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有所悟地看了眼时遥手中空空的塑料袋,“喜欢吃这些?我可以订了每天早上给你送到家。”
    时遥:“不用。”
    时知远买的不一定是这个味。
    他将车窗摇下散味,直接说正事,“爸妈是不是知道我住宿的事情了。”
    时知远说:“嗯,昨晚我在家,可能是打电话跟你们辅导员沟通的时候,被听到了。”
    时遥没有太大反应,这件事在他的预料之中。
    为了快点跟萧野合住,他拜托时知远去疏通关节,也猜到这件事瞒不了他们,可没想到这么快。
    这间接证明一件事,最近他的行为让刘雯丽觉得自己不受控了。
    “你住校没有任何问题,等回去,我会跟他们好好沟通。”时知远说完顿了顿,“你别跟他们死磕,到时候闹得不欢而散,学都上不好。”
    时遥闻言嗤笑一声:“我都大学了,他们还能跟以前一样关我禁闭让我休学?”
    车辆一个急刹,在红灯前停下。
    时知远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时遥罕见地咄咄逼人,“你真以为,我只需要出面,做个吉祥物听你跟他们吵吗?要是有用,你今天就不会亲自来接我。”
    这话让时知远无话可说,他闭了闭眼,“时遥,是我对不起你。”
    “没什么对不起的。”时遥看向前方红灯的倒计时,语气也平静下来,“当年我被送走,跟你没有直接关系,你不用觉得亏欠我。”
    “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倒计时结束,绿灯亮起。
    时知远沉默一会,突然说了一句:“你以前也很好。”
    时遥扯了扯嘴角,没应声。
    到了时家,一进门,就看到时母正坐在客厅喝茶,面前坐着一位穿着讲究的中年人。
    “我出的价格希望您考虑一下,我们会将画放在展厅的中心位置,让更多人欣赏到它。”
    刘雯丽将茶杯放下,“不了,这幅画我准备拍卖,将钱捐给山区的贫困儿童,不进行个人出售。”
    来人碰了壁,却还是保持着恭维的笑容,“那期待下次再与您合作。”
    他站起身准备告辞,看到进门的时知远,立马笑道:“令郎真是一表人才,年轻有为,不像我家那个,跟个皮猴似的。”
    “只是可惜,您的画技没人继承。”
    时知远接手父亲公司是众所周知的事,据说在绘画方面没有涉猎。
    不过说完他想到什么,“我听说您的侄子时宇恒正在b大美术系,您的展厅还展览过他的画作,我去看过,跟您的风格风场相似,可谓后起之秀。”
    刘雯丽本来听到上一句不太高兴,闻言脸上立马缓和下来,“过奖了,下次有机会将宇恒带过来跟你学习学习。”
    中年人点头应好,目光犹疑地在时遥脸上转了一圈,可刘雯丽没有引荐,他便识趣地没有开口。
    时遥表情淡淡,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他在时家一直是透明人。
    “您好,这是我亲弟弟时遥。”时知远却看不下去,将身后的时遥完全露于人前,“我弟弟在a大美术系,前段时间还在青年绘画比赛中得了奖。”
    a大比b大门槛更高,且a大的美术系是王牌专业,光是这一点,就将之前两人口中的时宇恒比了下去。
    “青年绘画?”中年人明显知道这个赛事,看向时遥的眼里有了惊叹。
    据他所知,刘雯丽力捧的时宇恒连前五都没进。
    饶是如此,他还是一脸佩服地看向刘雯丽,“您教出的孩子果真优秀。”
    刘雯丽不置可否,人走后,她脸上那点客套的笑意彻底消散,紧盯时遥,“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回来。”
    时遥自顾自地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将待客的茶水给自己倒上一杯,很慢地喝了一口,驱散嘴里的干涩后,才道:“我知道,可我不懂我住校有什么不应该的。”
    “宿舍离教学楼更近,能节省很多时间,而且你也知道,现在的房子我住着失眠,这么久了一直不见好,你要是不信,可以再找个医生给我看看?”
    刘雯丽皱眉:“你在说什么胡话?”
    “那可能是我理解错了。”
    时遥低头喝了口茶,掩去眸底的嘲讽。
    他刚上大学那会,就发现了那个房子窗户的问题,一问,发现是他母亲特地设计的,更是没有给他选择的空间。
    他住进去,整夜整夜地失眠,当时刘雯丽以为他耍小聪明,找医生看过,得到确切的诊断报告才勉强信了。
    刘雯丽却并不死心,“你这几年不是住的好好的?换什么换。”
    时遥轻笑一声:“妈,我不信你不知道我是怎么睡着的,你真的打算让我用酒精度日?”
    再喝下去,他就要形成酒精依赖了。
    嘲讽的语调让刘雯丽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她掩饰地将头发勾到耳后,“你想太多了,我当然是希望你好。”
    “你一个人住不是更自在?突然搬走也麻烦,你再考虑一下。”
    时遥淡声道:“我住校申请已经提交了,学校也批了,我今晚就住宿舍。”
    刘雯丽忍不住发火,“时遥,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声音高了几度,脸上再不见待客时的从容雅致,尽显恼怒。
    明明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却从来看不透时遥的心思,时遥像是将自己掩盖在很多层纱底下,任凭她怎么撕扯,都窥不见真实的时遥。
    一旁的时知远神色有些疲惫,“妈,你别这么敏感,大学生住校是很普通的一件事。”
    刘雯丽见两人都跟自己对着干,指着时遥,语气尖锐:“普通?你觉得这个词能安在你弟弟身上吗?”
    啪的一声,时遥手中的茶杯掉在桌上,滚烫的茶水连带茶叶溅到时遥手上,连风衣都没幸免,洇湿成深沉的暗色。
    时遥盯着风衣上的湿痕看了几秒,抽出纸巾用力擦了几下。
    却擦不干净。
    时知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母亲,“妈,你怎么还是这样!”
    刘雯丽胸口剧烈起伏,沉着脸不说话。
    时遥将纸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相比两人,他这个当事人竟然是最淡定的那个。
    “有什么好吵的。”时遥将茶杯立起来,放回桌上,才抬头看向刘雯丽,“妈,那是三人寝。”
    “就算是同性恋,也不会鬼混到那种程度。”
    时遥语气轻缓,说出的话却荒诞放肆。
    刘雯丽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话,嘴唇嗫喏几下,想说什么,却被时知远制止。
    时知远脸色铁青,“妈,我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好讨论的,再说这事是我办的,你要有意见,就直接跟我说,别找时遥,你今天已经影响到时遥上课了。”
    因为接手了公司,时知远身上已经完全褪去了之前的青涩,板起脸来很有气势,终于让刘雯丽消了音。
    只不过,她依旧没什么好脸色,转身上楼,将两人抛在底下。
    时遥看着她的背影,没说话。
    算起来,这应该是他这这学期第一次回家。
    时遥站起身,“我回去了。”
    时知远想要送时遥,却被拒绝。
    “你手机已经响了无数次了,我觉得你还是去处理公事比较好。”时遥瞥了他一眼,“我自己打车回去。”
    时知远的确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闻言由着时遥了。
    说是打车,时遥却只坐到了就近的公交站。
    等车的时候,章子奇给他打了个电话。
    “没事吧?”
    章子奇知道他换宿舍的事,也知道他妈今天叫他回家。
    时遥看着旁边公交车的路线牌,漫不经心道:“能有什么事?”
    他了解他妈,知道什么话能让对方歇了心思。
    至于会不会在寝室鬼混,谁知道呢?
    章子奇知道时遥的本事,也放下心,笑道:“解决了就成。”
    “我家老爷子还逼着我相亲结婚,给他抱个大胖小子呢!”他呵了一声,“还真以为我被治好了。”
    时遥敛下眼,“车来了,挂了。”
    他没看线路,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
    时遥选了最后排的角落坐下,抬眼,静静看着车上的人。
    车上人来人往,有刚下班的年轻白领,也有接小孩放学的老人,还有叽叽喳喳围成吵成一团的中学生。
    很热闹。
    他旁边坐着一位年轻的妈妈,怀里抱着一个小女生,小女生朝他的方向偷偷看了好几眼,见他回望,立马捂住眼睛,却从漏得大开的指缝里继续偷看。
    年轻妈妈不好意思地朝时遥笑了笑:“她没有恶意,只是觉得你长得好看。”
    小女孩听了妈妈的话,点头如捣蒜,“哥哥比电视里的人都帅!”
    时遥抬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你也很漂亮。”
    小女孩害羞得直往妈妈怀里钻,不过小孩思维跳脱,很快转移注意力,“妈妈,我们今天晚饭吃什么啊?想吃香香的排骨,还要喝排骨汤!”
    “行行行,但是你要记得,喝汤之前要吹吹,不然烫嘴。”
    时遥闻言,低头看着自己被茶水烫红的手背,眼神暗了暗,将手放进风衣口袋遮住。
    等调整好心情,时遥坐回正确的车次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八点。
    他刚下车,就接到了萧野的微信,【什么时候回来?要是晚的话,我让宿管阿姨给你留门。】
    宿舍有门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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