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半睡半醒时,亦是精神萎靡,气若游丝。
    此刻,这些应该命不久矣的重伤员,却纷纷从病榻上坐了起来。
    他们惨白如纸的脸上,爆出了一个个殷红如血的小红点,绽放出不正常的亢奋情绪。
    瞳孔更是以极高的频率,忽而收缩,忽而扩张。
    配合眼球的高速颤动,以及脑袋神经质的抽搐,显示出他们的大脑,正处在超负荷运转的状态。
    他们支离破碎的胸膛,更像是高速起伏的风箱,“呼哧呼哧,呼哧呼哧”,顺着喉管,喷涌出了近乎嚎叫的喘息。
    很多勇士的胸膛被狼族守军斩得支离破碎,深可见骨的伤痕,险些连肺叶都斩爆。
    全凭秘药精心涂抹,再加上绷带紧密缠绕,才令胸膛不至于整块爆裂开来。
    此刻,因为他们夸张的喘息,以及心脏如同战鼓般的狂跳,却是令好不容易才勉强开始愈合的胸前伤口,再度爆裂开来,令层层缠绕的绷带,都被殷红的鲜血湿透。
    “噫噫噫噫噫噫噫!”
    “呀呀呀呀呀呀呀!”
    “嗤嗤嗤嗤嗤嗤嗤!”
    这些重伤员的表情怪诞,仿佛感知不到周身崩裂的伤口,带给他们的丝毫痛苦。
    支离破碎的胸膛中,发出的喘息和嚎叫,却渐渐变成了没人能听懂的嘶鸣。
    再配上诡异的表情,空洞的眼神,扭曲到极限的肢体语言,令这些重伤员,简直比失去控制的起源武士更加可怕!
    而对感知无比敏锐的孟超来说,他还能看到更多,普通鼠民看不到的东西。
    这些重伤员的大脑正在燃烧。
    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燃烧”。
    而是说,他们的脑细胞正在疯狂颤动着,释放出宛若风暴般的脑电波。
    从风暴里面,又喷射出了浓墨重彩的火焰,如同草原上的野火般不断扩散,传染到整座伤兵营去。
    就算孟超,接触到了他们的脑电波,眼前亦是乱象丛生。
    恍惚间,仿佛再次看到了那具高度腐烂的“丧尸鼠神”!
    “不好!”
    孟超的脸色陡然一变。
    这些重伤员的大脑都被劫持了。
    原理有些像是龙城超凡者以及异兽经常会使用的精神攻击秘法“恐惧炸弹”。
    通过“引爆”他们的大脑,献祭掉他们的每一颗脑细胞,换取无比强烈的脑电波,再层层递进,引发雪崩式的连锁反应,导致成百上千人,甚至成千上万人的大脑,一起发出最恐怖的共鸣!
    “果然,‘胡狼’卡努斯早就利用古梦圣女的能力,通过梦境,在潜移默化中,掌控了全体鼠民勇士的大脑。
    “此刻,他突然发难,首先‘引爆’了古梦圣女的大脑,令古梦圣女释放出了狂暴无匹的脑电波,再通过祭司们的层层传递,将全新的噩梦,送入每一名鼠民勇士的脑域深处。
    “这个噩梦,根本不用如何精心构造。
    “只要在噩梦中呈现出威风凛凛的大角鼠神,忽然变得无比虚弱,甚至直接‘死去’,随后肿胀、腐烂、化作一具丑陋无比的丧尸的全过程。
    “就足以让大部分鼠民勇士的信仰和心灵一起崩溃,彻底粉碎他们的斗志和战斗力了!”
    果然,当孟超挣扎着离开营帐时,发现不仅仅自己待的这顶营帐,而是整座伤兵营,都处在人心惶惶,一片狼藉,群魔乱舞的状态中。
    人的思想和意志,无不受到血肉之躯的影响。
    倘若血气旺盛,肌肉贲张,再加上酒足饭饱时,人自然而然容易精神焕发,意志坚定,不受妖魔邪祟的影响。
    而这些伤兵,原本就终日承受眩晕和痛楚的侵袭,很多人又缺失了部分肢体,就算没有性命之忧,往往也丧失了大半战斗力——对崇尚武勇的高等兽人而言,这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结局。
    他们的心灵防线脆弱无比,早已被逼至崩溃的临界。
    源自古梦圣女脑域深处的“丧尸鼠神”,自然最容易侵入他们的大脑,劫持视觉神经,出现在他们眼前。
    换位思考,倘若孟超是一名久卧在病榻之上的重伤员,终日被痛苦折磨,又缺失了好几条肢体,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痊愈,甚至上阵杀敌。
    更糟糕的是,他付出生命去攻打的城池久攻不克,军营里又到处都在流传着弹尽粮绝的消息,全靠大角鼠神的祝福和古梦圣女的鼓吹,才能勉强维持士气。
    就在这时,他忽然在恍惚间,梦到大角鼠神变成一具腐尸的画面。
    不,不仅仅是他梦到,而是周围所有同袍,全都梦到甚至清清楚楚地看到如此亵渎的画面。
    他的神经,还有可能不崩溃吗?
    “这下糟糕了!”
    孟超咬牙,暗暗咒骂不已。
    就算在现代化武器和思想武装起来的龙城。
    被“恐惧炸弹”轰炸,心灵指数暴涨暴跌的大规模人群,亦是最令人头疼的麻烦。
    抛开所有诡谲叵测,怪力乱神的因素不谈。
    就算在没有超凡力量的古代地球战场上,想要让成千上万名精神崩溃,深陷恐惧中的士兵镇静下来,直至重新鼓起勇气,都是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正所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兵败如山倒”,就是这个道理。
    孟超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伤兵营的看护、巫医还有祭司身上。
    这年头巫医和祭司的区别并不是很大,有能力调制秘药,治疗伤兵的巫医,往往也拥有相当强大的心灵力量,能够抵御一定程度的精神攻击。
    伤兵营自然配属了大量巫医。
    按理说,这些巫医不该和伤兵一样酣然入睡,总有部分巫医仍旧保持着清醒。
    清醒状态下,精神力强大的巫医,总不那么容易遭到噩梦的侵蚀。
    孟超猜对了一半。
    除了状若疯魔的重伤员之外,伤兵营里果然还有大量清醒的巫医。
    虽然当孟超找到他们时,巫医们全都双目赤红,脸色煞白,额头不断渗透出冰冷的汗珠,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好歹还没有和重伤员一样心灵崩溃,“咿咿呀呀”地疯癫舞蹈起来。
    只是,这些巫医全都顶盔掼甲,以生疏的手法,持握着瑟瑟发抖的刀枪剑戟,堵在伤兵营的门口。
    惊恐欲绝的目光,投向伤兵营之外,黎明前最黑暗的地平线上。
    不,原本黑暗的地平线已经被熊熊烈焰映照得一片猩红。
    红芒闪烁之下,隐约可以看到一支支张牙舞爪的队伍,犹如决堤的洪水,正不偏不倚朝伤兵营的方向扑来!
    第1185章 营啸
    而在更远的地方,还有好几道火柱犹如张牙舞爪的赤龙腾空而起。
    赤龙的淫威之下,大角军团的所有士兵都在发出歇斯底里的喊叫,都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乱跑,甚至双目赤红,精神失控,抽出沾满鲜血的兵刃,朝白日里生死相依的同袍狠狠砍去。
    他们的嘶吼和惨叫声,化作滚滚洪流,比乱糟糟的冲势,更早涌入孟超的耳道,令他的脸色变得和巫医们一样难看。
    “营啸!”
    孟超的头皮和掌心一起发麻。
    营啸是任何一名中古时代的战场指挥官,都最不愿意遇到的状况。
    中古时代的冷兵器军队,没有科学有效的管理方法,全凭鞭挞、肉刑甚至死亡的威胁来实施高压统治。
    在行军打仗的过程中,士兵承受的精神压力,是现代人无法想象的。
    可以说,再淳朴善良的百姓,历经几场中古战争的煎熬,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之后,即便侥幸不死,都会变成披着人皮的恶魔。
    无论揭竿而起本身是否正义,这种从人类变成恶魔的趋势,都是不可逆转的。
    而将成千上万精神高度紧张,又见惯了尸横遍野的场面,渐渐不再将人命乃至自己的生死当一回事的士兵聚集在一起。
    恰似将火药桶堆放在晒干的稻草上,再放到烈日之下曝晒。
    爆炸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只是迟早的问题而已。
    或许,只是两名精神崩溃的士兵之间的撕扯。
    或许,是一名桀骜不驯的士兵,对于狠狠惩罚他的军官的不满。
    甚至,只是某个士兵在噩梦中惊呼“敌袭”。
    总之,一颗微不足道的小小火星,都有可能点燃整座蓄势待发的火山,令貌似气吞万里如虎的整个军团,都在瞬间骚动、混乱甚至崩溃,数十万甚至百万大军的攻势都毁于一旦,落到折戟沉沙,全军覆没的下场。
    那就好像古代军事典籍的记载,经常出现数百勇士夜袭敌方十万大军,导致貌似胜券在握的敌军,彻底崩溃的战例。
    其实,十万大军,倘若意志坚定,法度森严的话,就算伸长了脖子让数百夜袭者去砍,仓促之间,对方又能砍下多少脑袋?
    绝大部分死伤者,不过是惊慌失措之下,自相残杀和践踏的牺牲品而已。
    当然,倘若统帅是威震天下的盖世名将。
    士卒都是训练有素的百战精兵。
    粮草军械的供应都非常充足,就连最底层的大头兵,隔三差五都能得到犒赏。
    而战局又对己方有利,只消再咬咬牙,敌人就能一鼓而下的话。
    倒是能将“营啸”或者说“炸营”的几率降至最低。
    然而,这几个条件,大角军团一个都不具备。
    这只是一支七拼八凑起来的义军。
    只是比乌合之众,多了满腔怒火而已。
    就算古梦圣女曾经遴选拥有一定指挥才能的勇士,在地下基地中秘密训练。
    但缺乏传承和实战经验,所谓秘密训练,只能是闭门造车和纸上谈兵。
    就算最近几个月,大角军团狂飙突进,节节胜利。
    但绝大多数胜利,都是在五大氏族各怀鬼胎,互相算计之下,主动让路,拱手让给鼠民义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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