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玉拿起竹筷递给逢月一双,挑起素面吃的津津有味。
    周妈这些年与焦氏母女打过几次交道,知道高门大院里的贵人们生活极为讲究,没料到苏景玉这位侯门贵子竟然这样平易近人,看逢月习以为常的样子,显然不是他装出来的,慈爱的笑容溢出眼底,站在一旁不停道:“多吃些,不够锅里还有。”
    院子里的大黄狗吠声又起,周妈转身出门,苏景玉知道是府里的马车到了,抱着碗将汤喝的一干二净,见逢月翻出帕子来擦嘴,笑闹着夺过来擦了擦。
    车夫一路打听着寻来,生怕弄错了人家,正要开口询问一脸怔然的周妈,便见世子挽着少夫人出来,颔首施了一礼,回头将车上的箱子一一搬进院子。
    毕竟都是名贵之物,车夫当着苏景玉的面开箱,确认不曾损坏更不曾短少。
    周妈虽没吃过,却也见过,知道这几箱东西价值不菲,收受也不是,推却也不是,站在箱子边不知如何是好,苏景玉连说带劝才安心收下。
    逢月对这些补品没什么兴趣,只惦记着自己亲手摘的桃子,等到最后车夫才将桃盒抱进院子里,打开盒盖来看,仍是红扑扑毛茸茸的,半点没有碰坏,抱着塞给周妈尝鲜。老人家乐的说不出话来,脸上满是憨实又慈祥的笑容。
    日头偏西,阳光淡淡,逢月吃饱喝足,张罗着要去房子那边看看,苏景玉眸光微动,不再阻拦,顺着周妈描述的方位,带着她穿过一片樱桃林。
    临近夏末,树上已经鲜少能见到大红的樱桃,只有椭圆形的叶子在微风中簌簌作响。
    前方凿木之声越发清晰,逢月欣喜地拉着苏景玉向前小跑,只见空地上槽底已经铺平,上面木柱林立,三间房舍的结构清晰可见,几个工匠站在东边的银杏树下忙着凿木钻孔。
    苏景玉仰头看着高大的银杏树,树干足有盆口粗,看起来有些年头,夏日里能遮挡阳光,秋天黄叶铺满院子,树下再置办个秋千,想想都觉得比画中还要美上三分。
    更重要的是这里有种远离尘世的恬静之美,仿佛连空气都透着股静逸悠然,令他不由幻想着将来与逢月在这里生活的场景。
    西边不远处,周叔弓着身子,用白灰在地上画下荷塘的轮廓。
    听见有动静朝这边望过来,瞧见逢月身边站着个贵气俊美的红衣男人,愣了一瞬才想起这人应当就是她的夫婿苏世子,拍拍满身的灰尘上前,嘴里招呼着逢月,眼睛却一直瞟着苏景玉。
    苏景玉丝毫不把他当下人看待,同他客套道:“周叔为我和逢月的事奔忙,辛苦了。”
    逢月神色一滞,仰头看他。
    他明知道这房子是她打算和离后自己住的,却故意说成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回想那日从玄青山回来,苏景玉深情地说起不愿和离,与她彻夜十指紧扣的一幕,眼中的惊讶化为一汪春水,潋滟欲滴。
    周叔替逢月的生父管了半辈子田产,虽不敢说阅人无数,但毕竟有了些年纪,怎么看苏景玉都觉得不像个坏人,逢月嘴上说要与他合离,看那眼神分明是喜欢他的,安心地笑道:
    “姑爷哪里话,主家仁义,这些原是老汉分内的事儿。房子入冬就能建好,姑爷若得有空就陪着姑娘回来住上几日。”
    姑爷这个的称呼让苏景玉很是受用,脸上笑意灿然,点头道:“一定一定。”
    一阵风吹的地上木屑飞扬,周叔怕弄脏了两人的衣裳,笑呵呵地摆手让到别处去转转,傍晚时回家用饭就好。
    田园里视野开阔,寂静秀美,苏景玉挽着逢月的手闲逸地坐在田边歇着,回头望了眼空地的方向,忙碌的人影已经远到看不清,唯有几颗高大挺立的银杏树依然醒目。
    他突然想起什么,转回头道:“荷塘不必周叔费心,到时候我让顺子派人过来修便是,小船还照着府里的宽度,能躺下我们两个就好,否则荷花稀疏就不好看了。”
    逢月并非不明白他的心意,却依然惊讶于他态度荡秋千似的转变。
    几日前提起回庄子还跟她怄气,如今陪她回来不说,还把自己当做小院儿的男主人了,心里仿佛被细密的情丝缠绕,却故意瞪了他一眼,扬着脸娇嗔道:
    “你不是说我是旱鸭子,掉水里都没人捞吗?”
    苏景玉挑着眉笑:“旱鸭子掉下来也是趴在我这只水鸭子身上,怎么可能掉进水里?”
    趴字刻意咬的重了些,带着几分暧昧挑逗的味道,惹人浮想连连。逢月脑中不禁闪现出成亲前夜看过的避火图,脸上一红,半晌不敢看他,低头拨弄着脚下幼苗。
    第61章
    跟前的地里种了一大片不知名的菜苗,还不足一指高,与周围的杂草混生在一起,可见种地之人并非是个勤快人。
    逢月向上拽了拽衣袖,低头一株一株拔去杂草。
    苏景玉从未干过农活,也觉得有趣,跟着将脚下的杂草拔了个干净,两人像是发现了一件颇有成就感的事情,相视一笑,各自负责一条长垄,从田边向里拔起草来。
    逢月身型娇小,纱裙窄腰窄袖,蹲在垄沟里行进自如,苏景玉虽然眼疾手快,但一身锦袍太过宽大,袍袖和后摆时不时拖在地上扫到菜苗,耽误了不少功夫,进度勉强与逢月持平。
    眼看着一条垄上的杂草拔了近半,逢月扭头看着被苏景玉拔掉丢弃在一旁的绿芽眉头一皱,忙拨开他的手阻止他,“你怎么把菜苗都拔了?”
    苏景玉抬头,一脸惊奇地看着她,从脚下捡起一株断了根的绿芽在她面前晃了晃,“这是杂草啊!”
    逢月头向前探了探,笃定地道:“这是菜苗,更绿些的才是杂草!”
    苏景玉回头扫了眼被她拔掉扔在垄沟里,踩的不成型的绿芽哭笑不得,“你拔的才是菜苗。”
    逢月虽然没除过草,但每年都会回庄子住上几天,自认为比苏景玉有经验,看着他那张贵气逼人的面孔,娇声嘲笑:“你苏大世子哪里认识菜苗,净跟着添乱!”
    苏景玉少年时也曾去过自家的庄园,在南疆跟着拂风到处奔波驱毒,经历过的事、吃过的苦头都远非寻常贵公子可比,不甘示弱地指着远处的几垄,示意逢月望过去。
    “你看,那些长的整整齐齐,排成一行的肯定是菜苗,四处乱钻的才是杂草。”
    逢月看的一脸茫然,离近了尚能分辨,离远了看就是一片绿,哪有什么齐不齐的。
    两人正僵持不定,周勇两口子打南边回来,瞧见逢月在地里忙活,身边还跟着位俊秀的公子哥,猜到这位便是定远侯府的世子。
    夫妻二人从未见过侯门公子,都觉得浑身不自在,拘谨地过来打招呼。
    逢月趁机夺过苏景玉手里的绿芽站起身请教,“周嫂子,你看这是菜苗还是杂草?”
    周勇家的扫了眼被她“□□”过的田垄,与周勇对视一眼,僵硬地笑了笑,回道:“姑娘,这是杂草。”
    逢月惊的杏眼微瞪,回头望着整整齐齐的一垄杂草,难堪地撇嘴。
    苏景玉埋低了头,强忍着没笑出声。
    太阳西沉,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要落山了,周勇好心想提醒两人这时候拔草白耽误工夫,杂草很快便会重新长出来,被妻子使个眼色拦下,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这是人家新婚小夫妻之间的情趣,憨厚地笑笑,别过两人,跟着妻子走远了。
    苏景玉险些憋出内伤,终于扑哧一声笑出来,逢月恼羞成怒,捡起地上的菜苗丢他。
    好好的田垄被她祸害成这副模样,不忍心就此离去,蹲在苏景玉的垄边,从头上摘下一根发带束住他的袍袖,双手拨开菜苗,与他一起小心地拔去杂草。
    不知不觉间夕阳落下,天边渲染起一片红霞,田垄里的杂草被拔除一大片,菜苗生机勃勃地立着。
    逢月累得坐在地上,欣慰地冲着苏景玉笑,脸上细小的汗珠在夕阳下莹莹透亮。
    苏景玉沾满泥土的手指在她脸上抹了两下,娇俏的小脸顿时变得花蝴蝶一般,笑的他胸口乱颤。
    “苏景玉!”逢月推开他的手,拈着衣袖在脸上擦了擦,脏了一片,气的正要打他,被他攥住小手拉进怀里。
    “别动,我帮你擦。”
    大红色的锦缎触之微温,细腻绵软,逢月不再抵抗,靠在苏景玉怀里尽情地享受他的照抚,杏眼缓缓眨着,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绝美面容一时失神。
    怀里的小花脸乖巧可人的模样仿佛要将整颗心都融化掉,苏景玉嘴角上翘,忍不住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蜻蜓点水般的亲吻远不及衍王府那次来的热烈,却不掺杂半点旁的目的,只有无尽地温柔与甜蜜,醉人心扉。
    逢月心如鹿撞,全身酥软,慌张地朝左右望了望,还没擦干净的脸颊红的犹如天边的晚霞。
    “苏景玉……”她声音又颤又软,撅着小嘴,毫无力度地表达着不满。
    傍晚的吹的发丝缠缠绵绵,苏景玉意犹未尽地凝望她,想再次将她抱在怀里亲吻。
    田间地头一览无余,又怕被人瞧见,惹她不高兴,微笑着凑近些轻声试探:“脸还没擦干净呢。”
    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推着她靠近他,逢月不动声色地抬头,虽没有靠向苏景玉怀里,却往他身边挪动了些。
    苏景玉含笑拖起她的下巴,轻轻将那张娇嫩的小脸擦的干干净净,目光停留在那两片水润欲滴的唇瓣上,终是没有勇气再吻下去。
    晚膳整整摆了一大桌,周妈不了解苏景玉的喜好,知道他平日也不缺山珍海味吃,只做了些拿手的家常小菜,外加逢月爱吃的清蒸鲈鱼。
    周勇两口子从未见过这样尊贵的公子,不敢与苏景玉同席,躲到厨房跟两个孩子一同用饭,请了几次才扭捏地过来。
    周叔虽喜欢他,但不善言辞,很少说话,只有周妈与他稍熟络些,也不敢放开了吃。
    苏景玉欣赏这一家人的朴实,尽力活络气氛,房里才勉强有了些欢笑声,不至于死气沉沉。
    逢月兴味地看了看身边这尊冲破了小庙的大佛,抱过一盘鲈鱼大快朵颐。
    暮色渐浓,屋里燃起了灯烛,周妈看出逢月与苏景玉情深意浓,不比从前,以为二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烧了两大桶温水,抱来被子放在床上。
    逢月并非第一次与苏景玉同眠,也不愿同周妈解释自己与他仍是假夫妻,破坏了这一整日其乐融融的气氛。
    她羞于承认的是,她留恋他的怀抱,他身体的温度,还有他带给她与梦境中如出一辙的酥软畅快之感。
    奔波劳碌了一整日,逢月沐浴过后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才觉得周身酸疼,抬手揉了揉肩膀。
    隔壁的水声停住,房门咯吱一声,逢月扭头望过去,苏景玉橙红色的里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沁着水汽的肌肤在烛火下反着莹亮的光,胸前的两块肌肉微微鼓起,线条优美又不突兀。
    腹部的肌理分明,横纵交错,仿佛田间的地块一般整齐地排列,最下面的两块隐没在里裤内,若有似无,引人遐想。
    “你把衣带系好。”逢月别过脸,坐起身揉着手臂来掩饰心底的躁动。
    耳边仿佛传来一声极低的轻笑,身边的床褥被压的塌陷了些许,温热潮湿的气息袭来。
    “累了?我帮你捏捏?”
    逢月本想拒绝,却下意识的紧抿双唇,感受着两只大手从身后伸过来,贴着颈侧轻缓地揉捏,慢慢移至肩膀……
    每一下都仿佛是在撩动她的心弦。
    逢月不由得闭上眼睛,紧抿的双唇变为轻咬。
    若不是先前在衍王府坠马,苏景玉与她感情不睦之时替她擦药,触碰她腰下时便是这种奇妙的感觉,她甚至会怀疑他在故意撩拨她。
    可她也太容易被撩拨了吧,完全没有半点招架的余地。
    逢月面红过耳,不敢回头,双肩耸了耸,急促道:“好了我睡了。”
    随即背着身躺下,向里挪了挪,双手摸索着盖上被子,挡起半张脸。
    苏景玉随意系了系衣带,手肘撑在枕上探头看她,轻轻将被子拉至齐肩。
    眼前的光影被遮住,逢月羽睫颤抖,一动不动地装睡,却被通红的小脸和凌乱的气息出卖。
    烛火熄灭,苏景玉放下两侧布幔,拨弄开逢月铺散在床上的乌发平躺下来。
    床板比苏府的窄出一尺有余,他肩宽背阔,一只手臂挨着床沿,另一只手臂就已经紧贴着逢月的后背。
    皎皎月色透过轻薄的布幔,朦胧的清辉洒了满床,苏景玉转身侧躺,望着装睡的枕边人,抬手握住她放在被子外的小手。
    逢月浑身一颤,却没推开她,任由他握着。
    苏景玉清亮的眸子渐渐迷乱,快要压抑不住体内的燥热,迫切地想同她更进一步,话却哽在喉咙里不敢吐出。
    他不确定她此时是否真心愿意把自己交给他,害怕被她拒绝,如若她当真同意了,又怕她忍不了初次的痛苦,喊叫声惊扰了周妈一家。
    毕竟他身体天生如此,免不得会让她吃些苦头。
    苏景玉眉心微蹙,笑意茫然。
    从小到大,他都自认为是个大胆果断的人,可是好像越喜欢她,越离不开她就想的越多、越胆小了。
    怕她会不开心,怕她会怪他,怕与她之间再次出现衍王府阁楼里那样的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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