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瓷瓶是苏坤送的,杨如慈和她颇为不对付, 苏宅屋中人手杂乱,免不了有她的人, 如果碎了,肯定是会被她上报,瞒不了苏坤。
    自己送的东西被人打碎,总是会让人留有芥蒂,惹苏坤不喜。
    再加上在这个时间点,她屋中的瓷瓶为什么莫名其妙失手被打碎,结合今日宴上的事情自然一清二楚。
    反而落得所有人笑话。
    在自己屋中连脾气都不能随意乱发。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站立在原地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是勉强平静下来。
    祝钦从来不觉得自己竟然活得这么憋屈。
    她自嘲一笑,也不再与这些瓷器为难,径直闭目依到了沙发上。
    王蓉跟了上去为她轻揉额头,小声宽慰:“夫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不提还好,一提祝钦勉强平复的怒火又旺了起来。
    她一把推开王蓉:
    “不气?呵,现在全明城的人都指不定在如何笑话我呢!我怎能不气!现在苏家都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我还在意身体?”
    祝钦一想到宴会上众人看向自己或嘲讽或鄙夷的目光,以及背后可能出现的议论,一口银牙简直要咬碎。
    祝钦自加入祝家以来,虽然没有获得丈夫的疼爱,但也从未受过如此屈辱。
    “我自幼待她不薄,甚至比对书渊还要好,却真没想到她居然会干出这种不要脸面的事情来!”
    王蓉自然知道祝钦口中的“她”指得是谁。
    但其实她也同样知道,祝钦口中的对她好,早已在这么多年中变了性质。
    也许小时候是出于真心,但当祝钦对于权力的渴望愈发浓郁,做事的本心便变了。对她的感情早已变得夹杂算计利用,以至于想毁了她,从而掌控安家。
    祝钦叹道:“我还是不该念及情分,心慈手软。”
    王蓉不知道她口中的心慈手软指得是什么,毕竟在一开始设计毁掉安又宁的计划上,她知道祝钦设计的十分严密,但是她明明确确感受到了祝钦的后悔。
    祝钦是个做事从不后悔的主,这还是王蓉第一次见她如此后悔的模样。
    只看她疲惫的合上双眼,声音微弱地从唇齿间发出,含糊地王蓉差点没听见:
    “现在这个局面,还不如让安又宁当初直接嫁给书渊啊……”
    这样虽然不能完全掌控安家,但作为姻亲,安鸿再怎样明哲保身也都会帮一把的。
    不会像是现在。
    兜兜转转设计了一大圈,最后终成一场空。
    更可笑的是,反而给苏景迁平添一股支持势力。
    祝钦轻轻闭上眼,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安鸿那张难以掩饰喜色的脸。
    她深深知道,安鸿搭上了苏景迁那艘大船之后,是再无可能站在自己这边。
    王蓉见祝钦陷入自己的思维之时紧皱的眉头,只好宽慰道:
    “事已至此,您就别再窘于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了,真的把身子搞垮了,您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了书渊想想,他总是要担心的。”
    提到苏书渊,祝钦更是气急,想到这个不知道跑到哪的儿子,倏然睁开双眼,厉声发问:
    “书渊跑去哪里了?快把他带回来,外面不定还在如何笑他。”
    吩咐完了,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留意一下他是不是还在和安子馨混在一起。”
    无论苏书渊到底还想不想和安子馨在一起,随着安又宁的婚事推进,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他与安子馨之间必然是全无可能了。
    就算苏家安家真的不在意名声,允许他们在一起。
    但祝钦也绝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毕竟没有安家支持的安子馨,在祝钦眼中就是和地上的残缺瓷瓶没什么两样,不仅不美观更没有了任何价值。
    她会为儿子找寻新的人选,一个比安家好上百倍的人选!
    安又宁就算没听见这个谈话,但就从那天祝钦宴席上脸色看来,也能多少猜到祝钦的心思。
    因此接到苏恬的电话,听见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祝钦在屋中暗暗摔了瓶子的事情,安又宁也不多惊讶。
    她不是以德报怨的圣人,面对这个曾经对自己下手的罪魁祸首。
    在宴席上看着祝钦努力想要维持着平和的脸上隐隐显露出的藏不住的崩溃与愤恨。
    在电话中听到人后祝钦又是何种的愤怒与无力。
    安又宁心中不说是有多么幸灾乐祸吧,但终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解气。
    而就是这份解气与痛快,也让安又宁惊然发觉,自己其实一直对祝钦并未释怀。
    世界上最难遗忘释怀的,除了爱,便是恨。
    而她对祝钦,有过爱,更有恨。
    面对这个自己曾当作亲生母亲一般敬重而她却想毁了自己的女人,安又宁怎么会轻易释怀呢?
    手机那端苏恬兴高采烈描述着祝钦回房后有多么暴怒的声音,安又宁渐渐听不见了,她想到自己之前的想法自嘲地笑了笑。
    她曾自以为的释怀不过是一种下意识地逃避罢了。
    再加上之前窘于两人身份的差距,她不好实行报复。
    而在知道真相不久之后她的全部生活又被拍戏又被苏景迁所充满,因此与其说是对祝钦一事释怀,更不如说是她没有时间没有经历去顾及她。
    可是不久之后,她们即将在同一个家庭中生活。
    即便安又宁和苏景迁在外面单独住,但总是免不了回时老宅与她碰见。
    安又宁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垂下了眼眸,她会看着从小到大祝钦对自己无微不至照顾的情分上,不主动对她动手。
    但是,祝钦真的可以忍得住不出手吗?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安又宁忽然有种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难以描述的激动感。好像她一直期待着,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
    “又宁?你在听吗?”
    安又宁轻轻抿了抿唇,把心中难言的情绪压下:“我在……”
    听苏恬又说了一会儿宴会上自婚事公布后众人各异的脸色,安又宁与苏恬互道了晚安,挂断电话不久,她便安然入睡。
    可是房间另一边,却有人是一点也睡不着的。
    等安鸿洗完澡擦着头从浴室出来,看到的就是在床头呆坐着的方瓷。
    “子馨找到了,和苏书渊在一起不肯回家。”
    看见安鸿出来,方瓷总算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眼睛里也多了一两分神气。
    安鸿动作没停,点了点头:“派人一直跟着她,她要是现在还不想回来就先不用逼她,给她一段消化时间吧。”
    安鸿知道,今天安又宁与苏景迁突发的婚事的公布的确是太过出人意料了。
    即便早有预感,但连他也是的的确确有点猝不及防。
    更何况,苏家安家注重脸面,不会同意亲姐妹嫁给亲叔侄这种差了辈分的事情。
    他们两人从未有过心理准备忽然听到这个事情,一时接受不了安鸿也是可以理解。
    方瓷闻言同样点了点头。
    她也不指望安鸿提出什么创新性意见,她早已安排了最信任的人跟着女儿,想来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现在她更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今天的事情,我到现在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又宁什么时候和苏景迁竟然有了联系,可真是让人有些意外。”
    方瓷观察着安鸿的脸色,斟酌道。
    安鸿擦头的动作一顿:“我也没想到……”
    他想起之前在安又宁那处的几次隐约试探。
    她到底是没有听懂,还是不想听懂?
    “儿孙自有儿孙福,事情既然已经定下,便就这样吧。只是子馨和苏书渊就不要再接触了。”
    安鸿把毛巾放下,在方瓷身侧坐下安抚地搂住她:
    “苏书渊,无非是个靠家世背景的二世祖,能不能继承苏家还得看苏景迁的脸色,看苏景迁的孩子到底争不争气。”
    “现在看来他继承苏家无望不说,能不能再待在苏家更不好说。”
    “之前与他的婚事是没有旁的选择,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可以有新的选择。”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太过得意与开心,他提到苏书渊的语气中罕见带有明显的不屑,竟无意说了几句心里话。
    “我之后会给子馨再相看一个比苏书渊更好的人。两人之前没有公开,对子馨肯定没有任何影响。”
    方瓷手指微抖。
    作为枕边人,即便安鸿面上情绪不显,但方瓷早就从他微亮的眼眸中看出了他的喜意。
    这是他在得知子馨和苏书渊的事情时,从未有过的欢喜。
    这种明显的差别对待,让方瓷几乎是顺理成章地有一个全新的想法:
    之前他的一直强压着不公开,就是因为预料到了什么,害怕她的女儿会耽误他那个好女儿的婚事吗?
    似乎看出方瓷内心的波澜,安鸿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又继续道:
    “现在也好,有了和苏家的姻亲,之后给子馨找的对象也肯定能强上许多。”
    可是,即便苏书渊能力不强,
    安鸿说的话很直白很切实,但是他却完全没有考虑,或者说觉得无需去考虑听众方瓷此刻的感受。
    方瓷当下心中就是一紧,她作为第二任妻子,永远比第一任要低了一头,难道自己的女儿以后也要靠着安又宁过活吗?
    难道一定就要牺牲自己女儿的婚事去成全他那个女儿的婚事?
    方瓷沉默着点着头,看着安鸿神采飞扬的表情,心却仿佛浸了冰水一般。
    “至于祝钦,你就不要再和她联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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