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拔腿追赶,阿九假装听不见,一味往前走,但转过回廊时,却似被什么挡住,忽而停下。
    见状,蕙娘也顿足,她换个角度望去,原来是阿盛在前面,正伏身擦洗地板。
    只远远瞧着两人,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阿九踌躇开口,“我来吧。”去夺盛宓手中的抹布。
    盛宓避开,面无表情道:“不用。”
    阿九蹲下来,软语道:“……生气了?”
    “阿九。”盛宓低声唤她,紧绷的面容有一丝松动,“流丹楼这种地方,恃强凌弱之事几乎每天上演,我曾教导过你置身事外,你平常也算默默无闻,为何今日要强行出头?”
    阿九知道这是在点她教训齐胤一事,忙低头认错,讨好般扯了扯盛宓衣袖,“是我一时冲动……”
    盛宓向来不舍得责备阿九,又听她这样说,自然安慰许多,脸色方得以缓和,没想到她接着道:“下一次我一定悄无声息,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扑通”一声,抹布被重重投进污水,盛宓罕见地厉声道:“你还是不懂我说的。”她忽地站起,将阿九拉到阑干旁,指着楼下舞台道:“你在那上边做过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吗?”
    “闻歌跳不好那曲破阵乐,总是担惊受怕,不喜跳舞的你便替她上台;施弦因手受伤,弹错琴音被个书生取笑,你日夜练习,将手指都磨破了,就为在幕后替她复弹,得到那个书生心悦诚服的道歉。还有……”
    “所以呢?”阿九打断盛宓,“我不过暗中帮她们,这些也做错了吗?”先前有凝香对峙,她本就不好受,如今连最亲近的人都来指责,她只觉得委屈。
    “你本没错,但你所谓的“帮”又真的是对她们好吗?”盛宓冷笑道:“你因随意施舍的善意而感到满足,却也麻痹了她们克服困难的意志。”她的笑转而化为嘲讽,“你又以为自己是谁,凭有几分能力,就可以普渡众生,改变他人命运?”
    阿九摇头,“我从没这样觉得。”
    “记住,这世上能主宰自己命运的只有自己,与其依附强者不如自己成为强者。”盛宓步步紧逼,借机打击道:“而且你还远达不到成为一个强者,当真正的强者与你为敌,你会发现自己无能为力会有多么可笑。”
    阿九依旧倔强,认为自己没错,“现下的我想不了那么多!”她眼神坚定,道:“我只知道既做不到视若无睹,那就全凭本心!”
    盛宓的唇瓣微微颤抖,第一次被她气得说不出话。
    “而且,下山之前你也曾告诫我,保持自我,不要陷入世道困境。如今为什么又要规劝我?”
    “根本不是一回事,强词夺理,你这是狡辩。”
    “就算是狡辩,那也是有得辩!”
    “你……”盛宓咬唇,微不可察地抬了抬手臂。
    却被阿九洞悉,她不敢置信,“你,竟然想打我?”霎时红了眼眶,“我一直不想承认,可今天不得不认,阿盛,你变了!”
    阿九吼出这句话,几步冲向廊道的窗口,像鸟一般飞离。徒留盛宓愣在原地,她双目紧闭,蜷握掌心。
    蕙娘小心翼翼地走近,语重心长道:“她不过是个孩子,你何必如此苛责。”
    “孩子?”盛宓睁眼,沉痛道:“你若真这么想,又怎会让她去管理赌坊?”
    蕙娘以扇捂唇,“啊,这你也知道。”她解释道:“是阿九主动提议,我也是看她胜任绰绰有余,才同意的。”
    盛宓压抑翻滚的情绪,“蕙娘你在想什么,我都清楚。”
    “是,我承认,当初收留你们,是对阿九起了心思,想她也许能替代凝香。但很快啊,就发现她非池中之物,小小年纪便目光深远,有勇有谋,超乎常人,实非我能控制的。”蕙娘拿下扇子,真诚道:“我虽把她当成摇钱树,可也是真心疼爱她。”
    盛宓叹道:“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才安心让她待在你身边。”
    蕙娘也幽幽叹息:“你既心如明镜,为何今日一反常态?据我所知,你可是少有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
    盛宓缓缓背过身,轻声道:“我怕时间不多,若是哪天我不在了,有些道理,她该明白……”
    蕙娘看向窗外,“阿九她啊,只有她自己相信那些道理是对的,才会想去明白。”
    现在的阿九想不明白,她无处可去,纵身跃上流丹楼的屋顶。
    登高远望能使人心境平息,她有烦恼时总会来这里,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天地。
    她一夜未归,枕起双臂,躺在琉璃瓦上,看星辰淡褪,朝霞微凝。
    手腕的发带随晨风飘扬,轻轻扑打她的脸庞。她心念一动,就这样想及它之前的主人。
    她其实并不时常记起他,偶在一团薄雾,或一幕疏雨里,并不熟稔的影像匆匆一闪,便感到无尽遐思。
    仿佛又看见他伫立烟雨中,凤目似笼罩水雾,向她临别道:“不恤人言,不问瞻顾。”
    这句话,她铭记,也力求做到。
    可如今的现实却告诉她,不惧他人看法,遵从本心是有多么不易。
    她远望天空,怅叹一声。
    高空中,一只海东青轻盈飞翔,盘旋良久。
    不由记起凝香所言,说她像海东青一样拥有自由,可世上真的有绝对的自由吗?
    她思索着,目送它傲然翔离。
    横扫层云,越过山河,向遥远的孤峰飞去。
    自下而上,掠穿一个个堂口,直至巽风堂前,严颂高擎右臂,一声召唤,“逐虏。”
    它听到自己的名字,陡然降下,歪斜翅膀俯冲向严颂,落在他的手臂。
    澹镜八堂,各司其职。其中严颂执掌的巽风堂,尤善搜寻情报、监察江湖。
    严颂从逐虏脚上取出传信,将它放飞。
    密信徐徐展开,他不过粗略一扫,便满目错愕。
    反复研看几遍后,他微勾起唇角,将信笺塞回信筒,抛玩着向四象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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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儿好像到了叛逆期,快抱抱她。
    已经解答景澈说的啥了,可别怨我喽。
    大疯吊终于要出来了,赶快让阿九好好发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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