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挺顺利地,两人时不时地发个消息,但施妤工作忙,空闲时间少得可怜,消息发得断断续续,林奢译担忧地,也更倾向于让她多休息。
    等到整个项目的进度终于赶到了中后段,运算试行,勉强算是无bug之后。部领导艰难地从工位上站起了身,俯瞰战后的遗迹似的,对着一群双眼无神的憔悴员工,大发慈悲地宣布要放他们,也是放自个一个双休假。
    时值凌晨过半,整层办公楼还都灯火通明。
    陶妍妍早在通知发出去的下一秒,倒头要睡了。
    施妤保存数据,关上电脑。
    她看眼微信上最近的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几小时之前。
    林奢译掐点提醒她,该吃晚饭了。他还给她拍了份幼儿园的营养晚餐:花椰菜、小炒肉,花卷,外加一份西红柿蛋汤,水果。色彩鲜艳的食物,放在卡通形状的餐盘里,看上去就很有食欲。
    施妤看过,觉得饿,也就主动地点外卖去了。
    施妤慢慢地推醒了陶妍妍,拉她站起来走几步,醒醒神。
    但她却是困得开不了车,打了辆滴滴,回家倒头就睡了。睡前,她朦胧中还做了个计划,周六早起打扫卫生,收拾家,周天去找林奢译。
    但等她一觉睡到了周六下午,挣扎地从床上爬起来,翻了翻微信,却发现林奢译给她发了两张雪景的照片。一张是风景照,冬日清晨的太阳从林间升起来,给积了雪的白树,又披上了一层橘红相间的暖光。
    另一张是落满厚雪的尖角屋,窗棂和门沿被漆成了白色,多了几分童话色彩,模样看起来倒是和他送给她的那个姜饼屋有些相似。
    施妤拉开窗帘,外面并没有下雪。
    她再往上滑了滑两人的对话,后知后觉地发现,林奢译早跟她提起过,幼儿园组织了为期三天的冬季滑雪露营,他周五一早就出发,前往营地了。而他给她发的也不是幼儿园的例餐,是露营地给小朋友们准备的饭点。
    施妤缩回床上,裹起被子,继续看手机。
    除了林奢译给她发的两张照片外,他再没发过别的。倒是院长发了很多与露营相关的内容。此次涉及到营地距离s市比较远,尤其还需要离开家两个晚上,幼儿园便只组织了大班的小朋友,和其他班里的老师一起参加。
    堆雪人,打雪仗,滑雪。
    小朋友们疯跑着,玩得不亦乐乎,每张抓拍的照片,都洋溢着快活的笑容。
    施妤在其中也发现了林奢译。
    身边围了一圈小朋友,他手里拿着胡萝卜,神情认真地正在给雪人做鼻子;他帮被扔了满头满身雪的小朋友整理衣服,抖落残雪,但看他的额发染白,略有些湿,显然也被扔了好多雪,却没时间给自己整理了。
    在许许多多的照片里,有一张院长给他拍的特写。
    林奢译穿着滑雪衣,从山坡上一滑而下的瞬间。他身后有蔚蓝天色,而身下是无暇的雪覆山坡,在纯粹到极致的蓝白间隙中,他坚定地,一往无前。
    院长配文:“小林老师滑得不错。”
    阳霁点了赞,留言:小林老师好厉害呀!
    施妤觉得像是小知遥的语气,她也点了个赞,没多说,便跟林奢译单独发了条消息:好好玩呀。
    她心里一时感慨,隐隐地,还有些小惆怅。她差点是忘记了,他已经不再是当年执拗地守着她,满心满眼里只有她的林奢译了。在她顾不及他的时候,他也有了自己的生活,并没有一直在原地等待。
    *
    林奢译有模有样地,把滑雪装备穿戴整齐了。营地里的教练手把手地教他,出发时的动作,如何弯腰发力。教练说得详细,他觉得也自个听懂了。
    很懂,很透彻。
    然后他滑出没几米,手脚不听大脑的控制,迅速地在山坡上摔了个倒栽葱。
    魏佳避开他,灵巧地从他身边滑了过去,留下句鼓励:“小林老师继续努力啊!”
    林奢译肯定地点头。
    自从他发现施妤变得喜欢爬山之后,他不由有了紧迫感,他总得找个适合的运动学一学,绝对不能落下了。他期待着,或许他学好了滑雪,等下次和施妤一起来,他还可以教她。
    但持续地滚摔了几次之后。
    林奢译觉得头晕脑胀,他必须得再换个运动尝试了。
    林奢译跟院长打了声招呼,脱离了滑雪的大部队,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去雪林里走走。兜兜转,他又回到了清晨拍照片的地方。
    他果然还是很想施妤。
    从清晨的那一瞬间,一点点看着橘红光芒从林间铺陈开的时候,他只在想,施妤一定会喜欢这个画面的。如果施妤在他身边就好了。
    林奢译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机,他想见施妤。
    这个念头始一出现,立刻像是一卷火,灼烧起了他。他很熟悉这种痛感,与之相伴而生的窒息感觉,让他呼吸都紧促了几分。
    第32章
    林奢译捂住胸口, 尝试缓慢地呼吸。
    他深吸一口气,肺腑里骤然涌入的凌冽冷气,让他身体的痛感愈发明显起来。越是疼痛, 约感觉有什么要从身体里剥离出去,也有什么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来,占据他的思维。
    在监狱的会见室。
    祝沁澜微笑地, 手指轻点住了太阳穴,说:“因为这里不停地在告诉我, 杀了他。它好吵,这些年都吵得我不得安宁。”
    林奢译是知道的。
    好吵, 堵住耳朵也摆脱不掉的声音。
    随着他念头的萌生, 一团火烧灼着他的心, 这声音便会从火中传出来, 反复地在他脑海里回响。声音是如此的喧闹、聒噪, 他忽视不了它, 他无法自控般地,明明也在想:好想见她, 为什么不能见面, 为什么要和旁人在一起,而忽视了他?
    他煎熬地,尝试着抗拒和挣扎。
    即使他知道,当他向脑海里的声音屈服时,只需要一瞬间,他就能摆脱掉跗骨的痛苦。他迫切需要的平静感会骤然袭来,甚至淹没他。
    他的理智似乎会断弦, 也似乎会更理智。
    一种异常清醒而冷酷的理智。
    但施妤会哭。
    她看向他时,是充满了深切悲伤的眼神。
    林奢译刻意地, 把呼吸放得很慢。
    在他濒临屈从时,与被淹没的窒息感相伴而生的,还有他的求生欲。想要活下去,和施妤生活在一起。他希望她能够笑着看他,而不是因为他掉眼泪。
    在漫长的一呼一吸之间。
    林奢译终于感觉躁动不宁的心,平缓了一些。
    身体脱力,他不由地向后仰,不管不顾地倒在了雪地里。他一时觉得被火烧,一时觉得冷,他额发都被汗湿了,凌乱的,戳在他干涉的眼睛里。
    他抬不起手,便闭上了眼睛。
    在施妤不在他身边的那几年,这种事发生过无数次。他可以忍住的。等他失去了施妤之后,他发现他是可以忍住的。
    冬日里的天空蔚蓝,阳光不盛。
    林奢译在雪里躺没一会儿,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几个小朋友的打闹声。再近一点儿,有小朋友疑惑地声音:“我刚看见了小林老师呀?怎么现在不见了。”
    “那里好像躺着一个人!”
    “真的有人欸!”
    “哇,大家快来,发现小林老师啦!”
    几个小朋友吵嚷地跑了过来。
    他们纷纷地凑在林奢译的身边,好奇地围着他看,其中黄衣小姑娘担忧地说:“老师,不能躺在地上。”
    林奢译笑不出来了,低喃了一句:“好累。”
    “我爸爸说,累得话,也要坚持住,再多走几步路,到家就能休息啦!”
    林奢译说:“我没有家了。”
    他曾经拥有过,但被他彻底地毁掉了。他在两人曾经的家里,无论如何再也等不来施妤,徒留他一个人,不能称之为家了。
    闻言,头戴滑雪镜的小男生立刻说:“小林老师住在幼儿园,幼儿园就是老师的家呀!”
    “哇!小林老师好酷!”
    “住在哪里?”
    “教室,活动室,啊,我知道了,一定是烘焙室对不对?!”
    “笨!烘焙室是用来生产好吃小饼干的地方!”
    “可我经常都在烘焙室见到小林老师嘛!”
    黄衣小姑娘羡慕极了:“我也想住在幼儿园,这样不上学的时候,也能吃到好吃的小饼干了。”
    滑雪镜男生说:“小林老师可以来我家住!我超想要个和老师一样温柔的哥哥!”
    “来我家!”
    “我家我家,我家三个空房间!”
    “我家有八个空房间!”
    “虽然我家没有空房间,但我,我可以把床让给小林老师睡,我愿意睡沙发!”
    几个四五岁的小朋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吵得不亦乐乎。
    换成是旁人,估计早就引来了轮番不悦的侧目。
    但林奢译并不觉得吵。
    小朋友们精神气十足,思维也活泛,他很喜欢,也很珍惜他们充满活力,每天简单快乐的模样。
    他难得任性地,在雪地里多躺了一会儿,随便身边围着的几个孩子闹。
    最后还是戴滑雪镜的男生大喊了一句:“都不要吵了,小林老师的家在幼儿园,那我们所有的小朋友,都是老师的家人!”
    林奢译失笑,原本干涉的眼睛微地湿润起来:“是啊。”
    “那我要和小林老师躺在一起!”
    “我也要、我也要!”
    林奢译无奈地冲他们伸手:“雪里凉,来坐老师身上吧。”
    男孩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了林奢译的腿上,兴奋地用脚踢雪玩儿。女孩也禁不住诱惑,小声说:“谢谢老师。”她蹲下来,便就靠着林奢译,没有直接坐在地上。
    几个孩子把周遭洁白无瑕的雪地搞得一团糟。
    直到院长出来寻时,便见孩子们像是树袋熊般,一个个或趴或坐在木桩·小林老师的身上,她惊呼一声:“哎呦,这是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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