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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傅归荑清醒后便觉得大事不妙。
    药不在身边。
    一想到后果, 她顾不得酸软的身体, 急急下床穿衣。
    今日一定要赶回抚城。
    打开门, 发现裴璟正站在院中央跟屋主夫妇二人交谈。
    傅归荑一出现,裴璟的视线立刻捕捉到她。
    “过来。”裴璟朝傅归荑招手。
    傅归荑垂下眸,慢吞吞地走过去。
    裴璟拉住傅归荑的手以示亲密,她不想惹怒裴璟,自然不会反抗。
    夫妇二人看他们这样,心里的疑惑散了大半。
    原来是小夫妻斗嘴,妻子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不小心落入水中,这位郎君不眠不休两天两夜才找到这里。
    他们原本也是将信将疑,可瞧他眼底青黑,眉梢间尽显疲惫,最重要的是他带来的手下人对小娘子态度恭敬,可不像是对妾的态度。
    其实很早之前夫妇二人就对小娘子的说辞有疑惑,若真是成亲途中落跑,怎么身边连个陪嫁的丫鬟都没有,一看就是孤身一人出来的。
    他们知道有些东西不能问,便装糊涂,再怎么样也是一条人命,他们做不到视而不见。
    裴璟离开前去了一趟魏县的府衙,吩咐当地官员照顾这对老夫妻。
    他们的两个儿子在北伐战争全部阵亡,抚恤金到两夫妻手里后,他们毅然决定将钱分发给那些同样牺牲战士们的妻儿,其中某些家里还有不足一岁的幼儿。
    傅归荑默默听着老两口说起两个儿子,他们的表情骄傲自豪。
    “能为南陵流血牺牲,是他们的荣耀。”
    “从前,北蛮年年要南陵进贡大量的岁贡,民不聊生,即便是丰年,我们也有许多人要饿死。”
    “现在好了,哪怕遇见天灾,我们家家都能有一口饱饭。前段时间闹洪灾,田里的庄稼都被淹了,本以为今年又要饿肚子,可朝廷的赈灾粮款很快分到各家各户。”
    “我们喜欢这样的南陵,这是千千万万个战士替我们挣来的南陵。”
    傅归荑本想把剩下的十五两银子和马匹都留给老两口,但他们这次坚决不收。
    裴璟见状,阻止了傅归荑。
    “怀璧其罪,打眼的钱财只会招来祸患。”
    裴璟找人替夫妻两把屋子修缮了一番,不求奢华,但求实用,从外部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
    临走前,裴璟将傅归荑买的马带走。
    他身形高大,骑在那匹马上,显得马十分瘦弱,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压倒。
    傅归荑建议他换一匹强壮的马。
    裴璟冷笑:“怎么,你买的马难道连抚城也到不了?”
    从魏县到抚城走关道需四个时辰,到那条山路小道只需两个时辰,傅归荑体轻,买马时并没有考虑马匹的体力问题。
    她讪笑道:“应该可以。”
    傅归荑不再多言,转身上了一匹又高又壮的骏马。
    一行人策马而去,中途在驿站休息时,裴璟座下的马匹体力不支不能再骑。
    裴璟斜睨了眼累倒在地的马,眉毛微挑,略带讥讽:“傅世子出生苍云九州,挑马的眼光还需在提高些。”
    傅归荑默默捧着茶杯不说话。
    裴璟见她不接茬,心里忽地腾起暗火,故意道:“傅世子精通《南陵律》,应该知道藩王无诏出封地,或者私自返回封地是什么罪吧。”
    傅归荑表情纹丝不动:“《南陵律》第二卷 第十三条,藩王无诏出封地,罪同谋逆,私自返回亦然。”
    裴璟笑了,“你清楚最好。”
    傅归荑垂下眸,暗忖裴璟大抵还是猜出她的打算,可那又如何,他没有证据,自己更不会傻到承认。
    再次启程时,因为少了一匹马,裴璟与傅归荑同骑。
    傅归荑在前,裴璟在后面。
    他抱住单手环住傅归荑的细腰,胸膛紧贴她的后背,把头靠在她的肩上,闭上眼轻声道:“交给你了,我睡一会儿。”
    傅归荑侧头向后看,只能看见裴璟头顶的黑发,咬牙道:“你也不怕我把你摔下去。”
    裴璟闭着眼,手臂一紧,哼笑道:“你试试甩得掉我吗?”
    傅归荑怒而挥鞭。
    一路上,她专门挑那种碎石路,她能感觉到裴璟的脑袋在她后背一颠一颠地上下起伏。
    他的手始终牢牢扣住她的腰侧,整个人纹丝不动地黏在她身后,呼吸平稳均匀,确实睡着了。
    裴璟还真是放心她。
    傅归荑心里恼恨他的算无遗策,他料定自己肯定不会真下狠手,又在愤懑中陡然生出一丝奇怪的情绪。
    他就这么信任她?
    到后来,她觉得这样的作派实在像小孩子在斗气撒泼,便不再找茬,专心赶路。
    当务之急,是要迅速回到抚城。
    傅归荑半眯着眼,开始加速。
    跟在两人后面的护卫们一开始还能跟上傅归荑的速度,后来渐渐被她甩了一大截。
    他们个个卯足了劲追赶,傅世子带上太子还跑得比他们快,说出去真是脸上无光。
    不过也不能怪他们,魏县是个小地方,通往抚城的官道简陋,再加上大雨导致山上的石块滚落下来,路上的碎石没有及时清理干净,他们控马技术不如傅归荑,速度自然不快。
    又过一个半时辰,眼看抚城近在眼前,裴璟醒了。
    比预计的提前了半个时辰。
    他扫了眼面无表情的傅归荑,她只有鬓发微微凌乱,脸不红气不喘的。又往后看了眼脸色狼狈的下属们,决定回京城后加强训练。
    “我来吧。”裴璟放开傅归荑的腰,改为抓住缰绳,双臂将人整个人拢在怀里。
    傅归荑不跟他争,高强度的精准控马确实让她精神有些不济,顺势放手。
    “靠着我休息一下,马上就进城了。”裴璟强硬地按住她脑袋朝自己胸口贴,让她依偎着。
    傅归荑起先十分不自在,身体僵直,大庭广众下两个男人靠这么近做什么,太引人注意。
    裴璟知道她的想法后笑道:“方才我不是也靠着你,你看一路上遇见的人有谁露出异样的眼光。你总是杞人忧天,这世间又有几个人真的在乎别人的事情。”
    傅归荑还是不习惯,裴璟也不强迫,兀自驾马朝前走。
    他的骑术也不差,快速平稳,傅归荑渐渐放松下来。
    凉风在她耳畔滑过,她却丝毫感受不到冷意。
    秦平归接到信,早早恭候在城门口,看见裴璟怀里的人后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放回胸膛里。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如此担心傅归荑,或许她遇险一事也怪自己一时兴起带她去找裴璟导致的。
    秦平归这么说服自己,手却无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心口,那种微痛的窒息感早已消失,却深深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他好像,不止一次有过这种感觉。
    秦平归虽然失忆,但他只是忘记了从前的事,记忆力极好的他开始回忆自己出现过这种感觉的时间节点。
    被裴璟救上来的第二年,某日他潜进北蛮皇宫御花园的水池里捉鱼时出现过。他当时以为是在水里压力太大导致,可从前下水没有这种感觉,在那之后也没有。
    还有零零星星的几次,都是忽然间心口微痛,有时候是在做一些危险的事,有时候只是在睡觉。
    后来他找大夫看过,无论是民间的大夫还是宫里的太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也不是先天心疾。
    随着时间流逝,这种感觉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除了这次傅归荑落水,最近一次好像是……
    傅归荑因为傅归宜的死而晕过去!
    最近两次都跟她有关,秦平归好像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东西。
    裴璟入城后直奔府衙,自己先下马,转身伸手去扶马上的人。
    傅归荑想了想,最后还是把手放在裴璟的掌心。
    裴璟露的眼里带了点笑意,傅归荑读出了“算你识相”的信息。
    “你愣在这里做什么?”裴璟对上秦平归,笑意淡了下来,催促他:“快去休息,你跟我一样也三天没合眼了。”
    秦平归的视线终于从傅归荑身上挪开,发现她完好无损后哦了一声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傅归荑进门第一件事便是叫人拿酒来。
    裴璟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走到床头将药瓶拿出来递给傅归荑。
    她看见后明显愣了一下。
    “吃吧,我答应过你,绝不食言。”
    傅归荑接过东西,垂下眸轻声说了句谢谢。
    作者有话说:
    最近一次指路38章。
    第60章 离别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裴璟回房沐浴更衣后倒头就睡, 睡了将近一天一夜。
    傅归荑赶路也有些疲惫,与他一同休息。
    中途她被渴醒,想下榻喝水, 她一动,裴璟立刻惊醒。
    直到她重新躺回来, 他才会继续睡。
    裴璟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侧边, 手牢牢横亘在她的腰侧, 双腿更是强势地圈住她,姿势很是不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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