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得很?清楚了,要闵徊愿意罢休了,才肯松口帮他,豫王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
    李持月真是欺人太甚,豫王断然不肯:“本王今天的脸丢得还不?够吗?本王不?高兴,他也别想有?命在。”
    解意再劝:“闵徊是阶下囚,您是王爷,他顶多去死?,王爷您呢,位置一落下去,踩在您上头的人可就多了……已经到这一步了,反正都是大家晓得的事,可别功亏一篑了。”
    刚刚被吓摔倒都够明都人笑话好几天了,赔个礼又?有?什么所谓呢。
    豫王后槽牙都要磨平了,胸膛起伏了好几下,解意留了一句“王爷,不差这一步了。”就走了。
    第29章
    “本王错手害了你妹妹, ”豫王好像要咬碎每一个字,“给你赔罪。”
    说完,他冷哼一声, 快步走了,再多的议论都甩在了后边。
    今日之后, 豫王给一个阶下囚道歉,还做贼心虚被铜锣声吓倒, 给神女的哥哥下跪的事自然传遍了明都, 大家伙都说这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如此亘古未有的事,当真要如豫王所愿,载进史册里去。
    只不过是遗臭万年罢了。
    另一方面,灾民安置的事也已经迫在眉睫,天大怨气?亟待安抚, 豫王府自然首当其冲, 整个明都的都在等着宫里降下旨意处置这件事。
    看着重新躲回王府的豫王,李持月叹了口气?, 撑着脸问:“本宫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有点……哎哟!”春信被秋祝敲了一下。
    秋祝转而安慰公主:“公主如此礼贤下士,左郎将会感怀在心的。”
    洛无疾自告奋勇地把闵徊带了回来, 他有一肚子话要跟大哥说, 可公主?有话问,他再激动也?只能忍住。
    “后悔吗?”李持月问他。
    闵徊没有答话, 他还没有从那汹涌的情绪里挣脱出来。
    久久,他才开口:“这是属下承诺过公主的。”
    是的,是他承诺过的。
    尽管闵徊等?的从来不是这个赔礼,也?不在乎豫王这个赔礼究竟是不是真心, 他妹妹死了,就?是圣人?来赔礼也?没用, 豫王是必要用命换的。
    但他知道了李持月待他确实诚心。
    所以他必须还回去,必须对得起这份诚心。
    若在这儿杀了豫王,会给公主?惹麻烦的。
    见他真的放进心里了,李持月何其欣慰,她微扬起?头,道:“本宫不会让你后悔今日的决定。”
    闵徊许久没有笑过?了,只是勉强地牵起?唇角:“乞望公主莫让属下等太久。”
    远处酒楼上
    敞开的窗户将豫王府门前的情况尽收眼底,许怀言站在季青珣身后,道:“公主?真是越来越有主?意了。”
    季青珣竟不生气?,眼底反是盈着莹莹柔光,他欣慰道:“阿萝自己就招到了忠心可用之人?,也?是好事。”
    许怀言看着窗边把盏的公子,其人?若濯濯春柳,扶光色长袍如日升之初光,照见玉山的薄雾。
    似比之清溪还通透,却又难以捉摸。
    见他心情好似真的不错,许怀言也?不敢再问,主?子自来有自己的主?意,一问再问,就?显得?蠢钝了。
    “算算时日,那御史可以放进京了,地牢里的人?如何?”
    公主?做得?这么好,季青珣也?该顾好手上的事了。
    一个一直守在身后的人开口:“人?都好好待着,话都交代好了。”
    那人?脸上一道刀疤从额角斜飞到另半边脸的面中,瞧上去狰狞可怕,可若不开口,又让人?难以发觉他的存在,正是季青珣的心腹尹成。
    “放出来之后就?盯好了,别随便让什么人就策反了他们。”
    那两个都是惯做人口生意,刁滑多心眼的人?,季青珣把人?弄到京城来指控太子,简直跟要了他们的命差不多,单若不来明都,便会立时没命。
    季青珣深谙此等趋利之辈心思游移之快,难以拿捏,太子定会派人?来威胁游说,可不能给他们改口的机会。
    尹成领了吩咐,又道:“刚来消息,太子发觉有人在帮御史进京,一面派人?阻拦,一面已经转道调粮去,自己先去了七县,如今山南道的账册也在粉饰。”
    许怀言点点头:“事情还没揭开太子就?有所准备了,一面表明自己早离开了山南道,暗示御史所言不可取信,一面收拢民心,助自己声势,账册还弄出了一些疑点,更?加深了自己被冤枉的可能,
    而圣人?这个主?裁,为了自己那点银子,当然会力保太子,山南道贪污一案定是会轻轻放下,只是不知往江南采买年幼的女子调教成私妓,再送予朝中官员一事,太子又打算怎么找补。”
    知道李牧澜要支援七县就?够了,这也?是季青珣高抬一手的原因。
    至于?采买私妓一事,能把李牧澜打压到什么份上,就?看他在朝中有多少帮手了。
    见主?子起?身要走,许怀言禀告道:“主?子,关陵那封信送出去之后,韦家小姐就再也没有写信来了。”
    季青珣不甚关心,“知道了。”
    许怀言又多问一句:“主子要住出公主?府去,属下今年也?要下场,可需同样离府?”
    “不必,最近阿萝动作颇多,你瞧紧一点,还有……”季青珣视线挪到他脸上,摇了摇头,“罢了,太子想来不会信的。”
    说完,他起?身,拾了门边落地瓷瓶里的雨伞出门去。
    不多时,楼下长街多了一把压低的油纸伞,不紧不慢地朝那不起眼的马车去。
    长街的另一边,李持月和闵徊借着马车阻隔人?流,二人?话说得?差不多了。
    豫王的手书已经送到了宫里去,想来不日闵徊就?能离开大理寺,官复原职,去了李静岸,李继荣已经不足为患。
    门口这一出闹剧,闵徊也?没有趁机动手,二人之间借此多了些信任。
    今日的事全都了了,李持月正是难得轻松之时。
    若不是闵徊还穿着一身囚服,她还真想带着人?往西市去,找一家胡姬沽酒的痛饮一番。
    但这也?只能想想,闵徊未必有这个心情。
    她道:“闵娘子的尸身先送到公主?府用冰存着,等?你出来,就?可收殓了。”
    闵徊点头,又道了一声“多谢。”接着便要上车回大理寺去。
    “阿萝。”
    李持月冷不丁听到鬼魅般的一声,打了个激灵。
    看过?去,季青珣皎月似的脸出现在伞下,微雨清寒之中,好一个长身玉立,修眉妙相的郎君。
    “我今日去了一趟茹春斋,正待回去就?见着你,倒是巧了。”他将手中的糕点举了举,笑意渐染眉梢。
    这是要和她一道回去的意思。
    李持月还跟他闹着些床笫间的事,那夜之后就?冷着他了,理所当然地不给人?好脸色,冷哼了一声。
    闵徊还未见过公主露出这样的神情,又听来人?口称李持月“阿萝”,便知道二人关系并不简单,不禁往季青珣看去。
    季青珣亦在看闵徊。
    他刻意喊“阿萝”的那一声,闵徊听见了,看过?来的视线只有见到生面孔的疑惑,并与其他。
    季青珣心思疏朗下来,做了一个文人?礼,温雅浅笑:“在下公主府门客,见过?左郎将。”
    知他大抵是公主的得意之人?,闵徊亦回了一个礼。
    李持月不乐意见季青珣,何况是跟他坐一驾马车回去,也?不相请,转身就?要登上马车去。
    季青珣怎能不知她脾气?,拉住了她的手腕,“阿萝,那夜我不是同你说……”
    这个开头让李持月心突跳了一下,以为他要说什么了不得?的事,忙回身捂住了他的嘴:“闭嘴,有什么话上来。”
    季青珣愣了一下,见她匆忙藏起的羞恼,不禁失笑。
    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自己何曾会将二人内帏里的事拿出来说。
    施施然上了马车,季青珣将糕点放在一旁,李持月劈头数落他:“你要说话,怎也?不看看场合!”
    季青珣假作不解,“为何不可,公主还未信任闵徊?”
    “再如何信任,那也?是内帏里的事,让他听了去,往后我还有什么威信!”她掷地有声。
    “可我说的是——宅院已经寻好了,不大,离公主?府不远的惊鸿坊,你要一道去看看吗?”
    宅院?他要说的就是宅院?
    “你!”李持月被他气到,想砸他一拳又觉得?不够解气?,白白疼了自己的手,索性转身不再看他。
    他还无辜:“不然还能是什么?”李持月不答话。
    “阿萝,最近我们怎么总是在吵架呢。”季青珣坐过?来,从背后环住李持月的手臂,语气?喃喃,“去淳县之前?,明明说过再不闹脾气的。”
    “不是你一直都……你根本不听我的话,我当时都那么生气?了!”
    李持月觉得他像缠在身上的藤蔓一样,坚韧而紧密,捆缚得?她喘不过?气?来,又摆脱不掉。
    从前?两?情缱绻时,怎么亲近都不够,特别是刚过?界那半个月,她连说话都要抱着季青珣,贴在他的心口,说话的嗓音更是跟洒了热烘烘的糖一样,黏糊得?不行。
    可现?在,李持月只觉得厌烦。
    偏偏她不能像处置一个不再可心的面首一样处置掉他,更?不能说她对他已无感情,好聚好散的话。
    但李持月能把自己的不高兴说得很清楚:“你一次次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我难道要开心不成?”
    她的眼睛里在控诉什么,季青珣都瞧得?明白。
    与李持月的后悔不同,他格外怀念两个月前二人的关系,喜欢她贴上来的柔蔓一样的身子,喜欢她和自己说话时语调甜蜜,还有她的万般好滋味……
    可这一阵子阿萝总在刻意远离他。
    季青珣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他的亲近极少得?到回应了。
    这么多年相伴过?来,他愈发不将二人之间天差地别的地位放在心上,但在所有人?眼里,他确实还远配不上这颗大靖朝最璀璨的明珠。
    那些寻常夫妻的玩闹,对一位公主来说是极大的冒犯。
    可他就?是想……
    季青珣忽然觉得?,或许不是阿萝爱生气?,而是他在故意地惹恼她,在还未出仕之前?,用这种方式,刻意消减去两?个人?的距离,看她无奈又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
    季青珣在用一切方法验证出他在李持月心里,就?是和?其他人?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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