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玉不愿让她吃太多的糖,使个眼色让巧儿出去,把她交给逢月抱着,转身进了里间,蹲在地上翻找起来。
    逢月好奇地跟过去,见他从床边的角柜里拽出个箱子,盖子一掀,里面尽是些让人羞臊的器物,脸颊倏地红了,忙抱着苏离转过身去。
    苏离一眼瞧见那只浑身金灿灿的红嘴鸡,只当是个有趣的玩应,脖子从逢月肩上抻出去,手脚并用地折腾,吵着要下来。
    她跑到箱子边时盖子骤然落下,苏景玉拈着根一扎多长的羽毛在她眼前晃了晃,“拿去玩吧。”
    苏离小嘴张开又合上,被眼前从未见过的艳丽羽毛吸引住,又亮又蓬松,摸上去软软的,像是一团彩色的火焰。
    兴冲冲接过来,当成风筝一样抓着在房里跑来跑去。
    逢月猜到那羽毛的用处,嗔他不该给离儿玩这种东西,看着她玩着起劲,嘴角抽了抽,浑身都觉得不自在。
    好在天色已晚,小孩子玩一会儿就困了,哈欠连连地蹭回到苏景玉身边,趴在他怀里睡去,小手还牢牢地攥着那根漂亮的羽毛。
    逢月这才有空闲将方才子溪的话说给他听。
    苏景玉鄙夷地轻哼,抽出羽毛放去一旁,把睡熟的离儿抱回床上,拽过被子盖好,拉着逢月并肩躺在极乐椅上,哑声道:
    “孟氏自打进门就跟我爹争执不断,没消停几年,这又开始了。”
    逢月扭头看他,不解问:“进门就吵?为何?”
    “因为我娘先她一步嫁给了我爹,因为我抢了本该属于他儿子的世子之位。”
    苏景玉眸色暗淡,望着头顶的白墙,努力回忆着母亲在世时的音容笑貌,除了她时常独自垂泪,什么都记不起来。
    逢月不清楚当年白校尉死后,白夫人走投无路,拿着苏天寿亲笔写下的血书找上门来,才取代孟氏嫁入苏府的事,也不忍多问,动容地侧身面对着苏景玉,握住他纤长的大手。
    苏景玉回过神来,看着她释然一笑,语调轻松了些许。
    “景琮出生那几年,孟家在朝中的势力如日中天,孟氏终□□迫我爹改立景琮为世子,我爹犹豫不决,一直拖延着,孟氏不肯罢休,家里无一日安宁。那时候景琮还小,不懂得大人之间的纷争,与我的兄弟感情也没有受到孟氏的影响。”
    “后来孟家败落,被驱赶出京,我中毒跟着师父去了南疆,这期间我爹竟然一直没有改立世子,可以想见那几年家里是何等热闹。听顺子说直到景琮过世,孟氏彻底没了依仗,家里才消停了几年。”
    “可惜景琮了,他自幼擅武,比我更像将门之后,的确是承袭苏家爵位的最佳人选。若他还活着,跟着我爹南征北讨,要不了几年就能扬刀立马,守护河山了。”
    想到年少夭亡的苏景琮,逢月也觉得可惜,拨弄开苏景玉散落在两人之间的墨发,向他身边凑近些,感叹道:“不过是为了区区的世子之位,就争执了那么多年,今日他们争吵还吓哭了离儿,可见那几年二弟的日子并不好过。”
    “区区世子之位?”苏景玉反问。
    逢月莫名点头,大家族的权势争夺她早已见怪不怪,只是难以理解。
    生在侯门,就算不袭爵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乐得自在有何不好?何必争的头破血流。
    苏景玉搂着她躺在肩窝里,慨然道:
    “我祖父替□□皇帝打下半壁江山,才挣来了定远侯的爵位,世袭罔替,直到大夏国终结的那一天。先皇为了嘉奖我爹平乱有功,又授予丹书铁券,十代定远侯免死,包括暂未袭爵的世子,这样的殊荣你我不在意,却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孟氏自然希望他的儿子能坐上世子之位。”
    逢月对所谓的殊荣提不起兴趣,翘首瞟了眼熟睡的苏离,想象着她被爹娘争吵吓哭的一幕,埋头在苏景玉的胸前,指尖摩挲着他衣襟上的流云暗纹,叹息道:
    “大人之间争权夺势,可怜了小孩子了!”
    夜深人静,两个人相拥而卧,莹莹烛火为房里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晕。
    苏离小小的身子蜷缩着,躺在床上沉睡正酣,甜甜的呓语声若有似无地传来,似乎比往日更多了些家的感觉。
    逢月眼前一亮,欣然道:“景玉,要不今晚就在离儿睡在这,明早再送她回去?”
    苏景玉宠溺地嗤笑:“明早?哪天你不睡到快晌午才醒来,你就不怕那小家伙把我们两个分床睡的事说出去?”
    逢月眨眼看他,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苏景玉勾着唇角,笑的意味深长,缓缓凑到她耳畔瓮声道:“你若是喜欢小孩子,夫君愿意不辞辛劳地帮你达成所愿,想生几个都行。”
    逢月红着脸推开他,撑着扶手坐起。
    天黑前她还与他在秋千上纵情地深吻,此时缠绵的余味未退,她心里期待与他再进一步,可有多想要就有多羞臊、多害怕。
    苏景玉跟着起身,戏谑地追赶她不断躲闪的目光,逢月被他看的不知所措,慌乱间竟鬼使神差地抓起角柜上的羽毛放在手心里摆弄。
    “这东西不是这样用的。”
    苏景玉伸手夺了去,手臂从她背后绕过,揽住单薄的香肩,抬起手中的羽毛朝她白皙的侧颈轻轻扫去。
    逢月呼吸一滞,紧闭着双眼朝他侧身一闪,交襟领口微张,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
    羽毛自侧颈扫下,裸露的肌肤酥麻、颤栗,让她紧绷的身子瞬时瘫软。
    怀里的少女羽睫轻颤,面颊绯红,苏景玉情难自抑,眼神渐渐失了焦,羽毛拈在指尖,缓缓低头,向那红润的唇瓣覆去。
    “哥哥,你喜欢和嫂嫂一起玩羽毛啊?”
    苏离糯糯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苏景玉窘迫的手指一颤,羽毛轻飘飘落下。
    逢月倏地坐直了身子,拽了拽敞开的衣领,脸颊红透,轻喘连连。
    都说小孩子夜里睡的实,也没弄出什么动静来,怎么就醒了?
    苏景玉暗自叹息,扯了扯唇角,温和问:“怎么不睡了?”
    苏离挪动到床沿坐着,急的小腿晃来晃去,拍拍床铺道:“哥哥,离儿没有尿床哦!”
    苏景玉没听懂她的意思,逢月也愣了一瞬才明白过来,忙唤巧儿带着苏离去小解,脸还红着,尴尬地无法直视苏景玉,披上斗篷打算亲自送苏离到嬷嬷那去。
    担心小家伙还吵着要玩那片羽毛,加之她刚尝试过那东西的滋味,便更羞于面对,捡起来团了团,随手扔进桌上的果皮盒内。
    房门一开一合,夜晚的凉风吹散了苏景玉体内上涌的热气,看着桌上那片被□□的不成样子,价值不菲,触感极佳的稀罕凤翎,一时间哭笑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苏景玉:我太难了~
    第81章
    中秋临近,焦侧妃周旋于各公府女眷之间,帮着衍王收买人心,忙活的不亦乐乎。
    衍王靠着林佑敛财、再次密会苏天寿的事传到皇帝李亢耳中,气得他暴怒地掀了御案上的密折,布满血丝的双眼瞪着,沉声喝令:“来人!”
    祁公公知道他要召见苏天寿,谋划尽快对衍王下手,急得眉头深锁,忙冲着进殿的内侍使了个眼色。
    内侍踌躇的功夫,皇帝瞥见祁公公在一旁欲言又止,强压下心中怒火,扬手令内侍出去。
    祁公公赶忙上前劝道:“陛下,断不可轻易许了苏侯京畿的兵权,万一他效忠陛下是假,勾结衍王是真,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不以为然,冷着脸靠在龙椅上反问:
    “你真当朕会将京畿的守备都交托给他?不过是许他区区南路的一支罢了,就算他苏天寿再能打,也不至于在朕的眼皮底下以一敌百,等收拾了衍王再寻个机会收回兵权便是。”
    对于苏天寿,李亢纠结不已,惜他是令周边各国闻风丧胆的大夏第一将才,又恨他功高震主,曾经眼里只有太子一,动过杀念,也后悔过。
    僵持十年,难得苏天寿主动示好,他想趁机拉拢他为自己所用,又怕降服不住他,庆幸的是他的独子是文人出身,上不得沙场,定远侯府后继无人,几十年后再也无力与朝廷抗衡。
    祁公公仍放心不下,又道:“陛下,派去截杀孙太医的江湖人全部遇害,孙太医不知所踪,至今也未查出是何人所为。当年苏世子在太子宫宴上中毒,苏侯这些年表面上记恨太子,私底下劫走孙太医,与苏世子一同调查当年的事也未可知。他能征惯战,在军中一呼百应,还需当心才是。”
    李亢眼里浮上一丝冷笑:
    “当年是苏天寿撺掇太子谋逆在先,若不是他有先皇御赐的丹书铁券在手,朕早就灭了他九族。如今他们苏家的性命都捏在朕手里,谅他也不敢再起不臣之心!传下去,就说朕有意放太子出来,先探探苏侯的举动,也给衍王添一把火,若是他们二人敢妄动,就怪不得朕狠心了。”
    祁公公俯身连呼皇帝圣明,没唤内侍进来伺候,亲自给李亢泡了杯菊花茶泻火。
    先太后生前最爱喝他泡的菊花茶,李亢年少时也常常以此为饮,垂眼看着□□在热水中翻滚,心生暖意,抬头道:
    “你那义子前日才成婚,朕允了你三日的假,难得回去歇歇,这些个琐事让旁人做便是了。”
    祁公公悄然轻叹,脸上的笑意变得不自然,端起杯盏向前送了送,回道:
    “太后过世前把陛下托付给奴才照顾,一转眼半辈子都过去了,奴才离不开陛下,那些个小崽子毛手毛脚的,奴才不放心让他们伺候。”
    千秋苑的丑事传的人尽皆知,姜姃痛恨祁沐恩当众粗暴地侮辱了她,让她身上落下伤来,接连多日下红淋漓,还害她颜面扫地,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洞房之夜便哭天抢地,撒泼打诨,祁沐恩躁怒难忍,将她推倒在地,反叱她作茧自缚,罪有应得。
    想逃离府中寻个清净,又不被祁公公应允,只得整日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借酒浇愁,伴着姜姃疯狂的凿门和谩骂声,将自己醉成一滩烂泥。
    祁公公对姜老太太心存愧疚,只能由着姜姃把祁府闹的乌烟瘴气,加之的确放心不下李亢,只歇了一日的假便回宫伺候。
    李亢也对这场闹剧有所耳闻,祁公公和姜老太太俱是先太后生前最为得力、信任之人,不好厚此薄彼,只装作不知,端起菊花茶品了一口,打量着祁公公灰败的面色,问道:
    “你义子年过弱冠了吧?”
    祁公公心领神会,难堪之余忙赔笑道:“劳陛下惦念,那不肖子今年刚弱冠。”
    李亢深知祁公公通晓药理,猜测祁沐恩也该懂一些,思忖片刻方道:
    “不小了,成家后也该立业了,歇过这几日让他去户部任个监查吧,孙秋允在太医院里有不少弟子,让他暗中好好查查太医院,看看能否寻到孙秋允的下落。”
    太子李潜龙要被释放的消息一经传出,朝野为之震动。
    李潜龙文韬武略,十五岁便能独当一面,带领朝中大元远赴灾区赈灾安民,深得百姓爱戴。
    不满二十就跟着苏天寿征战沙场,战功赫赫,即便被皇帝关在皇陵十年,当年的太子党也被铲除殆尽,仍不乏有朝中大员对他尊崇有加,甚至揣测李亢百年之后依然会将皇位传给这位最出色的儿子。
    衍王运筹帷幄了十年,拉拢了不少文臣武将为他所用,但论起才华谋略和民心所向,比之李潜龙就相形见绌了。
    眼看着大业得成,却突然传出此等噩耗来,如今箭已在弦上,衍王孤注一掷,再次密邀苏天寿过府商议对策。
    明月未满,夜色清凉,苏天寿直到子时过后方才回府。
    书房里锃明瓦亮,他袍服未脱便提笔疾书,将衍王的举动密报给李亢,推波助澜一番,劝说李亢尽早动手。
    左手刀挺立于书案旁,满室的烛火映亮了他斗笠下微垂的鹰眸,低沉的嗓音请示道:
    “侯爷,皇帝故意放出消息来,恐把太子殿下至于险境,皇陵那边守卫不足,可否要属下去暗中保护太子周全?”
    “不可!”苏天寿抬手阻断,目光深远。
    “紧要关头万不可露出破绽来,否则京畿的兵权无望,许久以来的谋划都会毁于一旦。若要成事,谁都免不了要经受些风险,太子亦然,就看皇帝是否当真还顾念着太子的功业、顾念这份父子之情了。”
    逢月接连几日在子溪房中,按她的喜好描画好看的图样,两人默契极佳,除了事先预想的喜帕外,连喜枕、喜被的图样也一并勾画出来。
    苏景玉担心像端午一样被人抢了先,提前与逢月约好了中秋那晚一同去荷塘赏月,推了衍王府的宴请,难得去泰安堂忙碌了几日。
    医治的皆是年迈的病患,症候轻者药到病除,多年的重患也好转了不少,受医者无不夸赞他医术高绝,堪比华佗在世。
    泰安堂再迎盛况,崔荣锦玩笑着对这位不屑同他索要诊费的好兄弟大加赞赏,唯一令他头疼的便是那些为了一睹苏景玉尊容,锲而不舍装病的姑娘们。
    以前他每月只看诊几个病人,凳子没坐热就走了,姑娘们也都跟着散了,如今他接连坐诊了好几日,堂内的姑娘们久久不肯离去,挤得真正需要看诊的老者们东倒西斜。
    路人听说里面医术超然的坐堂医乃是传说中俊美无俦的侯门世子,也纷纷跟来凑热闹,把富隆西街堵得水泄不通。
    官差几次出面协调,一会儿功夫便又拥堵起来,不敢轻易惊动苏景玉,便把怨气都撒在崔荣锦头上。
    崔大东家严令禁止手底下的人仗着他与苏景玉的交情在外面吆五喝六,败坏了兄弟的名声,只得花些银子打发了官差,再命人把刚从江南运回来的肥美螃蟹送到苏府去,笑闹着恳请苏景玉不必这么勤快,先回府与小娇妻温存一番,改日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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