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桌椅搬运来,容宁朝着秦少劼灿烂一笑,高高兴兴坐下,要了笔墨,也兢兢业业开始写东西。
    容宁先打了个初稿,再把郭川和徐缪凌说的那些点子一一给加上去。她思绪看似全然沉浸在写正事中,但到底还是留了一丝敏锐在秦少劼身上。
    秦少劼要是一动,她就眼眸余光轻瞥一下。没什么事就继续写。
    当写东西思绪卡住时,容宁就缩在角落里,咬着笔偷偷看秦少劼。但为了不妨碍到帝王,并没有正大光明直视。
    从秦少劼那儿看起来,就好似容宁全身心都投入在了写东西上,而想也知道这些是为了什么在写。他到晚上用膳,亦没多说什么。
    直到就寝时分。
    容宁主动抱着一堆纸笔,打算在隔壁晚上再写点,结果东西才放过去,简单沐浴后,回来就听全盛说陛下有召。
    她眨眨眼,跟着全盛前往寝宫。
    天气冷了,那些个依山傍水的寝宫都被闲置不用。如今秦少劼睡的寝宫不大,但连地龙都早有安排,只要秦少劼说一声冷,就能呼呼烧起来。
    秦少劼坐在床上,穿得并不单薄。为了怕感染风寒,身上还披着一条藏青纯色毛毯,看起来相当暖和。他头发简单披散,眉宇间有一丝不愉。
    他双眸自小看着令人怜惜,别提现在披散头发刻意摆出姿态。要是皇太妃在这里,估计得上前来嘘寒问暖,怀疑秦少劼是哪里身体不适。
    但就留在身边的半个空床和被褥,简直明昭昭彰显着帝王的意思。这是给容宁留的位。
    打算晚上用功的容宁:“……”
    容宁朝着秦少劼拱手,语气微妙:“陛下有何事?”
    秦少劼向来有一万种理由。
    他竟是从好些天前的事情开始说:“那天与你半夜动作太大了些,一夜未睡。第二天晚上浑身酸软疲乏,躺在床上连全盛都喊不动。”
    秦少劼瞥了眼随时准备推出房门的全盛:“全盛一个太监,哪里陪同干过那些事。叫他起来怕是比朕还不如。遂作罢。”
    他表示:“近来你看着有事繁忙,对朕白日不上心,那晚上陪同睡着,算弥补白日的事。”
    容宁一时无语。
    她白天有上心的!要是有动静,她绝对能第一个拔剑。她只是想要把钟如霜这事给处理了。一是过去的事疑点太多,二是现有钟如霜,以后保不齐还有其他人。
    朝廷管理常年不下县,只到郡府一层。各地地方就算是有什么事,很容易闹到非常大才会被朝廷所知。
    很多百姓不会写字,不会说话。他们真正受苦是麻木且无处可述的。
    有一个互助会,指不定就能消息灵通一些。
    免得再出山西一事。
    全盛悄悄退下。
    容宁走到帝王床榻边:“臣对陛下非常上心。”
    秦少劼拍了拍床铺:“证明。”
    容宁:“……”
    秦少劼:“朕今日疲乏,身体不适。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要是天天找郭院判,实在让人担心。这些时日太医院繁忙,他估计脚不沾地。朕要体谅体谅。”
    容宁哪能不知道秦少劼想要达到目的,能一套接着一套。她愤愤掀开被褥:“臣也该被体谅体谅!”
    秦少劼见容宁还是一起睡了,将毛毯取下搁置一旁。他躺下。
    容宁将剑摆好位置,简直可以说轻车熟路在被子中把衣服脱到剩下里衣。她嘀嘀咕咕和边上秦少劼说着:“还皇后呢。这日子不当皇后也快把皇后该做的事领下了。”
    秦少劼侧卧。
    容宁嘀嘀咕咕的同时,再度替自己解释并安抚秦少劼:“陛下,臣是在做正事,到时会告知陛下。要是陛下真的有什么身体上的不适,也别体谅旁人。要是陛下真病了,宫中才是一团乱。”
    每天那么多折子,总是要有人批改的。
    容宁前几天身上也有反应,只是内心冲击太大,一时没关注到秦少劼。秦少劼想来当时是考虑到她,才没有叫全盛和郭院判。
    她手抓在被褥边沿,也侧转身:“睡吧。”
    秦少劼达到了目的:“嗯。”
    他看着容宁手探出被褥,伸手探出将其压回去:“你也不要因身体好,便不上心。容中将要是病了,一样会惹来宫中一团乱。”
    容宁真病了,百官会觉得他欺了容宁。
    要知,将她留在身边,已经是一种大材小用。
    第85章
    秦少劼呼吸逐渐平稳, 似乎是睡了。
    容宁没有睡着。
    年少不该多愁思,容宁更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她睁开眼观察着秦少劼,在想去山西前和秦少劼之间说过的事。
    要是她入了宫, 她还能出宫前往边塞打仗, 但和容家的关系也不能再和现在一样了。
    为了容家的长盛不衰,她必不可以让容家成为世人心中的外戚,以防某一天功高震主,被皇室所忌。
    在她活着的这些年,容家和皇室得, 得分得清楚。在她死后,最好也落个旨意,免得往后惹来纷争。
    古往今来朝代兴替下,兴最多也就五六百年。哪怕是开国之帝王也无可避免几百年后的朝代衰败, 其余人又有几个能确保安然呢?
    所谓的世家门阀之类, 多少代之后, 主支说不定都被不知道哪里的分支取代。在她心中可不算是一种延续。
    要是有那么一天, 秦少劼违约的话。
    这永安园拦不住她容宁。
    她手再度抓到了被沿。秦少劼没说让她什么时候给回复。她想要回应又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意思。容宁本来是在好好想着这事的, 可随着烛火泯灭, 陷入黑暗中的容宁盯着秦少劼的脸, 不由细细观察了起来。
    年少时瓷娃娃一般, 长大也没好到哪里去。越白越是不容易晒黑,再加上皇子帝王本就很少暴晒, 到现在来看秦少劼还是很白。
    不是没一起睡过,不是没看过更多的地方。
    但好像秦少劼又长开了一些。
    他会慢慢变得愈加威严,变成一代明君。他哪怕看着体弱, 往后也不会得“哀”或者“衰”这种不吉利的称谓,说不定是“勤”。
    乾勤帝。
    好像有点难听。
    文臣们想名字总是比他们武官要厉害的多, 不知道会想出怎么样的名字。
    容宁头脑莫名奇怪拐在一些与她没有关系的可笑地方。她发现秦少劼有一撮头发非常碍眼,落在了他的鼻梁上。看着她都觉得鼻子痒。
    她悄悄探出手,想要替人将这一缕头发顺走。枕头那么高,就是为了防止这些头发碍事,怎想太短的头发对高枕不屑一顾,直接糊脸。
    挑头发。
    头发坠下。
    挑头发。
    头发坠下。
    顽皮的这一撮头发对容宁的行为做出了最顽强的反抗,就在容宁火气都要起来了的第三次,她手下人双眸睁开。
    晚间外间余光落入人眼,如星辰落入凡间。
    容宁动作僵住,很快厚着脸皮腆着脸,低声:“陛下,臣怕这一撮头发扰您清梦。它贵为龙发,半点不懂体谅陛下日夜辛苦,屡屡落到陛下脸上。”
    虽然她的行为更像是扰人清梦的,这头发也没听说过能体谅人辛苦的。
    秦少劼大晚上低笑出声。
    靠得近,容宁能感受到床铺震动。
    她面不改色想收回手,这回竟被秦少劼伸手拉住了。
    被褥中的暖气轰然冒出,熏得容宁脸上微烫,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应对,发现她的手已经被抓回被褥。这次和之前又有点不一样。
    这一次两条被褥中间不再是泾渭分明如棋盘楚河界,而是交叠在一起。因是交叠在一起,所以下方自然是贯通。两条被褥中的人牵手也半点不会受寒。
    秦少劼再度表示:“睡吧。”
    容宁:“……”不是,陛下!这么睡还怎么起保护作用?她到时候拔剑还得先抽手?
    她小时候都没有这样牵过娘亲手睡觉!
    反驳的念头很多。
    容宁被离谱到,不过没说出口。她任由自己慢吞吞陷入在被子里,感觉整个人逐渐被手上的暖意烤热:要是以后真成皇后,每天晚上都要牵着手睡觉?
    幼稚,如同三岁小孩。
    容宁闭上眼。
    这么多年以来,她在军中待过,在边塞待过。见识过太多男人,听过不少荤话,从来没半点没闺房女子娇羞。就像大夫看多了病人,在大夫眼里不管人长相身段如何,见人的第一眼便是看人健康与否。
    见多了人,对人的心思自然也容易看出。想在她面前展露头角,吸引她注意的将士,她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前不久还有姚锦澄那般不着调的呢。
    总被陛下牵着跑,似乎是容宁她无能了。
    她半响过后,在被子交叠下轻微勾了勾秦少劼的手心。
    感受到动作的秦少劼睁开眼:“……容宁。”
    容宁睁眼:“陛下。”
    她表情带着一丝狡黠,但很不明显,好像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干过。但凡军中她那些千户长看见,必然会痛心疾首:她又来了!又来了!
    小时候靠这天真模样,让容轩少将军给众人加训。
    长大后靠这无事模样,让人放松警惕,下一刻就满场揍人。
    人心脏啊,脏得众人终于深刻明白,在战场上除了军令,不要相信任何来自容宁的言语和表情。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卖了,还得愤愤替她找理由:“那叫谋略!”
    非常懂谋略的容宁又勾了勾秦少劼手掌心。
    她再度招惹完秦少劼,眼见秦少劼的眸色渐渐加深,逐渐危险起来,终满意掌控了主场。她闭眼:“睡了,陛下。”
    打扰她干正事,非要她陪着睡觉。
    哪能这么轻松放过陛下?
    他每隔一段时日就要惹她,还不准她惹回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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