸总形象的。”
    李均意瞥她一眼:“你以为我愿意穿吗。”顿了下,“笑什么。”
    她一边咳一边笑:“我笑是因为我生来就爱笑。”
    李均意忍不住伸手弹了下她的头。
    说笑两句,莫名找回点以前的感觉,她放松了些。上了车,易慈也没问他要带自己去吃什么,自己发了半天呆,终于想起什么,把手里那枚把玩得温热的袖扣递过去。
    李均意本来在研究医生开给她的药,看见她把东西递过来,看了眼又收回视线,把左手送到她面前。
    易慈:“做什么?”
    “谁拽下来的谁扣上去。”
    “我不会弄。”
    “我也不会。”
    “……”易慈难以置信地回看他。
    李均意手就那么抬着,继续低头看药的说明书,等着她行动。
    狐狸精,套路真多。易慈在心里吐槽两句,低头忍气吞声帮他戴袖扣。
    不巧的是她没见过更没用过这种饰品,对其了解为零,本来手就笨,凑近对着他的袖口研究半天,简直是一头雾水。
    这动作有点滑稽又莫名暧昧……越急越乱,她脑门儿起汗了都没把那鬼东西扣整齐,烦得很想把他袖子撕了。
    李均意在旁边憋着笑不说话,任她折磨自己的袖口。到最后实在没忍住,偏过头去对着车窗笑,肩膀微微抖动。
    易慈气急败坏地把东西砸他腿上:“笑什么笑,你怎么欺负病号啊,烦死了。”
    他还是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屁。还在低烧,头昏脑涨的易慈被他笑得脸热,一个没忍住就锤了他一下,拿粤语低低地在旁边骂他。
    “这样才对。”他笑够了,终于开口讲句话。
    易慈瞪他一眼,对什么对,对你个头。
    他说:“你就应该这样跟我讲话。”
    第44章 /
    白粥,上汤豌豆苗,蛋羹,马蒂蒸肉饼,一碟素卤,一碟咸杂,算是适合生病时吃的东西。
    易慈没忍住跟他挑刺:“你请我吃饭,就带我吃你喜欢吃的东西?”
    李均意看也不看她,认认真真烫碗筷:“你怎么生病了还想着大鱼大肉。”
    “生病跟吃大鱼大肉并不冲突。”易慈碎碎念道,“我想吃脆皮肘子,烤鸭,烧鸡,叉烧,牛杂,鱼饭,啫啫煲……”
    “你牙不疼吗?病好了再说,生病不要吃得太油腻。”他耐心道,“忍着。”
    她愿意接受合理的监督,没再抱怨什么。
    牙确实疼,小口小口吃,一顿饭都吃了好久好久,疼得没有心情开口讲话,只是时不时偷看他几眼。
    她蛮仔细地观察他用手,仔细听他说的每句话。看起来很正常,左右手都用的很顺,话说得也很流利。吃饭中途他接了个电话,讲了一堆英文,语速还飞快,一点都不结巴。易慈有点无法想象他说话不流畅的场景,练了多久才能恢复成这样?当时该有多难受?她心事重重地想了好久。
    “我待会儿还回深圳的分公司,明天早上要开会。”他说,“之后几个月大多会在那边工作,只要有空我就过来。”
    她为他考虑:“总是来回跑好累的,有空发个消息来让我知道你还活着就好,那么忙还总是过来做什么。”
    他说:“你觉得我过来做什么。”
    她哦一声:“请我吃饭?”
    他顿了下,说:“嗯,请你吃饭。”
    一顿饭吃完,他又要走了。
    嘴上讲让他不要总是来,可回学校那一路,易慈又觉得他要走了,有点小小的伤心。可能是发烧的不良反应?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她也会多愁善感。
    她专心听了会儿车里的钢琴曲,听得有点失落,又有点想睡觉。
    每次见面他的车都不一样,一样的是都很昂贵,在她的圈子里也只有不缺广告代言的顶级运动员有能力消费。显而易见,他跟自己已经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了。昨晚睡前大概去搜索了下他妈妈说的那个什么集团,她当时被跳出来的页面吓了一跳,有些难以想象过去那个跟自己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人身世居然如此不简单。
    如果他没那么倒霉碰上那些事,或许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他有交集吧。
    可他们偏偏就那样碰到了,认识了。
    有过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但一直没说破过。
    所以呢?该把过去当成一段历史,少不经事时懵懂的感情,放在今天看,或许只适合回忆,不该被延续?
    很多年过去了,人事物都有变化,易慈知道时间的力量。她们正好在要去认识世界的那个年纪走散了,如今再遇见,她有一些变化,他肯定也不再是以前的他,都有了各自的生活,能靠什么再继续产生联系?
    今天他不是自己开车来的,前座有司机。外人在,很多话不太方便讲,易慈只能一路沉默着,想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事情。
    想着要跟他单独相处说说话,车才开到学校大门口她就叫停了。李均意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很自然地下车绕过来帮她拉车门。
    易慈觉得这样很没必要,小声对他提出请求:“以后不要这样,我有手的。”
    李均意嗯一声,表示理解:“好,以后不会了。”
    进学校,易慈挑了最远的路线。那条路要经过一条很长的台阶,因为太长,学生时常打趣这条台阶是天梯。
    身体不舒服,易慈步速比平时稍慢了些。李均意很安静地在她边上走着,走了会儿突然笑起来,说,以前学校里也有一条很长的台阶,你记得吗,去实验楼那条路。
    易慈答,我记得。
    李均意说,有一次我们一起走,你突然要跟我比赛爬楼梯,看谁更快。
    易慈问,那我赢了吗?
    李均意说,我故意慢慢爬,让你赢了。
    说完,他们沉默下来。
    终于走完这条天梯,站定喘了几口气,易慈往后看了看来路,又看了看身边这个人。
    或许真的是因为发烧,脑子不清楚,有些糊涂。面前这个人慢慢被另一个被记忆抽帧的李均意覆盖……那个他还背着书包,穿着校服,安安静静站在自己身侧,目光清澈而遥远。很快,视野晃了晃,那个李均意不见了,变成西装革履的他,是成熟版本的他。
    “李均意。”她轻声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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