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同宋满冬亲近, 话便也说的直了些, 肃着脸等宋满冬答案。
    宋满冬不作思考,直言道, “这方子是我用厂里的东西, 在厂里做出来的,算是公家的财产。哪儿能容我随意买卖?”
    “而且这种钱来路不正,拿了我怕烫手。”
    洪师傅点点头, “咱们不能做这种事儿,若是两头卖,哪家食品厂还敢要咱们?”
    她又问宋满冬,“那你仔细想想, 有没有讲给了谁?”
    洪师傅笃定, “林厂长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宋满冬瞧出她是真关心自己, 便也认真说道, “南瓜面包的情况您也清楚,便是手把手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学会的。”
    “我哪儿有那个时间教人?从我这儿泄出去的可能性可不大。”
    洪师傅也觉得如此, 只是怕她年轻, 一时意气做了傻事。
    宋满冬送她离开, 关上屋门,双眉蹙起。
    南瓜面包的事情不是她亲自教的,但确实与她有关。
    不漏出去,等着林厂长赚了钱都填他自己荷包么?
    这钱她不赚,但林厂长也别想要。
    她没同老厂长见过面,也没陪食品厂几经风雨,虽向往洪师傅她们描绘的众人一心的画面,但还不至于像洪师傅她们一样,妄想林厂长回心转意,食品厂回到旧日和谐的模样。
    赵胜男愿意在王希娜身上花时间,将她从深渊边缘拉回。
    洪师傅她们也愿意做静待林厂长改邪归正的“忠臣”,呕心沥血,屡屡劝改。
    或许有朝一日,林厂长也会同王希娜一样痛改前非,成为像老厂长一样叫人敬佩的存在。
    但那时候还在食品厂坚守的人一定没有她。
    林厂长确实怀疑宋满冬,转天便把宋满冬叫来,拐弯抹角的问了许多问题。
    宋满冬都一一答了,只临走前问了他,“厂长你是觉得这方子不该卖?还是觉得不该由别人来卖?”
    林厂长见她回答滴水不漏,却更怀疑她,听完宋满冬的问话,不仅没有反思,反而笃定了一定是宋满冬使坏!
    可他没想到查来查去,宋满冬的嫌疑都是最轻的。
    没有时间、也没有同陌生人往来。
    甚至他叫人灌醉了其中一家工厂的师傅们,得到的也是教他们的人口音像是南方的。
    调查的事情起的轰轰烈烈,结束却是悄无声息。
    而这时,也到了十二月末。
    正是林厂长的三月一出新品的日子。
    可大家已经一年多没跟其他工厂交流,也没怎么接触到其他地方的食物,都只能将就着从自己的记忆里翻出来些东西交差。
    可即便如此,也有实在拿不出新东西的师傅。
    除却他们,还有特立独行的人。
    贺新云没交新产品,只说了她这三个月的工作,大有一副实在不行就把我转到普通车间的样子。
    林厂长瞧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只觉得是故意挑衅,东西没做出来,还摆出这幅样子?
    他当即遗憾表示,“贺师傅你的能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我对你寄予深厚期望,但你交上来的这个汇报我实在是没办法给你通过。”
    “而且规矩已经定下,就得照着它执行,不然怎么叫规矩呢?你先去其他车间冷静一下,找找感觉,我相信三个月之后,还能在研发车间再见到你。”
    说完贺新云,林厂长才看向宋满冬。
    宋满冬原本也准备了应付的东西,不过这会儿却没拿出来,而是道,“我做了牛乳面包,只是不太成功,现在味道还有些奇怪。”
    林厂长心底暗爽,立刻一通安抚,把她也发配到了普通车间。
    虽没察觉出宋满冬贩卖配方,但宋满冬的几次顶嘴,叫他实在不痛快。
    如今可有叫他出气的时候了。
    普通车间工资低,上班时间也严格限制,食堂打饭更没有优待。
    这算是明面上能看出来的,但还有另一重,平日里给宋满冬她们跑腿、客客气气尊着她们的工人,跟她们平起平坐,这种落差不得叫她们难受的不行?
    洪师傅忍了忍,实在没坐住,“厂长!2满冬做的面包只是口味上还有点儿差异,调整一下就行了,用不了几天。”
    “新云的芝麻糖也有了雏形,再给她一段时间,肯定能出成品的。”
    林厂长长叹一声,作出忍痛的模样,“我私心也是很想叫她们留下的,都是非常优秀的同志啊!”
    “但我留满冬几天,再给新云一段时间,其他师傅我是不是也得宽限一下?
    宽限完之后,这三个月也没几天了,下回继续延长时间?那我这规矩立了跟没立一样。说出的话不算话,叫我怎么服众?”
    宋满冬心想,这会儿他倒是知道要说话算话了。
    “厂长说的对,洪师傅,你也别为我们说话了。不能为了这一点儿小事儿,破坏了厂长的原则。”
    “这罚我认。”
    洪师傅不大赞同的左右看看,但宋满冬这么说了,她也就不好再强出头了。
    只等宋满冬和贺新云回研发车间收拾东西,才说起她们,“你们俩就是太年轻了!东西差点儿也不妨碍先拿上去给林厂长看,等回头再调整就是。”
    “这样厂长也好有台阶下,抬抬手叫你们留下。不然什么也不拿,厂长就是想松松手,也没法说。”
    李师傅懊悔着,“也怪我,这两天太忙忘记仔细问了。”
    她看两人不慌不忙的样子,还以为她们俩成竹在胸呢。
    宋满冬看了眼贺新云,才转过来宽慰她们,“我觉得去普通车间冷静一下也不错,而且咱们食品厂的普通工人的福利待遇也好,许多人抢着来做呢。”
    贺新云把手上的书摞在一起,三两下就将桌面清空了。
    她将手压在最上面的书封上,抬起头,淡淡的目光扫过围在她们身边的人,“交任务不难,可我们不是为了交任务而研发新品的。”
    说罢便抱上东西转身离开。
    宋满冬的目光追着她的背影,初见时贺新云便是这幅冷淡的模样,如今也一样。
    可研发车间那众人一心、激情探讨的画面,却已经快要罕绝了。
    每个人都被三月一产品的规定压迫着,为了留下,不少人不得不舍弃掉那些需要耗费时间研究学习的东西,转而开始投机取巧。
    不管能不能卖出去,不顾工人能不能学会,也不计成本,只想着交上一个东西。
    而这,才是第二次执行规定。
    贺新云已经走了,宋满冬也不拖拉,将自己零散的东西收好,同大家认认真真告别。
    也跟这待了两年的车间告别。
    走到门口,宋满冬又抬头往上看了眼。
    红色的横幅许是挂的时间有些久了,颜色暗沉下来,上面的字也有些斑驳。
    瞧见她的动作,其他人也跟着看去。
    曾经叫铭刻于心的话,忘起来竟这么快。
    离开研发车间后,宋满冬获取信息的途径便只有陈家明了。
    从他口中听了洪师傅她们带头请林厂长改掉去年立下的规定,又从他口中得知事情愈演愈烈,到了洪师傅她们以罢工来逼迫林厂长的地步。
    双方各不相让。
    二月的时候,林厂长再次发布了新规定。
    “……经厂委商量决定,即日起,凡食品厂员工有能做出新产品且通过厂委品评者,即刻提拔至研发车间,且每人奖励两百元。不拘年龄、职位,研发车间欢迎所有工人。”
    到了夏初,研发车间里已经填入了新工人。
    而洪师傅她们有的还在普通车间,有的却已经回到了研发车间。
    食品厂开始陆陆续续推出新产品,虽售卖情况不是很好,但瞧着也是一副昂扬的姿态。
    宋满冬送走了来探听她情况的人,将最后几件衣裳打包,锁好门出来。
    正看到贺新云也提着行李从房间出来。
    她上前帮忙提个袋子。
    贺新云没有同她客气,“我待会儿来帮你搬。”
    “不用了。”宋满冬笑着摇摇头,跟贺新云一块儿朝女生宿舍走着。
    贺新云只当她是客气,暗自想着待会儿放下东西跟宋满冬一块儿回来。
    毕竟今天是她们最后一天还能住在一室一厅的房子的日子。
    林厂长已经叫人转告她们了,如果这次还不能交出新品,便要搬到普通宿舍去。
    这里要腾出来给新师傅们住。
    贺新云正想着,乍然听到宋满冬问起,“新云,你为什么来食品厂?”
    贺新云跟洪师傅她们年龄相差十数岁,刚到食品厂几年,应当同她情况差不多,对食品厂没太深厚的感情才对。
    这个问题她一开始就好奇,无奈没机会问,后来又觉得不重要。
    但今天,宋满冬想知道。
    贺新云愣了下,又朝前走了几步,才答道,“食品厂救过我爸妈的命,也救过我的命。”
    三十多年前,第一食品厂曾在最困难的时候,无偿发放食品,让大家坚持了下来。
    而往后的每次难关,都有第一食品厂的身影。
    贺新云低着头,掩去自己的神情,“第一食品厂不是谁的工厂,是我们的工厂。”
    “不过现在不是了。”
    宋满冬仍无法像洪师傅她们那样摇摆、停留,倒是理解了她们的想法。
    不论林厂长这人如何,叫她们同食品厂分开,她们是做不到的。
    宋满冬看着贺新云,犹豫了一下,还是暂且将话咽了回去。
    只在放下东西之后,同她道了别,“我要回东风公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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