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宫女重新将自己收拾好,秋君药才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他放下喝粥的手,勺子在碗沿发出“叮”的一声响,声音不咸不淡:
    “知道朕今日为什么要召你到御前问话吗?”
    “回陛下,奴婢不知。”宫女名叫凝梵,此时不过十七岁,尚还是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年龄段之一,一张俏脸此刻煞白煞白的,眼底包着一泡清泪,成串落下,可谓是我见犹怜,声声带泣:
    “奴婢尽心侍奉陛下,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求陛下饶恕!”
    “?你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秋君药不知道为什么,甚至还笑了一下,好似听到了一件极其荒唐且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如此聪慧,都知道怎么给我儿下毒,竟然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他说这话时,语气轻描淡写,但眼神确实极其凌厉的,让人不敢直视天颜。
    所有人都因为秋君药的愤怒而伏地不动,生怕引来祸端,唯有引鸳在听到秋君药在夸宫女聪慧时,抬起头看了秋君药一眼,绞紧了手中的帕子,神情意味不明。
    “陛下!”
    而凝梵显然也感受到了秋君药语气里的其他意思,表情比刚才还更害怕和无辜,几乎是到了诚惶诚恐的地步,跪伏在地,拼命摇头:
    “奴婢饱受陛下和娘娘恩泽,心中感激不尽,怎敢谋害皇子?!奴婢冤枉啊!”
    “.........你嘴还挺硬。”秋君药也不吃饭了,实在是也气的吃不下,但面上却依旧冷静:
    “若朕搜出证物,你还敢抵赖吗?”
    “奴婢真的没有!”
    “行了。”
    秋君药从来不怀疑自己的判断,他打断凝梵的话,一挥手,就想叫十一拖她下去搜身,片刻后又不知道想到什么,到嘴的话拐了一个弯,变成了:
    “浣尘,你带她下去。”
    秋君药道:“找几个宫女搜了她的身,无论她随身携带着什么,只管拿来见朕。”
    “是。”
    浣尘看了身后的宫女一眼,顿时有识眼色的宫女跟了上去,直接将宫女拖走了。
    在宫女走之后,秋君药这才想起刚才的粥还没喝完,又端起碗想要继续,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看见引鸳一直端坐在椅子上,许久没有出声,也没有动筷。
    秋君药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阿鸯,你也累了一天了,怎么不吃?”
    “臣妾不饿。”引鸳看也不看秋君药一眼,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秋君药:“?”
    他喝粥的动作慢半拍地一顿,看了引鸳面无表情的脸,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引鸳刚才给他梳头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这会子又是怎么了?
    秋君药有心想问,但无奈浣尘动作很快,马上就带着被搜完身的宫女回来:
    “陛下,奴婢搜到了这些。”
    “嗯。”秋君药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粗粗看了一眼那些被浣尘搜出来的东西,问她:
    “你发现了什么?”
    “都是一些帕子啊首饰什么的,还有梳子、银两,以及几封家书。”浣尘诚实道。
    “没了?”秋君药问。
    浣尘仔细想了想,摇头:“......没了。”
    她说:“奴婢并未在凝梵的身上寻到毒物。”
    一旁的凝梵听到这句话,立刻激动起来。她膝行爬到秋君药的脚边,抓住秋君药的衣摆,眼泪糊了满脸,语气带着泣音道:
    “陛下,您要相信奴婢!奴婢真的没有投毒伤害小殿下!”
    “你没有吗?”秋君药攥住凝梵的手腕,将她推开,不让她抓住自己的衣摆,没注意到引鸳愈发森冷的视线:
    “那这个是什么?”
    秋君药抓起梳子,将它掷到凝梵面前,恨声道:
    “朕问你这是什么?!”
    “陛下......”凝梵被吓的哭腔都中断了,小脸煞白,嘴唇都在哆嗦,连脸上肌肉因为恐惧颤动的动作都清晰可见,强撑道:
    “这只是奴婢的一把木梳而已........”
    她哭诉道:“一把木梳,如何能加害小殿下?!”
    “只是一把木梳?”
    秋君药见凝梵这个时候还在嘴硬,根本没有认罪的念头,整个人都气笑了,厉声道:
    “若朕现在叫邱太医来,当着你的面告诉您,这木梳上面覆着什么样的东西,你还敢承认这是你的木梳吗?!”
    秋君药的声音不大,甚至没有对凝梵用刑,但话音刚落,凝梵的声音就不如刚才那般底气十足了,结结巴巴道:
    “.....奴婢,奴婢........”
    “你不敢承认和邱太医当面对质,是因为你知道,上面被你加了毒粉,你每日,就是用这沾毒的木梳,给朕梳头的。”
    秋君药没有耐心再和凝梵周旋,直接挑明道。
    凝梵见秋君药已经发现了木梳有问题,放在地上的指尖用力抓地,几乎抠出了血,额头敲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响声:
    “陛下明察,就算奴婢用了毒木梳给陛下梳头,奴婢也未曾在小殿下所用的物品里掺毒粉,加害殿下啊!”
    她这话一出,连引鸳的表情也带上了一丝犹疑。
    凝梵说的没错,就算秋君药发现了木梳上有毒,也不代表什么,毕竟她又没有直接在景秀所食用的东西里下毒,秋君药怎么就能认定,是凝梵害了景秀。
    “你真是......”秋君药捂着额头,“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直截了当道:“你一直在御前服侍,虽然没有直接接触景秀所用的一应物品,但你不要忘了——”
    “景秀的起卧一直同朕一起,十分黏朕,这点你都看在眼底。”
    凝梵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流着泪,用无辜的眼神,祈求地秋君药。
    “正因为景秀时常和朕在一起,所以你才发现了一个旁人没有注意到的问题。”
    秋君药顿了顿,接过来福捡起的梳子,透过梳子的齿缝,看着凝梵的脸:
    “景秀还小,对什么东西都好奇,又兼有小孩子的活泼好动,加上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所以时常喜欢咬朕的头发。”
    话音刚落,坐在一旁的引鸳顿时面色大变,几乎是在瞬间,就如电光火石般回忆起了之前一直遗漏的细节——
    景秀患有痛偶症,无法控制自己的一言一行,经常喜欢啃咬秋君药的头发。
    如果.......如果凝梵用毒木梳给秋君药梳头,上面的毒粉刚好又沾到了秋君药的头发上,被一无所知的景秀啃食,那么便能避开那些明显的能留下痕迹的食物,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景秀下毒!
    一想到这里,引鸳几乎起了一身冷汗。
    他怎么也想不到凝梵的心机竟然有如此之深,竟然想得到用这种方式来给秋景秀下毒。
    一旁的凝梵闻言,顿时瘫坐在地,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的烂泥,不敢再说冤枉。
    “你是不是很好奇,朕是怎么发现的?”
    秋君药说出了在场的人都不解的问题:
    “明明你做的那么隐蔽,怎么就会被人发现呢?”
    “陛下.......”
    凝梵抽泣道:“您.......”
    “你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没算到,因为景秀病重,所以朕无心点香,也没有空收拾自己的仪容,没有在此时配挂香囊。”
    “而接骨木花毒带香,你本以为没有人会在意这一点点小香味,但.....一子踏错满盘皆落索,只要行动,必会露出破绽。”
    秋君药说完,终于用正眼看向面无血色的凝梵,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奴婢.......”凝梵正想说话,表情忽然一变,紧接着,秋君药察觉到她想要了结自己的念头,忽然大喝一声:
    “十一,堵住她的嘴!”
    在场没有人看清楚十一到底是如何行动的,下一秒,凝梵的嘴巴就被堵上,整个人的双臂也被十一禁锢在背后,不得动弹。
    “想自尽?”秋君药蹲下身,和凝梵平视,仔细凝视这少女姣好的面容。
    引鸳发现了,秋君药很喜欢蹲下身和人讲话,尤爱与人平视,声音不紧不慢:
    “值得吗?”
    凝梵嘴巴虽然堵住了,但眼睛还会说话,一脸视死如归地看向秋君药,
    “唔唔唔!”
    “不许寻死。”秋君药伸出一只指头指着她,警告道:“若你死了,你的那个对食,朕也会赐死他。”
    “......”
    听到这话,凝梵的动作果然顿住了,盯着秋君药,没有再出声。
    “十一,放开他。”
    秋君药被引鸳扶起来,重新坐到了座位上:
    “凝梵,你站起来,和朕说话。”
    “......”凝梵跪久了,腿有些麻,站起来时,腿还有些抖,踉跄几步,被秋君药一个眼神支使过去的浣尘扶住了:
    “你聪明,所以朕也就不和你绕圈子了。”
    秋君药说:“朕信你,下毒这件事一定不是你一个人的想法,告诉朕,是谁让你做这件事的?”
    凝梵收了眼泪,咬牙垂头,不敢看秋君药的视线,只道:
    “下毒谋害七殿下这件事确实是奴婢一人所为,求陛下不要祸及旁人,赐死奴婢!”
    说完,凝梵再次跪下,冲着秋君药重重磕了一个头:
    “这事真的只是奴婢一人的主意,与旁人无关!”
    “无关?”秋君药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你一个人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接骨木花毒,你一个人就能策划一个这么周全的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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