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国公夫人恨的牙根痒,偏生不敢骂姜莞,只是低下头去,咬咬牙,等再抬起头来,神色如常,根本就不敢让姜氏看出什么:“我自然是想过的。
    闯祸的是我家大郎,总不能为了他,就叫你们跟着受连累的。”
    她期期艾艾,又去看姜氏:“我想着,薛小娘子生养在民间,朝中识得她的人也没有几个,等此事平息,我家出钱出力,把她送去外阜住上半年,再安排大郎外出游历。
    正好就说仍旧是为了云黛之事,郁结于胸,出门去散心的。
    等过个一年半载,把大郎和薛小娘子都接回盛京,届时便说那是大郎在外游历时遇上的女孩儿,出身虽然不高,但也好在是身家清白,又是无父无母的可怜人。
    这几年国公爷修仙问道,我家门楣也不指望着大郎如何光耀,能平平安安过完这辈子,我就没什么好求的。
    如此一来,对薛小娘子出身微寒,接受的快,也就在情理之中,外人说不出什么来的。
    到那个时候,薛小娘子改头换面,再与大郎成婚,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成国公夫人眼神中充满着希冀与恳求,又怕姜莞再从中作梗一般,生怕她开口,忙又说:“至于薛小娘子家中不争气的叔婶,我家自然也料理干净,把人送出去,这辈子都不许他们再回盛京。
    坊间百姓或许将来还有机会瞧见薛小娘子,但那时薛小娘子已是未来国公夫人,是金贵的人,他们也不敢贸然相认。
    就算认出来了也不要紧。
    咱们说她不是,她自然就不是。
    至于姜二郎和薛小娘子的事情……这种事,当日也只说是为了报恩,不过外面传的花样多些。
    慢慢的丢开手,旁人瞧着没热闹可看,也就不会再放在心上,便只当真的是报恩,揭过不提就是了。”
    姜氏这回是真被气笑了。
    合着她不是没脑子没成算,所以把一双儿女都养的不成气候。
    而是这一辈子的精打细算,都用在了怎么给儿子女儿善后上!
    高门显赫,簪缨世族,把个好好的孩子养成这样,成国公府走到如今不容易,就算是彻底毁在她这位国公夫人手里了!
    当然了,成国公本人,也脱不了干系。
    这夫妇两个,真是世所罕见。
    也许是因为姜氏的眉眼太冷了,周身气息都是冰的,成国公夫人看在眼里,一颗心一个劲儿往下沉,直等沉入谷底,又被冰封起来,她坐在官帽椅上,周身的力气好像全都被人给抽走了一般。
    她又准备哭,姜氏开了口:“快过年了,你到我家中痛哭流涕,是特意来给我家添晦气的吗?”
    成国公夫人哪里敢呢?
    这是昌平郡王府,姓赵,天家骨血。
    昌平郡王的父王老康王爷跟先帝一母同胞,那是官家的亲叔叔。
    谁敢来给昌平郡王府添晦气?
    这下子连哭都不能哭了。
    “可是王妃……”
    成国公夫人还要再求。
    姜氏一抬手:“你家大郎是什么样的心性,我实在不知。你既然说起三郎,这些年倒是我看着长大,一直以为他是个温厚仁善的好孩子,结果呢?
    我倒想起来,当日他找上门来,缠着珠珠说什么是被人给带去玉华楼,并非他本意,诸如此类的话——要说盛京之中三郎和谁关系最好,除了你家大郎,怕也在没有第二个人了吧?
    今日你家大郎做出这种事情,想来不是无迹可寻!
    我也该进宫去回禀圣人,好好查查看,当初是不是你家大郎带回来三郎,才弄得他如今这般不争气,好的不学学坏的,眠花宿柳,一身乌糟。”
    成国公夫人大惊失色:“不!这怎么会呢?王妃,这绝对是没有的事情!”
    大郎现下背着**良家的罪名还没能洗刷干净呢,真让姜氏再进宫去跟圣人胡说八道一同,圣人万一把三殿下留宿玉华楼的事情算在大郎头上,那可真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成国公夫人是实在没想到,姜氏会这么难说话。
    她知道姜氏一向冷硬,却也不至于……
    “王妃,好歹我娘家和魏家也还……”
    “你不必说这个。”
    她一开口,姜氏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反倒重重哼了一声:“我也劝你,在我这儿行不通,更别到顾家去说。
    这些天她感染风寒正病着,顾大人是最护短的一个人,又一向爱重发妻。
    国公夫人若是拿外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去搅扰她养病,我估摸着顾大人是不会与你善罢甘休的。”
    成国公夫人脸色一白。
    姜氏毫不客气吩咐婢女送客:“此事我爱莫能助,也并不打算帮你和你家大郎。他做的孽,合该他受着。至于薛家那个丫头,外头不会有她只言片语不好的话,若然有——我大约能找到算账的人。”
    第125章 救我(一更)
    赵奕他纡尊降贵到京兆府大牢里去看韩沛昭,那也是成国公夫人求爷爷告奶奶求来的。
    否则他待在宫里面,压根儿都不会知道外头发生的这些事。
    好在韩沛昭这案子目前也只是被黄为松僵在这儿,不算定案,更没给韩沛昭定罪,所以就算把人暂且收押,黄为松也还是交代过底下的狱吏们,不许苛待,不许怠慢,甚至连韩沛昭的牢房都比别的环境要好不知多少。
    在甬道尽头处的牢房里,赵奕看见了被关押了半天的韩沛昭。
    心浮气躁,面色焦虑。
    其实这间牢房已经算很不错了。
    东边墙上开了两扇窗,日光渗漏进来,不至于暗无天日。
    因有上面的大人们特意交代,狱吏把韩沛昭送进来之前还弄了厚厚的毡垫,又在上面铺上五六层干草,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一则没那么阴暗潮湿,二则还能有个干净地方给他坐着。
    这样的待遇,换了旁人谁能有?
    韩沛昭也的确是盘腿坐在那堆干草上。
    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去,见是赵奕,眉心一动。
    他匆忙起身,三五步跨至牢门旁:“殿下……”
    赵奕摇头,转而吩咐跟着过来的狱吏:“你去吧,我与小公爷有话要说。”
    等小狱吏快步走远,这处又成了极清净隐秘之所。
    反正韩沛昭本就和寻常犯人不是关押在同一处,牢中空荡,声音要是大点儿,都能听见回音,不过刻意压一压,也就没别人能听见了。
    赵奕此时才开口:“到底是怎么回事?国公夫人在外面都急疯了,已经给你外祖家中写信。我出宫先去了你家,她又要想法子把你捞出去,又不敢过分声张。
    你刚出事那会儿她去了一趟皇叔府上,被皇婶三言两语给挤兑回去,弄了好大的没脸。
    我去时她也是一个劲儿的哭,你妹妹也急的没了章法。
    眼下已经派人到城外道观去告诉国公爷,黄为松说的那些,我想一定另有内情,所以才来牢里见你。
    沛昭,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后一句问出口,赵奕是咬重几分话音的。
    是因为他晓得韩沛昭的毛病。
    早在韩沛昭十三岁那年,就动过他庶妹身边的丫头,要不是有国公夫人压着,替他善后料理,他早就身败名裂了。
    之后这么多年,非但没有改过,反而仗着有国公夫人在,变本加厉。
    去年他醉酒后把国公夫人身边一个伺候茶水的丫头也给糟蹋了。
    赵奕私下里说过他很多次,怕的就是将来他在这上头把持不住,坏了大事。
    这三年以来,韩沛昭和薛婵那点儿事他也全都知道,私下里也见过薛婵两次,所以他才想着用薛婵去对付姜元瞻,乃是万无一失的事。
    结果姜元瞻还没正经八百的落入套中,韩沛昭先栽了!
    赵奕咬紧牙关:“薛婵怎么会到京兆府衙状告你?你到底把她怎么了?”
    韩沛昭听完赵奕的这番话,脸色阴沉的不得了。
    “我在这上头虽有些毛病,还不至于是个这么把持不住的。薛婵跟了我三年,我还没到那个份儿上!明知道她有大用处,明知道我跟赵霖相约出门,她亦同姜元瞻有约,光天化日之下在风客来行那等事!”
    韩沛昭语气也不好。
    他本来就心烦意乱,被赵奕这么一点,其实多少有些恼羞成怒:“殿下既然这么不信任我,又何必到牢中走这一趟?索性丢开手,大家清净,横竖也没有人怀疑到你头上去!”
    “你在说什么疯话?”赵奕咬着牙,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漏出来的。
    他更觉难以置信。
    韩沛昭有什么好跟他赌气的?
    从五年前起,他们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成国公府自上一代国公爷起渐次游离于朝堂边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富贵闲人,韩沛昭有野心,赵禹用不着他,赵行更不可能,所以能靠的也只有他。
    他们的利益是共同的。
    如今倒疯了一样!
    赵奕捏着眉骨,心头翻涌而起的怒火连半分克制都未曾有过:“你做的事,和我做的事,又有什么不同吗?”
    不过他也迅速冷静下来,从韩沛昭的话中捕捉到最细微的不同寻常:“所以今天这件事情,是姜元瞻伙同薛婵把你给算计了,对吗?”
    韩沛昭心底的怒然也渐次散开。
    他不免又有些垂头丧气。
    赵奕见状心下一沉,大体了然:“你竟全然不知情!”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
    姜元瞻摆明了是算准了一切。
    就连赵霖也在这棋局上。
    一步步算的这样精准,就是为了要抓他一个现行。
    还有那些什么娶妻不娶妻的话。
    姜元瞻可真是豁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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