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声音一大,毛毛吓坏了,整个越缩越小。程诺文处理完其他事情,回来听见,将还在据理力争的志愿者拦在身后,对无礼者说这里不欢迎你,我给你一分钟,自己走,否则我会带你出去。
    他人高,往对方跟前一站,压迫力十足,加上长期遛狗,短袖下露出的两条手臂相当结实,生气时小臂青筋明显。对方掂量一下,不敢再造次,嘴巴里不三不四两句,转身走了。
    来,毛毛。他将小狗抱出笼子,毛毛钻到他脖子边,安分不动,只是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志愿者转身悄悄抹眼泪,为毛毛的未来担忧。
    幸好乖小狗总有老天庇佑。有次集会上来了一条黑色拉布拉多,全场巡视一圈,什么都不感兴趣,直到走到毛毛笼子前,它停下。两只狗歪头观察彼此,就那么几秒钟,居然看对眼,隔着围栏互相顶鼻子。
    志愿者又惊又喜,忙喊程诺文来看。程诺文一见拉布拉多的主人,知道毛毛这次终于有家了。
    他打开笼子,毛毛试探着走出去。kate拍拍鱼仔,大狗摇着尾巴,趴下,用体型优势将毛毛围起来,三条腿的小狗伏到地上,随之安然与它依偎,黑色和棕色的两团毛茸茸变为一个整体。
    kate深感安慰。前段时间忙,她没参加集会,今天本是带鱼仔顺道来玩,未曾想大有收获,于是问程诺文去哪里填领养申请。
    两个月不见,对方现已深入领养组织,与之前模样迥异。闲聊时,提及程诺文卖房一事,kate不无感叹:傻吗你,今年楼市不好,你得赔不少钱,又不能工作,要真有困难别不好意思说,我和beth都会帮你。
    程诺文说,不是钱的问题。
    kate打量他穿着:失去三件套,程诺文少几分工作时的生人勿近。他不是那个穿行在恒光,时刻准备大杀四方的程诺文,围在小狗堆里的他看着实在有些陌生,好的那种,或者说,他只是回到了最初该有的样子。
    是我多心。她笑一笑,说有担心你的时间,我不如担心和江天禹那笔生意谈不谈得成。
    江天禹什么生意?程诺文立时警觉,他稍作联想,自己已有答案,问丁昭去北京是否是因为他的事情。
    kate见他面色有变,示意程诺文冷静,说是江天禹自己找来的,年初他做了个人品牌,还投了笔在餐饮上,有一千来万的业务想找agency消化,这种时候,beth怎么会拒绝。
    程诺文明显焦躁,问怎么不交给你负责?kate说他点名要小昭去谈,我一开始是有点犹豫,不过小昭说没问题,我总归相信他。
    又道:你不用紧张,正常洽谈,这两天小昭都有和我实时汇报,没什么事的。
    程诺文沉默不语,从利益角度出发,他当然明白乔蓓同意丁昭跟进这单生意没错,以前自己也要为了业务和江天禹虚与委蛇——做广告,没有永远的敌人,有合作,大家都是朋友。
    但那个神经病,谁知道他怎么想。程诺文心绪不宁,持续至丁昭回沪。当天,丁昭将航班提前发给程诺文,让他准时去虹桥接人。
    传送带等行李的时候,领养组织群聊火热,丁昭点进去看。一群人下午还在基地劳动,男大学生在打扫狗笼的时候,踩到水摔了个仰面朝天,被众人拍照留档。
    男孩子气不过,甩出一张照片想转移注意力,点开是程诺文穿着高筒胶鞋给狗铲屎的画面。
    众人:呀,nate多认真,一点不嫌弃[大拇指]
    小王:……区别待遇吧你们就。
    基地流浪狗多,打扫起来费时费力,但凡缺人,程诺文总会补上。他将领养组织的琐事当作事业对待,做起来全心全意。好几个组员都私下和丁昭聊过,说想请程诺文长期留下,他没有答应,只说再看看。
    组员开玩笑:我们这地方还搞试用期呢?
    丁昭拿上行李,出去一眼就看见程诺文。对方抱着手臂站在那边,脸色不是太好,像是没休息够。见到丁昭,他打起精神,接过丁昭手中的行李,问他累不累,车在停车场,走两步就到。
    两人坐电梯下去。坐上车后,程诺文系安全带时突然问:“北京那边还顺利吗?”
    “还行。”丁昭回答,手机有消息进来。
    江天禹:这个月我会来上海,有空见面?
    他动手指:再说。
    这次去北京,一年多没见,江天禹仍旧老样子,一派神清气爽,看着全无半点心事。他与丁昭碰上,含笑对他说好久不见,虽然丹斐广告片出了点意外,但我还挺怀念那时候在伦敦拍片的呢。
    会面定在江天禹的工作室,出席人员包括老朴与其他人等,丁昭不动声色,说先聊这次的工作吧。
    商务会谈结束后,丁昭与老朴在楼下抽烟。谈起江天禹的用意,老朴擦着额头上的汗,说天禹任性,想什么做什么,请你过来开会,我也觉得不好意思,你要实在不想做,可以不接。
    丁昭说接不接生意,要看双方意向和利益考量,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老朴叹一声,这时江天禹下来,他赶紧掐烟,留下丁昭与江天禹两人。江天禹看丁昭手指上夹烟,装作大惊失色,说你怎么也学程诺文染上这种坏习惯了。
    丁昭忍住把香烟灭在他身上的冲动,说我没学谁。江天禹听了,眯着眼笑。他不抽烟,也不反感吸丁昭的二手烟雾,站在他旁边抓他谈心,大意:我听说啦,程诺文出了那种事,真不应该,co2最近挺愁的吧,我来送生意,你难道不想做吗……如此如此,叽里呱啦。
    他越说越快,丁昭默默抽完烟,只扔回一句:你是不是想补偿程诺文。
    当时江天禹脸色一滞,他眨眨眼,说你想哪里去了,我也有找过allen,不是非得co2来做不可。
    你当然可以找任何一家agency,t&h也好,其他也好,你是江天禹,不会有公司拒绝你。但如果你真的奔着做好业务的目的,根本不会来找我们。co2讲究平等合作,不用给我摆姿态。不接你这个生意,我们才有空做别家的,我这次也是推了别的客户飞来北京,所以不要浪费彼此时间。
    江天禹看他许久,最后换上那抹不舒服的笑容,说丁昭,你变化好大,接着用上责怪他的语气,说不关别人的事,我只是相信co2的能力而已。
    他们第二场会议,江天禹恢复正常。听下来,项目利润是有的,还不小,但到底接不接,他需与kate以及乔蓓好好讨论。
    回程无言,到家后,叉烧跑来迎接,丁昭抱起它,没两分钟就热得不行,他赶忙放下小狗,问程诺文怎么不开空调。
    程诺文面无表情,指一指墙边的机器,“昨天就不灵了。”
    又说打过维修电话,被客服告知夏天修理单子太多,师傅忙不过来,至少要后天才能上门。
    七月份的上海不开冷气简直要人老命,作为代替,家中只有一台电风扇运转着。丁昭舟车劳顿,没心情和他理论,行李一扔去冲澡。
    洗完差点没热死他,无奈只好开着卫生间的门。他一边刷牙一边想工作的事情,没注意程诺文也进来,站到旁边,非要和他挤在一张洗手台上。
    程诺文没穿上衣,身上薄汗仿佛涂了层橄榄油。丁昭满嘴牙膏泡泡,含糊不清说你把衣服穿上。
    “没空调,穿上要热死了。”
    丁昭吐掉泡泡,“我叫你穿衣服,谁是房东。”
    程诺文只好出去套上t恤,再回来,丁昭洗漱好回卧室。他旅途辛苦,躺床上没一会便昏迷过去。晚上睡得迷迷糊糊,有团东西挤进来,丁昭勉强睁眼,叉烧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开门,偷偷溜上床。
    单人床太小,丁昭怕狗掉下去,双手揽住,忍着睡意问你怎么不睡外面。
    小狗呜噫两声:爸爸赶我!
    夜半燥热,丁昭睡醒一身汗,他脱掉衣服,刚想换一套,听见小客厅响动,停下动作去听。
    有人与他一样醒着。
    第105章 好想法(3)
    卧室与客厅只有一道薄薄的胶合板,隔音效果约等于零,丁昭听过片刻,终于明白对方与他并不相同。
    程诺文根本不是热到失眠。隔板之外,透不过气的环境中,他喘气,同时压低声音,沉迷于午夜潮湿的一角。
    湿透的上衣没有完全脱下,绞着丁昭两只手。他闭紧嘴,生怕程诺文发现他醒了——这样更糟。程诺文以为他熟睡,堂而皇之将他拖进手头正在做的事情。他开始喊他名字,一声用力,一声轻下去。
    心跳停滞,再恢复,疯狂跳动数次。丁昭蒙住脸,他忘记要换衣服,整个人缩回床上,背后的叉烧被他一挤,没地方躺,只好跳下床,幽怨低鸣。
    他的名字被程诺文吃回去。从零散的响动中,程诺文分辨:丁昭醒了。
    手未停止,他正到兴处。想象中,丁昭眼角发红,像那天吹走睫毛时对上他那样,睁眼是雾蒙蒙一片,看不真切。他要低头吻他眼睛,是不是会收获一阵发颤?或者丁昭还是不会动,任由他继续,那么吻可以往下,吻到鼻尖、脸颊,再到嘴唇。
    还差一些,就少少。
    小昭。小昭。唇舌间溢出的名字,每一次都惊心动魄,直至想象中的丁昭张嘴咬住他。
    薄过纸的胶合板足够共享一场湿淋淋的美梦。隔天两人打上照面,程诺文睡眠质量极佳,穿着整齐,反观丁昭,上衣皱成一团,面色与脾气都极差,一见程诺文就眉头拧紧,没好气让他赶紧找人来修空调。
    说过要明天上门。程诺文坦言,又将电扇搬到客厅中央,示意他热的话可以一起吹。
    叉烧看见电扇,第一个跑去占据有利位置,尾巴往两边甩甩。丁昭没办法,天气实在太热,窗户大开也无济于事,只好坐过去。
    两人一狗挤在电扇前,靠旋转的叶片降温。叉烧吐出舌头,程诺文怕它吹太多着凉,时不时拎起小狗换位置。叉烧不乐意,龇着牙和他对峙,搞得还在工作的丁昭心烦不已。
    “趴好!”他命令。
    叉烧竖起耳朵,听出丁昭不太高兴,乖乖趴下,斜眼瞪程诺文。
    让你不听话。程诺文乐意看它被训,笑意隐隐。他拿着整理好的list,向荣誉会长汇报领养小组最近达成的工作成果。丁昭用手机回邮件,偶尔嗯一声,当作在听的证明。
    “毛毛被kate领养了。”程诺文告诉丁昭。
    “我知道,她给我看过照片,鱼仔很喜欢它,现在两只狗在家粘得不行。”
    程诺文说知道kate养狗,那天是头一回见,她的拉布拉多看上去凶,实际个性还挺好。
    “不止,长得还很帅。”
    丁昭没头没脑来一句,程诺文顿一顿,认同,说确实长得相当有魄力。
    “退役的狗以前经过训练,性格普遍温顺,你以为谁都像你家这只这么难带?”
    蹲在丁昭手边的小狗听后,立即坐直身体,嘴里呜呜出声,表达不满。
    宝也是你的,是你的!
    见丁昭没反应,叉烧也不顾热,屁股一撅,趴到丁昭膝盖上,翻过身体想让他帮忙揉肚皮。被它这幅耍无赖的样子气笑了,丁昭戳戳小狗脸蛋,说现在知道乖了吗?太晚了。
    叉烧抖抖耳朵,抬腿捂住脸。
    丁昭停下动作,想起叮叮车有时也会这样。和叉烧差不多大的年纪,它可比眼前这只大耳朵爱撒娇多了。金毛黏人,小时候整天都咧着嘴流口水,跟在丁昭身后打转,乐呵呵傻笑。
    今年春节回去,叮叮车连动都很少动,只在看到自己时,两眼还会透出一丝丝光亮。经过半年,听妈妈说,最近叮叮车精神不振,连下楼都很少了。
    他心里一直挂着这件事,原本想等出差后请两天假回老家一次,结果一拖再拖,到第二周,丁昭手上还有一堆急活等待处理,始终没能抽出时间。
    周末照例加班。江天禹那个项目他们还是接了,事务繁杂,需要好好梳理。丁昭在家开电脑工作,中途接到一通电话,完了脸色煞白,烟也不抽了,随便按进烟灰缸中,对正在灶台看火的程诺文说我要回家一次。
    程诺文问回哪里。他说回老家,我妈刚打电话来,说叮叮车情况不太好。
    惠芬女士在电话中语气忧虑,丁昭一秒都不能等。可惜看过车票,要么班次无座,要么时间不合适。程诺文察觉事态严重,关掉火,说你别急,我现在开车送你,从上海到你家走高速四个多小时就能到。
    四个小时,丁昭没一刻放松。叮叮车今年十三岁,对于狗来说,已至迟暮。他多少是做过准备的,只不过心理上还是无法接受,希望那天永远别来。
    全程高速,晚上不堵车,八点多两人到达目的地。连续开了几小时车,程诺文有些疲倦,他让丁昭先回家,说自己过会再上去。
    分别前,他问,你妈妈喜欢什么水果。
    丁昭来不及细想,匆匆答完奔上楼,惠芬女士早在等他。进家门,老狗恹恹躺在角落,呼吸十分缓慢,都没发现有人进来。
    “上周开始胃口变得特别差,还经常发抖,我带它去看医生,查过说是慢性肾衰竭。”
    惠芬女士背过身擦擦眼睛,又喊一声,“宝宝,是昭昭哥哥回来了呀。”
    叮叮车闻声扭头,见到丁昭,它精神顿时好转,撑起身体想凑近他。
    丁昭抱住狗,头埋进它的脖子,两行眼泪瞬间流下。
    感知到主人情绪低落,叮叮车还想着安慰他,没什么活力的老狗咧开嘴,吸气哈气,表情像是在笑。丁昭流泪不止,哽咽说是我不好,总不回家,我也很想你,每天都想,很想很想的。
    狗却一点不怪他,仍是热络地用舌头濡湿丁昭的脸。这些动物的世界总是很单纯,看到主人就会开心,如果主人愿意花时间陪伴自己,便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
    外头门铃响,惠芬女士擦掉眼泪,走去开门。
    程诺文上来了。开遍周边数公里,他才找到一家没打烊的水果店,此刻抱着两箱晴王葡萄站在门口。
    见到惠芬女士,他咳嗽一声,“伯母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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