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妃从来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从王府到后宫,熬了大半辈子,恪守本分,没有野心,也不敢有野心。
    这短短数月之间,又晋了位分,又得了六宫之权。
    是要吓死的。
    姜莞深吸口气:“没事,反正是官家旨意,贞妃娘娘也只是奉旨行事。就算圣人事后生气,看贞妃娘娘不顺眼,想来官家也不至于亲手落了自己颜面。
    再说还有你在呢,还怕贞妃娘娘真的吃什么亏吗?”
    赵曦月怕的不是这个。
    周宛宁却想得简单,随口附和道:“正是这个话了,我瞧着官家如今是……”
    “你别说了。”
    裴清沅下意识就去拉她,一沉声,阻断了周宛宁的后话。
    说起来也巧的很,姜元瞻下了职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周宛宁的兄长,说叫周宛宁回家,但又没到郡王府来接人,反正就好像真的是偶遇了,然后随口那么一说,还说要麻烦姜元瞻把人给送回去。
    其实盛京之中,现如今人心惶惶,任凭是谁家,都是不安心的。
    官家的态度模棱两可,好似是要疏远郑氏一族,连圣人都冷待着了。
    可谁敢真的相信啊?
    几十年的夫妻感情,从前那么宠爱着,说变就变了?
    是以众人都在观望着。
    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胡说八道。
    要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传到宫里去,谁先胡说谁先倒霉。
    故而这会子裴清沅才拦下周宛宁的话,听见门外脚步声,一回头,姜元瞻打了帘子进门,目光是定格在周宛宁身上的。
    姑娘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来了有多久,先前的话他听了多少。
    总之他脸色不是很好看。
    周宛宁没由来心口一紧。
    姜莞先打了个圆场:“我们女孩儿家坐在花厅这边说话呢,二兄做什么来?”
    姜元瞻面色也没见有什么缓和,声儿也沉闷着:“我下职回来,遇见你大兄了,他好像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办,托我把你送回家去,说不让你在外面乱跑,安生在家里待着。”
    周宛宁撇了撇嘴:“我早上出门的时候是回禀过阿娘的。”
    姜元瞻的脸色就更阴沉了。
    姜莞心道不好,暗暗地戳了周宛宁一把:“说不准你家里有事儿呢,周大哥哥特意说了,你还不快回去?正好我二兄下半天不去衙门里当差,送你回去,还在这儿犟嘴,仔细回去的晚了,周大哥哥要骂你的。”
    其实也不会。
    周宛宁的两个兄长,一个赛着一个的疼她。
    从小就是这样。
    她小的时候不是个安分的女孩儿,要不是两个哥哥护着,她得挨多少打,跪多少回祠堂都说不准。
    周宛宁也晓得这是给她台阶下,再看看姜元瞻那种脸色,到底老老实实的站起身来,不情不愿的揉了姜莞一把:“那我明儿再来找你玩啊。”
    姜元瞻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都不等她,转身出门,步子甚至还很大。
    屋中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人说话。
    ·
    那头周宛宁几乎要一路小跑着才追上姜元瞻。
    她好不容易追上了,喘着气,扯着姜元瞻袖口:“你要做什么?步子那样大,我跟不上的呀!”
    小姑娘娇嗔的时候更像是撒娇,都不是真正地埋怨。
    姜元瞻心中一软,终究是放慢了脚步,停下来等她。
    然后抬手拨开她扯着自己袖口的那只手,脸色还是僵硬且冰冷的:“你刚才在屋里面胡说什么?”
    周宛宁撇撇嘴:“又没外人……”
    “这些话是能随便说的吗?”姜元瞻冷着脸问她,“你知不知道你大兄为什么催你回家去?”
    周宛宁略想了想,这种时候,她还是别跟姜元瞻顶罪,越发惹恼了他比较好。
    于是她默然须臾,难得乖巧的点了点头:“宫里情况不明朗,如今各家心有不安,不晓得官家和圣人到底是怎么个情况,突然又冒出个贞妃来,将来还不定怎么样呢。大兄觉着我还是待在自己家里比较好,也免得我在外头说错了话,是要闯出大祸来的。”
    “你还知道!”
    姜元瞻更没好气儿了:“你既然都知道,方才怎么还胡说?是没有外人,公主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怎么除了你,她们几个都不去说这些话呢?怎么就你非要说呢?”
    第223章 飞鸽传书(一更)
    姜元瞻的语气实在是不好。
    以至于说到后来,弄得周宛宁也有些生气上头。
    本来她跟在姜元瞻身后,即便姜元瞻拨开她的手,她都没觉着有什么。
    这会儿冷哼一声,索性驻足停下,再不肯跟上姜元瞻的脚步:“姜二郎君好大的气性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了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要姜二郎君这样冷言冷语,倒站在这里教训起我来!”
    姜元瞻怔然一瞬,回头看她,发觉她板着一张脸,真是一板一眼在说这话。
    他其实火气也大。
    但突然就没办法跟她较真儿了。
    再把她气出个好歹来。
    她这样口无遮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就是从小到大没吃过亏,更不害怕,心里没个畏惧,说什么都不过脑子。
    当着她们几个,说什么都不过分,可就怕她说习惯了,没什么好处。
    姜元瞻也是因为这个才着急上火的。
    反倒把她给惹生气了。
    姜元瞻对抄着手,无奈的退了小半步:“我错了,成不成?看把你气的吧,不就说了你两句,还是替你着急上火才摆了个脸色出来,你怎么倒跟我急眼了呢?”
    他要还是那么冷冰冰的态度,周宛宁可以甩手就走人。
    她又不是跑来郡王府受气的,还得看姜元瞻脸色。
    从小到大不是没吵过架,不过年岁渐长,倒不怎么吵了。
    她也不是爱找人吵架的性子,姜元瞻又很让着她,一来二去,这架无论如何也吵不起来。
    她还以为今天可以痛痛快快吵一架呢!
    她这口气已经憋了这么长时间。
    好不容易官家发落了郑氏,结果莞莞她们还在劝她谨言慎行,弄得她快烦死了!
    姜元瞻还要跳出来蝎蝎螫螫的教训她。
    她可不怕丢人。
    谁知道姜元瞻这话锋一转,脸色一变,坦坦荡荡跟她赔礼道歉。
    倒弄得她有气没地方撒了。
    周宛宁腮帮子都是气鼓鼓的,背着手,站在那儿,瞪着姜元瞻一言不发。
    姜元瞻也看了半天,面色倒是平缓柔和的,就连眼神都不敢过分直白,甚至带着些许讨好求饶的意味:“真生我气了?”
    周宛宁哼了声:“那我可不敢!姜二郎君如今脾气大得很,我还敢跟你置气?今儿顺心便一口一个三娘,带着买糕买头花的。明儿心气儿不顺,动辄就是周宛宁,冷着脸子要骂人。
    吓人的很!”
    她是个最会阴阳怪气的,尤其是对着姜元瞻。
    因为姜元瞻最拿这些没办法。
    主要还是拿她没办法。
    姜元瞻只能叹气:“我错了,往后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跟你吊脸子,有话咱们好好说,成不成?或是你觉得不解气,想怎么样,我一概照办,谁叫我自己欠打,非要惹你呢,是不是?”
    周宛宁到底没绷住,嘴角一松,弧度就挂了出来。
    她连忙别开脸,但是没能忍住的笑意还是落入了姜元瞻眼中。
    姜元瞻立时松了口气:“不生气了就好,气大伤身,都怪我,快别生气了。”
    他连语气都一并放软,才敢提步往周宛宁身边。
    走了三两步,稍稍靠近些,姜元瞻几不可闻叹着气:“气成这样,带你去喝杯茶,缓一缓,再送你回家吗?”
    喝不喝茶的不要紧,周宛宁也不缺那一杯茶。
    主要是这会儿心气儿顺了,被哄的通体舒畅,脸色自然也就好看起来。
    “外头的茶有什么好吃的?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啊?”
    姜元瞻说是,也没后话。
    周宛宁想了会儿:“外头人多眼杂,恐怕你要说的那些话,也是不能给人听的。莞莞她们在花厅那边,咱们去水榭吧,说了话,你送我家去。
    方才不是说我大兄急着叫你送我回去吗?再去外头吃茶耽搁时间,回头给我大兄知道了,看他找你麻烦。”
    ·
    昌平郡王府的水榭在东跨院,跟花厅完全是两个方向。
    这边安静,除去往来伺候的奴婢婆子,没什么人来打扰。
    水榭四面都通透,看似是个小房子,实则没什么隐秘性。
    所以坐在此处说话,也算最合适不过的。
    毕竟来来往往的奴婢们是能一眼瞧见屋中人的,但因为不敢轻易靠近,就听不真切主子们说什么。
    周宛宁坐在玫瑰椅上,姜元瞻坐的稍远些,在她斜对面的官帽椅上端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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