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孟庭审视了下局面,想把方才被打断的那个话题重新带回来,于是笑吟吟地开口:“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刚我们正在聊——”
    “我们在聊书燃这种聪明又乖巧的女孩子,”谈斯宁突然开口,慢条斯理地接过话头,“到底会不会喜欢沈伽霖这种傻逼!”
    沈伽霖气得砸杯子:“姓谈的你出来,咱俩单挑,谁先喝吐谁孙子”
    谈斯宁不理他,小烟熏的妆容又冷又艳,拿着一根棒棒糖,晃了晃:“书燃,你给句准话——沈伽霖到底有戏没戏?
    话说到这地步,所有人都看向书燃,包括周砚浔——
    他端了杯酒,身形向后,靠着沙发背,脸上没什么表情,唯独眸光深黑。
    右手臂搭在扶手上,衣袖叠上去,露出流畅而劲瘦的小臂线条,食指有戒指,腕上有手绳,金属质地与他身上那股气势极为合衬。
    精致、雅痞、骄矜而贵气。
    与好看有关的形容词,让他一个人全占了,占得顺理成章,又无比贴切。
    书燃呼吸微微发紧。
    她终于抬起眼睛,这一晚,她第一次同他对视。
    瞬息之间,似乎连空气都热了几分。
    第8章 温柔
    夜色是个奇妙的东西,能遮挡一些情绪,也能让一些情绪升温、发烫,濒临炙热。
    书燃抬眼时,舞池里刚好响起一段强劲的快节奏,她一手端酒杯,指尖微凉湿润,一手搭在腿上,指腹随着那波频率敲了敲。
    不慌,不乱,由内而外的沉静感,还有一丝不着痕迹的媚。
    周砚浔看着她,遥遥一段距离,遮不住他眼神里那份深。
    周围那些女孩子,认识周砚浔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都说这位少爷浪荡不羁,醉心夜场,可谁也没亲眼见过他同哪个女生走得特别近,更别说见他谈恋爱。
    眼下这情形,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他紧盯着一个女人,不肯放。
    不自觉的,长沙发这儿的气氛静了一些。
    所有人都在看周砚浔的脸色,所有人都在揣测。
    偏偏有人不怕,谈斯宁勾着发梢,笑眯眯的,又问一遍:“书燃,别害羞,说说嘛,在你这儿,沈伽霖到底有戏没戏?”
    沈伽霖就坐在周砚浔身边,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他抓了下头发,正要开口,却在这时听见书燃的声音。
    她说:“你想要答案,还是要一个机会?”
    这话一出,旁边有人“wow”的一声,互相使着眼色,表情戏谑又期待。
    谈斯宁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朝周砚浔那边看了眼。
    这家店不禁烟,周砚浔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却没点,夹烟的手纤长细白,悠悠然地转着一支打火机。
    别人都在看她,他却只看着书燃。
    沈伽霖眼睛都亮了,立即问:“我想要个追你的机会,给吗?”
    书燃淡淡笑着,说:“不给。”
    沈伽霖魂都要被钓走了,情绪全写在脸上,有些失望地问:“为什么啊?”
    “因为你有点坏,”书燃的目光往周砚浔那边移,她话是对沈伽霖说的,眼睛却看着周砚浔,缓缓道,“坏人最擅长让女孩子难过了,我不喜欢。”
    沈伽霖傻乎乎的:“我人挺好的,真的,一点不坏!我们加个微信呗,有时间一起玩剧本杀。”
    谈斯宁憋笑快憋疯了,心想,傻人有傻福,但傻逼没有,真没有。
    书燃拿出手机给他看,说:“没电,自动关机了。”
    沈伽霖有点傻眼,他总不能说“我借你个充电宝,你充了电再来加我”,这么低级的死缠烂打,他还真做不出来。
    就在这时,周砚浔忽然将打火机扔在桌台上,“啪”的一下,砸出不小的动静。
    沈伽霖吓了一跳,立即扭头:“怎么了,浔哥?”
    周砚浔抬起眼睛往书燃身上扫了下,拖着懒洋洋的音调,说:“一堆人干坐着听你们聊天,无不无聊!”
    旁边一女生立即搭话:“浔哥教我摇骰子吧,跟别人玩我总输,技巧太差了。”
    字音咬得轻飘飘,夜场里常见的暧昧撩拨。
    周砚浔喝了口酒,似笑非笑的:“好啊,那就玩骰子。”
    *
    与骰子有关的酒桌游戏种类繁多,今天玩得这款叫“七八九”,规则非常简单。
    两粒骰子一并放入骰盅,参与游戏的人轮流摇,摇到点数“7”,往“惩罚杯”里随意加酒,摇到点数“8”,受罚喝一半,摇到点数“9”,喝空“惩罚杯”,摇到其他点数则略过,不做惩罚。
    这里头有个彩蛋,两粒骰子,摇到双“一”,可向在座的某个人提问题,也可以要求他喝空“惩罚杯”。
    没什么技术含量,纯靠运气的拼酒小游戏。
    沈伽霖在书燃那儿碰了钉子,闹着要借酒浇愁不醉不归,拿了三个柯林杯当“惩罚杯”,又提了个附加规则——“惩罚杯”里只能加酒,谁敢往里头兑纯净水雪碧美年达,小爷看不起他!
    谈斯宁换了个位置,坐书燃身边,顺时针方向,游戏从谈斯宁这儿开始。这姑娘手气旺,开局就是点数“7”,三支惩罚杯,都让她调成了啤酒兑伏特加。
    旁边有人哀嚎:“深水炸弹啊这是!宁总,你下手也太狠了!”
    谈斯宁眉眼间一股冷丽的艳,嗤笑着说:“怕输就别玩!”
    之后她将骰盅推给书燃。
    书燃没怎么玩过夜店游戏,简单晃了两下,开盖一看是点数“五”,她悄悄松了口气。
    游戏依序进行。
    谈斯宁撑着下巴,看了会儿,忽然挨近书燃,轻声说:“这些人里,你知道谁玩古惑骰最厉害吗?怎么玩都能赢,开天眼了似的。”
    书燃没做声,下意识往周砚浔那边看了眼,刚好看到有女生给他递烟。
    烟盒的颜色很深,不知道是什么牌子,嘈杂的电音节奏中,隐约听见周砚浔的声音,漫不经心地说:“我抽不惯这个。”
    女生悻悻地收了手。
    “那烟是蓝莓双爆。”谈斯宁说,“送你一个小tip——周砚浔看着浪,其实烟瘾很浅,而且,他偏爱苏烟,讨厌有爆珠的,嫌香精味重。与其给他递烟,不如劝他戒烟。”
    书燃喝了口清水:“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谈斯宁斜着脑袋,在书燃耳边轻声说:“因为我喜欢看热闹啊。”
    第一个点数“8”,沈伽霖那儿摇出来的,三支“惩罚杯”,伏特加兑啤酒,他咽了六七下才吞下一杯半,喉咙顿时火烧似的热,脑袋晕晕沉沉,抱着周砚浔喊浔哥救我!
    谈斯宁嗤地一声:“活该!不作死就不会死!”
    下一个是周砚浔,他摇骰子的动作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反手拿盅,骰盅在他手里行云流水般转过一圈又扣回到桌面上。
    他五指纤长,皮肤白,霜雪似的颜色映着骰盅深黑的皮面,张力十足,气势如虹。
    漂亮极了。
    书燃心跳莫名一悬。
    骰盅落地,周砚浔却没开,他松了手,身形缓缓向后,靠着沙发背。
    有人心急,上去把骰盅开了,忍不住“wow”的一声——
    双“一”点,彩蛋。
    沈伽霖直接亢奋了:“浔哥你要选谁?灌酒还是问问题?”
    周砚浔腿长,交叠着,弹了弹打火机的盖子,没什么情绪地说:“交给天意吧。”
    沈伽霖愣了下,不等他反应过来,周砚浔拎起一个空酒瓶,横搁在桌面上。
    他往书燃的方向睇了眼,同时握住瓶身用力一拨,酒瓶立即转起来,几圈过后,瓶口缓缓停在正对着书燃的那个方向。
    沈伽霖惊了:“我曹!”
    很难不去想他是不是故意的。
    书燃抬眸,红蓝光线交织闪烁,雾气似的,她在那阵氤氲里与周砚浔直接对上。
    “天意——”周砚浔弹了下打火机,一股漫不经心的调调,让他看上去坏得带了邪气,“喝酒还是等我提问?”
    啤酒兑伏特加,总共三杯,沈伽霖喝了一半,还剩一半,又烈又难喝。
    书燃知道周砚浔心里压着火气,从她拒绝承认他们高中时就认识开始,一直到现在。
    他心火未消,矛盾又别扭,喜怒难测,身上充斥着危险的气息。
    书燃却不害怕,她眨一下眼睛,长发从肩头垂落,带着很好闻的冷香气,平静开口:“你想问什么?”
    夜场的灯光漫射过来,照亮周砚浔的脸,他有一双过于漂亮的黑色眼睛,眼中一团浓郁的深,所有情绪好像都被藏了起来,模糊不清。
    半晌,周砚浔笑了声:“跟你不熟,没什么想问的。”
    方孟庭轻笑着开口:“浔哥也太不给面子啦,燃燃脾气软,被气哭了可怎么办?”
    沈伽霖瞪她:“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书燃没生气,也不觉得难堪或尴尬,她点头,依旧是温温淡淡的模样,说:“既然你不提问,那么,按照游戏规则,我该喝酒。”
    说完,她要去端杯,手尚在半空,杯沿却被人抢先摁住。
    周围的人都不说话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们。
    周砚浔也不说话,沉默着将杯子夺过来,握在手里晃了晃。
    书燃看着他:“该受罚的人是我,你别赖皮。”
    周砚浔眯了下眼睛:“双‘一点’是我摇出来的,酒瓶是我转的,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好学生该回家做作业,而不是在这里不伦不类地装叛逆。”
    说完,他仰头将杯里的酒一口气喝空,吞咽时喉结上下滚动着,弧度鲜明,质感锋利。
    无意识的,书燃也跟着咽了一下,那种心跳微悬的感觉再度涌上来。
    喝空的酒杯被周砚浔倒扣回桌面上,一滴不剩,干净利落,坦坦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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