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母也反应过来。她哪给过刘均什么镯子,不必说,这金镯子定是林启的。再顾不得什么,连忙说道:“别报官,别报官。”
    恨恨地拍了刘均一巴掌,不知他怎么会做下这种事,拾取不还便罢了,怎能说是自己的。若是真去见官,他这辈子就完了,只能急急对刘均说道:“究竟怎么回事,快点同里正说清楚。”
    他从未想到会有一日,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自己的品行不端,心里又是不甘,又是害怕。
    昨日刘盛说他不配做读书人的事,与何安然挥舞着扫把赶他的场景在他脑子里不断循环,他抬头,又见林启看着他的眼神带着轻视。
    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以这种方式名声尽毁。心中一痛,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就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呀!”村里人惊呼起来。
    有动作敏捷的汉子,连忙将他扶住,这才没有让他摔倒在地。
    刘父刘母被吓了一跳,刘母当即便哭了起来,掐着刘均的人中,生怕他有什么事。
    其他人也顾不上别的了,连忙帮忙扶着刘均,将他轻轻平放在地上。还有人掐着虎口,等他醒来。
    良久,刘均才悠悠转醒,看着身边围满的人,只觉心中凄凉一片,眼睛一闭,落下两行清泪,再不肯睁开。
    刘母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当即就一把抱住林启的胳膊,哭着说道:“林启,你给婶子个面子。婶子供养他这么多年不容易,你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说着,用手帕捂着眼睛大哭起来。
    林启心中冷笑,幽幽说道:“我只当刘三郎是读书人,必定品行高洁,没想到竟是爱充着读书人的架势,行这叫人不耻之事,真是道貌岸然的很。”
    “不过他行事不讲究,我却是不能如此。只要把我的金簪子还回来,我自不再与你们计较。”
    簪子?哪有金簪子?
    刘母方才见着刘均的模样,就知不可能有什么金簪子。可此时不掏出个金簪子来,林启怎么肯轻易饶了他们,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与刘父对视一眼,皆是没了法子,想了片刻,咬牙说道:“这簪子已是没了,你说多少银子,我卖了麦子还你钱,可好?”
    林启还未说话,刘盛先跳了起来。
    他满脸不可置信,一把拽过他娘,说道:“你分明说麦子钱是给我成亲用的,如今怎么又要给刘均还债?”
    刘盛没想到,刘均做下这种事,最终却要僖淮闻灿米约撼汕椎那椿埂k窖劭醋潘铮人锔桓鼋淮
    没想到刘母只冲他吼道:“那你说怎么办,让他去见官吗?”
    她今日也因刘均的事丢尽脸面,此刻见刘盛这般不懂事,顿时失了耐心。
    其实心里知道挪用麦子钱对刘盛不公,他今年若再不成亲,明年便二十二了,更难说亲。
    可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刘均被送官呢?若真被送官,他以后如何科举,如何做官,如何让她跟着享福。因此便只能委屈刘盛了。
    看着刘盛明显愣住,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心里一软,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正要说话,就见刘盛脸上满是悲怆之色,转头对里正说道:“赵叔,我要分家。”
    分家?
    他的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是一惊,刘母方才的心软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巴掌拍到他背上,说道:“你说什么胡话?”
    刘盛一把挥开他娘的手,说道:“我没有说胡话,我只是不想再在刘家做苦力。”
    “我每日在地里干活、去镇上做工,好不容易攒下了十两银子,就等着成亲,却被你拿给了他们二人。害得我亲事没成。当时你便说今年的麦子钱给我成亲用,如今却又要替他擦屁股。”他声音悲恸,说道,“我真的是你儿子吗?”
    看他红着眼圈,神色可怜,众人都深受感染。这才知道,刘盛的亲事没成竟是这个缘故。
    心里皆有些为他不平。
    他与王家闺女早便定亲了,婚事却一拖再拖。村里早有闲言,还以为是刘家挑剔王家没了汉子,原来竟是因没有聘礼。
    纷纷指责起刘母来,都二十一的汉子了,肯定要先紧着他成亲,怎能为了两个小的,让他的亲事拖了再拖。村里同他一般大的汉子,孩子都有两个了。
    刘父刘母的脸颊臊红起来,只想着先稳住刘盛,不要在这里闹下去。想说句软乎话,没想到刘盛态度强硬,又对里正说道:“我要分家!”
    分家的事非同小可,更何况刘盛一没娶妻,二还年轻,村里哪有过这样的先例?
    于是里正劝道:“刘盛小子不要冲动,分家可没这么容易,况且你年纪又轻,孤身一人,分了家怎么过?”
    刘盛态度坚定,说道:“总好过在这个家当苦力强。”
    里正想想,刘家在他们村还算富庶,却连给他娶妻的聘礼都不肯出,也知问题出在刘父刘母身上,便瞪一眼刘父,说道:“你说怎么办?”
    刘父哪有主意,只是恨这两个不省心的儿子给他惹出这么多麻烦,让他今日在村里人面前丢了脸。
    刘均的事他管不了,这刘盛怎么还跟着添乱,心里涌上怒火,指着刘盛说道:“我告诉你,若要分家,你一个铜板都别想从我这儿拿走。”
    他本是想训斥刘盛一通,让他知道分家不是这么容易的。没想到听在刘盛和众人耳朵里,只觉得他果真是只偏心着两个小的,对刘盛如此苛待。
    刘盛看着他,凄惨一笑,说道:“好。”转身对里正说:“赵叔,我爹同意了。”
    里正瞪一眼刘父,怎么尽是上赶着添乱的,对林盛说道:“你爹他是一时气话……”
    “是不是气话,我今天都要分家,”他看着里正道,“赵叔,我也想娶妻生子。”
    第36章 雇用刘盛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 围观的众人皆是心里一动,也觉出他的可怜来。
    分明是个踏实肯干的汉子,却被家里人磋磨得, 到现在都未成亲,实在让人叹息。
    而刘母看他铁了心要分家的模样,这才惊觉自己对刘盛的亏欠已经让他这么失望。
    可她再怎么偏心两个小的, 对刘盛还是有感情的,怎么愿意让他分家出去。
    于是又哭了起来,对刘盛说道:“老大,往日是娘亏欠了你,可娘也是没有办法啊。这次且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娘再想别的法子, 定会让你成亲的。”
    刘盛嘲讽一笑, 摇摇头, 说道:“不必, 你的话我不敢信了。这么多年, 不管我干了多少活儿, 都比不过他俩读书更让你们欣慰。既如此,你们也不必在乎我一个了,就让我分出去吧。”
    就看他爹娘现在什么都紧着刘均的模样, 若是不分家,只怕将来等他成亲后, 也依旧是家里的一个苦力罢了, 遇着事都得以刘昶、刘均为先。
    他想起了香秀,想到日后刘昶、刘均成亲后, 香秀是不是也得跟他一样, 凡事先紧着其他妯娌?这种日子想想就令他绝望。
    他对爹娘的感情, 也已经被他们接二连三的错待消磨光了,想到可以摆脱他们,心里只觉一阵轻松。
    哪怕是身无分文,净身出户,他也要分家。
    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让刘父怒不可遏,不能接受他竟然被往日懂事的儿子当众挑理。
    再想想今年一年的收成都要赔给林启不说,可能还要借钱给刘盛成亲,只觉这日子过得实在憋屈。
    于是说道:“老子养你们还养出错来了不成?你今日打定主意要分家,来日可别后悔。”
    “当家的,”刘母拉住刘父,“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刘盛正犯犟脾气,他此时说这些,刘盛更要下定决心分出去了。
    刘父哪里不知,可今日在众人面前丢面子的羞臊,已经让他心里满是怒火。对刘盛不依不饶分家的行为只觉厌烦,甚至生出一种怨愤。
    若没有家里人的帮衬,他能过什么好日子?眼下闹着分家,不过是不知道单打独斗的苦处罢了,早晚会后悔。
    “爹没错,是我不想再过这种没有盼头的日子了。即便分家,日后我也会赡养爹娘的。”刘盛说道。
    “用不着,今日分家,我一个铜板都不会给你,来日哪怕饿死,我也不会上你的门!”刘父生气道。
    “好。”刘盛看着他爹,目光坚定,无一丝悔意。
    众人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成这样,分明是刘均拿了林启的金镯子,怎么最后是刘盛分出去了呢。
    林启在一旁看着,却是暗暗点头,看着刘盛的眼神也带着赞赏。
    他原本只是想借着金簪子的名义,为难刘家一番,没想到反而促成了刘家分家。
    虽是无心之举,却也是他喜闻乐见的。不由挑挑眉,只觉刘盛比自己想的更有勇气。
    自林昭同他说过刘家的事后,刘盛就令他想起末世时的自己,颇有些怒其不争。
    所以上次在地里与他的对话,除了想借他推波助澜外,也希望他能看清现实,早做打算。
    在这个世界,几十岁才考中秀才的大有人在。刘昶与刘均考了五六年,仍无斩获,读书的银钱却花了不少。原本家境富裕的刘家,如今连十两银子都掏不出来了。
    若刘父刘母只用自己的银钱供读也就罢了,却偏偏连刘盛赚来的银子也花在了那两人身上。
    以刘均目下无尘、自视甚高的模样,即便有一日考上,又会对刘盛有几分真心的感恩?
    不过刘盛这么快便做出分家的决定,仍令他刮目相看。毕竟在这个世界,孝这一个字的分量,不是一般的重。
    不由想起那日在地里时,刘盛望着李家姑娘的悲伤模样,心里有了数,也盼着他能早日成亲。
    既已拿回了金镯子,刘均也失了名声,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刘家人闹哄哄地要找本家来,就与他无关了。他不再管这事如何收尾,径自去了老庙口的大宅。
    何安然住在此处已有几日,宅子被他收拾得干净整洁不少,就连院门外,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只是到底荒废了十几年,仅靠他收拾,也改变不了它年久失修的本质。
    林启一边敲着木门,一边盯着两扇破旧的院门皱起了眉。
    了了听见敲门声后叫喊着跑近,透过门缝看见是他后,拼命摇着尾巴,喉咙里还发出呜呜的讨好叫声。
    何安然原本正在做灶台,此刻举着两只沾满黄泥的手来开门。
    见果真是他,脸上露出一个笑,问道:“怎么又来了,不是要帮忙干活吗?”话虽这么说,看见林启时,眼睛却是亮闪闪的,分明高兴得很。
    林昭前段时间从陶匠处定的大瓮都到了,家里放不下这么多,还租了李大伯家的一处院子,作为日后存放汽水的地方。
    这两日,他们正忙着做汽水,林启也去帮忙了,已有两日没过来了。
    今日又见着他,林启情不自禁露出个笑来。进去后掩上木门,从怀里掏出金镯子递给他,说道:“给你取金镯子去了。”
    何安然一见,不由瞪圆了眼睛,转头再看林启时,眼神就复杂起来。
    他想起当初向林启示好时,自己分明是做好了过苦日子的准备,如今看来,这日子不知好了多少倍。
    上次的金镯子就已经令他很是吃惊,林启给他后,他便将金镯子藏在屋里,生怕被人拿走。出门时,都要确认几次是否上好了锁。
    可现在,林启竟然又给了他一个!
    而林启看着他惊讶的模样,摸摸鼻子,没有告诉他,这样的金首饰,自己空间里还有一袋子。
    倒是将刘均捡走镯子的事同他说了,反正他早晚会听到村里人的议论,还不如此时说出来,让他解解气。
    果然,何安然听到镯子险被刘均拿去镇上后,立马情绪激动起来。
    “我还当他多懂礼呢,也不过俗人罢了,怎好意思端着架子教训别人!”
    何安然又想到那日他说自己举止轻浮的事,心里火气还是没有丝毫减退。若自己学他行事,非得此时上门,端着架子说教他一通不可。可也只是想想,叹了口气说道:“幸好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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