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乐的身边围了不少人,都在听他高谈阔论。
    “他们提前送了我大爷爷一幅新画,特别长,还有二梅的弟子会上门。如果你们表现好,到时候可以考虑给你们见一下。”杨乐这话应该是真的,甚至这种福利都不能说是小恩小惠,而是下了血本了。
    大家如今一听杨乐这么说,都激动的不行,只要去参加杨乐的生日宴,就可以看到二梅的画和弟子了吗?好想去啊。
    杨乐很满意自己的铺垫效果,心想着差不多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而絮果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正要和闻兰因说,杨乐就已经带着扬眉吐气的表情走了过来。
    说真的,杨乐其实并不适合这类表情,他有点三白眼,人中深长又两腮无肉,本就是非常清汤寡水的长相——不能算难看,但也不能算好看,连自认长相普通的小皇帝在他面前都能被衬成翩翩公子——再搭配上这幅得意洋洋的样子,只会让人联想到一个词:小人得志。
    还是心胸很狭窄的那种刻薄小人。
    杨乐也确实心眼不大,他过来就是为了找茬的。却不是找闻兰因,而是针对絮果,他现在对絮果的仇恨已经隐隐有超过闻兰因的苗头。他希望全斋都知道,只有絮果不会收到他的邀请。
    总会有这样的人,面对一直比自己强的人,他很难生出忌妒。但面对一个过去没有自己强、却被奋起直追超过的人,他就会恨得咬牙切齿。因为他们在对方面前的优越感没了,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就只剩下了迁怒。
    杨乐直接点了名:“所有人都可以来,除了连絮果。”
    “???”闻兰因一脸“谁稀罕啊?你有病?”的表情,“你凭什么默认我们想去啊?给你脸了?”二梅很厉害吗?他皇兄都跟他说了,已经安排好了对方的入宫时间。
    而没被邀请的絮果……
    他正一脸开心地对闻兰因把话说完:“六月一日是我的生辰啊!”阿娘说他出生的日子是儿童节,活该一辈子幸福快乐。
    以前絮果过生日总有阿娘张罗。絮万千女士对孩子的生日,那都不是过一天,而是过生日月,从五月初就开始预热,一直能过到六月一日。每天一睁眼,总会有不同的惊喜,不一样的花样在等着絮果。现在阿娘不在身边了,絮果自己就过的有点稀里糊涂的。
    现在已经到五月中下旬了,他都没意识到呢。但是没有关系,杨乐帮他想起来了啊:“真是谢谢你啊,杨小郎。”
    杨乐:“???”你特么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絮果对于过生日的回忆都是快乐的,色彩缤纷的,以自己为宇宙中心的。真的没空去看别人的表情,只满心筹划起了自己这次的生辰该怎么过。
    阿娘去年就对他说过:“明年这个时候,咱们絮哥儿一定、一定会给自己过一个超棒的生辰,对吧?”
    絮果当时还在奇怪,阿娘怎么会确定未来一年后的事情呢?
    今天才发现,阿娘的意思其实是让他自己给自己过一个超棒的生日。没有问题!他絮果就是一个过生辰大师,超会给自己过生日的!
    絮果回忆着阿娘往年的安排,坐下来铺开纸墨,就精心开始写起了自己六月一日的生辰要准备些什么。首先,得有个生辰蛋糕,虽然上次阿爹过生日的时候他做失败了,但这回有翠花姐姐啊,她应该会做;其次,要有好多、好多礼物,那他就得先琢磨琢磨自己最近都想要什么了;最后,还要有他陪他一起过生日的人。
    阿爹,翠花姐姐,不苦叔叔,獴娘一家……
    唔,他的好朋友廉大人可以来吗?不行,不能写在纸上。
    旁边幽幽传来了闻兰因的一声:“我原来在你心里只排在第五位吗???”小世子都要裂开了,他眼睁睁的看着絮果写下一个个受邀名字,写一个没他,写一个没他,现在都写到狐獴了还是没有他!他连絮果的宠物都不如吗?!
    絮果这才被提醒,对哦,他今年还可以邀请他的好朋友们啊,他有好多好多好朋友了呢。絮果赶忙对闻兰因道:“因为我还没有设计请柬,就是请帖,我要郑重其事地邀请你呀。”
    闻兰因立刻被这份仪式感征服:“那要不要我帮你给请帖上画画啊?”
    “好呀好呀!”
    小叶子和犬子也凑了上来,自然而然的就加入了话题,小朋友的交谈很多时候都会这样,没有丝毫的铺垫,就叽里咕噜的开始了。
    叶之初提议:“我们一起想一首诗吧?我觉得藏头诗不错,可以用絮哥儿的名字或者‘生辰快乐’为开头的每一个字。”
    犬子什么忙都帮不上,但:“我可以偷,咳,我是说拿我阿爹的酒,他有好多酒,冰堂酒,雪酒,马奶酒,树头酒还有沧州酒!”
    沧州酒是大启公认的最好的酒之一。
    犬子的父亲司徒将军最近就得了这么一坛,馋的不行,又觉得喝一口少一口,一直没舍得开封。犬子已经观察好些天了,他不知道酒的味道是什么,但他觉得能让他那个不靠谱的爹都如此郑重对待的,一定是好东西!好东西就该拿来和好朋友分享啊!
    总之,彻底是没杨乐什么事了。
    杨乐:“……”啊啊啊啊啊,真的好气啊。连絮果就是个学人精,我过生日你也过生日?
    其他人:他果然最在意连絮果!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家长们已经陆陆续续到了,杨乐也不好在大人们面前躺地下发脾气,只能握紧拳头,再次忍了。但真的快要气死了啊!连絮果凭什么能不在意我?!
    家长会是国子学外舍每年分斋后的必然项目,因考虑到学生家长的身份一个比一个特殊,外舍在这方面堪称经验丰富,早就在过往无数的教训中,总结出了一套又一套的方案可以供家长们选择,总有一套适合你。
    ……至少在闻兰因入学以前是这样的。
    就拿最简单的“谁来给孩子开会”来举例。
    首先,国子学外舍是坚决不同意由奶娘等家仆来代替开会的。对外给出的说法是,天地君亲师,夫子的身份本身就仅次于家长,让一个下仆来开会,算怎么回事呢?实际情况是,如果这家来的是某位大臣,那家却只来了一个奶公,你让他们平起平坐的话,那这位大人心里作何感想?
    国子学外舍为避免矛盾,提前就把所有的问题都引到了自己身上,是他们不同意仆从来代开会的,早早把路堵死。
    在让小郎君们带回去的信笺中,外舍就给出了详细的解决办法:如果做官的父亲太忙,那可以母亲来。如果母亲也分身乏术,或者嫡母不来、当姨娘的亲生阿娘又没有办法来等情况,还可以请祖父母、叔伯兄弟或者七大姑八大姨。
    大启在人口方面和过去的朝代没什么区别,为了得到更多的劳动生产力,一直都在鼓励并提倡多子多福的大家族概念。总能有个家长能来给孩子开会。
    但闻兰因不同,他是既没有父王也没有母妃,皇爷爷更是全大启都知道的驾崩了。亲哥是天子,伯母是太后,就不说这二位全天下最尊贵的人能不能出宫,哪怕他们真的来了,国子学外舍也不一定能接待的起。
    老闻家的其他亲戚倒也有,但小皇帝又能放心哪个呢?他唯一比较信任的贤安姑母如今当了大宗正院的宗正,忙得飞起,都没空谈恋爱了,又哪里有空给小朋友开家长会?
    最终,不苦大师杀出重围,以表哥的身份,得到了给表弟闻兰因开家长会的机会。
    这还是不苦第一次以家长的身份参加家长会,整个人是既新鲜又激动,别提有多期待了。他提前好些天就在选他应该穿什么,颜色鲜亮的太跳脱,不像个家长,颜色深沉的又过于稳重,实在是不符合他的审美,会让他怀疑自己是哪里出土的老僵尸,最后……
    不苦还是选择了他常穿的深蓝色道袍,广袖宽襟,深袜云履,加上一柄玉拂尘,只要他不开口说话,还真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出尘味道。
    就是和其他大人格格不入。
    尤其是还穿着官服的连大人。
    连亭实在是没空换衣服了,他在来外舍的路上都在看情报,想分析出廉深到底是哪头的人。
    连亭之前给了廉深两个交换条件,看上去有得选,实则没得选。因为他早就掌握了纪老爷子打算教改的情报,他了解廉深的为人,当廉深意识到这事和他出力的关系不大后,他一定会为了弥补而把宫女案的事给解决了。
    事实也一如连亭的预测,顺利发展到了今天。就在今日的朝堂上,有人借由宫女案,对对手发起了进攻。
    连亭一看,拿出证据的人是比较隐晦的一个清流党,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廉深根本就不是跳反,而是去杨党内部给清流党当卧底了啊。
    清流党一扫之前的颓势,他们已经答应了小皇帝的追封,但也想要咬下杨党的一块肉。宫女案就给了他们这样一个绝地反击的好机会,杨党被打的措手不及,杨尽忠都跪下请罪了。
    因为真的是他们安排的宫人啊。
    他们只是没想到,这事为什么最后会被清流党发现,还一点准备都没有的直接就当堂发难了。杨尽忠都快被负责处理此事的赵尚书气死了,蔡思案,梁有翼案,宫女案,他是一件都没做成。
    对啊,他既然如此无用,还留着做什么呢?杨首辅再一想到非常好用的廉深,就彻底坚定了决心。在趴跪时,隐晦的看了眼就在自己左右的赵尚书赵克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老夫之前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事不过三,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然后,杨尽忠就毫不犹豫的就把赵尚书给卖了,在对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震惊里,让人捂嘴把其拖了下去。
    杨尽忠还假惺惺的请罪,都是他一时失察,竟没有发现赵克知的狼子野心,差点坏了天家亲情。
    一直到这里之前,连亭都在坚信廉深是清流一派的人。
    可……
    看到被推出来的是刑部尚书赵克知的那一刻,连亭又反而不确定了。大理寺卿虽然已经是大理寺的顶端,却并不是一个大臣的官生顶端。廉深再想往上升,他还能顶谁的缺呢?可不就是刑部了吗?
    假设蔡思案里也有廉深的推手,那他就是先搞了清流派的蔡思,再搞了杨党的赵克知。自己却始终清清白白,一路高升。
    廉深今天也早早地来给犬子开家长会了。两位“lian”大人好巧不巧,在外舍的大门口偶遇,就一起假笑着往里面的山花斋走去。
    一个说:“连大人好手段。”
    另外一个说:“彼此彼此,廉大人也是一个很难琢磨的人呢。”
    只有不苦大师在说着:“鹦鹉呢,鹦鹉呢?咱们哥儿说的秃头鹦鹉呢?”
    玄凤并一排鹦鹉就这么站在鸟架上,开始了与不苦的大眼瞪小眼。直至其中一只忍无可忍,对不苦主动道:“会说话不?”
    不苦:“???”
    作者有话说:
    *珠崖布政使执着进宫番石榴:这个灵感来自康熙批改过的奏折,当时有个闽浙总督还是啥,非常执着于给他上贡湾湾的芒果。我印象里不是送了两次就是三次,具体不记得了,反正就是每一回都是“这个东西叫芒果,送给皇上您老人家”,哪怕康熙明确在奏折里表示,这玩意没什么用,别送了,对方还在继续送。也是big胆,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想推广芒果了(不是)。
    别问康熙为啥不喜欢芒果,我也不知道_(:3」∠)_
    *鹦鹉反问人类“会说话不”,这个来自以前的一个笑话还是一个相声,我实在是没找到,就记得这话很好玩了233333
    第59章 认错爹的第五十九天:
    絮果看见他阿爹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心的扑上去告诉他:“阿爹你知道吗?我马上就要过生日啦!”
    连大人脸上的惊讶很明显,不是他不知道儿子的生日,而是他没想到儿子想起来了。
    自去年体验过有儿子给过生辰的惊喜后,连亭就一直在筹划该如何给絮果过一个难忘的生日。他希望自己当时感受到的那股前所未有的开心,也能让絮果体会到。为此连亭瞒着絮果准备了许久,从絮果掉牙前就开始了。
    而据连亭观察,他很确信在此之前他儿子根本没想起来生辰这码事。眼瞅着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能把惊喜送给絮果了,结果、结果……
    连亭的第一反应便是看向左手边的不苦大师,他的双眼就像藏着刀子,他怀疑是不苦泄了密。
    不苦大师觉得自己简直冤枉极了,就不说他为了帮连亭策划这个生日跑前跑后付出了多少,单说他……好吧,他确实管不住自己的嘴,所以他最近都刻意减少在絮果身边晃荡的时间了啊,今天甚至是最近好几天内的头一回见面,他要怎么泄密给絮果?托梦吗?!
    廉深也是此事的知情者。事实上,他还是个秘密出资人,他已经和连亭商量好了一人一半。并早早就和连襟司徒将军打过招呼,絮果的生日宴会由他陪着犬子一同前往。
    事实上,这天的家长会就是廉深用这个出席条件交换来的。司徒将军觉得廉大人不是年纪到了也开始想要儿子了,就是想脚踩多条船的巴结阉党。总之,他并不介意对方拿他的儿子当筏子,但对方也得帮他一些忙。好比这什么劳什子的外舍家长会,有他喝酒重要吗?没有!
    廉大人在听说交换条件是这个时,差点没开心死,又能多见一回儿子了,真棒。他便满口答应了下来,还送了司徒将军一坛沧州酒。
    总之,早早就开始准备一切的大人们现在都挺慌的,完全不知道在惊喜被提前捅破了之后该怎么办。
    只有絮果全无察觉,还在执着于把自己写好的计划书给阿爹看,他把自己想要的都罗列了个清清楚楚,然后就用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期待的看着他爹,等待着“老板”同意并拨款。
    连亭哭笑不得,行吧,没有惊喜也有没有惊喜的过法,至少他们还能有时间来调整计划,把絮果所有想要的东西都加进去。
    在这里就不得不说一句,连亭仨人还是挺了解絮果的喜好的,连亭对比了一下絮果提供的计划书,发现至少有八成和他们的准备充分吻合。
    包括场地。
    絮果过生日不能像杨乐一样,把同窗都请到自己家里,因为厂公从事的职位太过特殊。连亭为了同时兼顾工作与儿子,经常会把一些机密文件带回家中,他无法保证受邀的客人里完全没有心怀叵测之人,也不能赌对方会不会从蛛丝马迹里看出什么。
    这也是之前不苦给絮果出那个带朋友们来家里玩的主意,最终没能实施的原因,哪个特务头子的家是能让外人说进就进的?
    本来连亭还在考虑要怎么和儿子解释并劝他接受这件事,没想到絮果也是这么想的。
    絮果小朋友会这么选的原因,是因为他阿爹家的隔壁就是翠花姐姐家呀。而翠花姐姐现在被坏人盯上了,不能露面的。
    是的,自从被连大人从廉家接走后,闻来翡就一直藏在自己家中,一如那句老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闻来翡本以为回家住后会很别扭,没想到却只有自在。虽然那里曾给她带来了苦难,但也留下了不少美好的回忆。
    她被阿娘珍爱,与阿弟相依为命,还有她一步步自豆蔻少女成长并蜕变成今日模样的痕迹。
    当然,最让闻来翡开心的,还是她那个烂赌鬼的爹终于遭了报应,他中风了,眼歪口斜,瘫在床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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