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桃被他的表情恶心得后退一步,下意识想跑。
    谁料男人竟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杯子一歪,冰水瞬间撒了大半,沿着大理石台面淅淅沥沥地流到了男人身上。
    “你找死是不是!”男人不由分说,恶狠狠抓着她的小手,“来来来,给爷擦干净!”
    以桃惊若触电,拼命往回抽手,奈何男人力气极大,此刻更得寸进尺将她拽到怀里,扑鼻酒气直往她胸口钻。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突然传来司机老马的声音——
    “舅爷!”
    他急匆匆上前,壮着胆子将以桃拉了过来,挡在自己身后。
    介绍完以桃的身份,老马布满皱纹的老脸瞬间堆满笑容,“以桃小姐不常来园子,不认识您,您别见怪。”
    “快,快喊舅爷。”老马汗涔涔示意以桃。
    以桃握紧拳头,颤颤喊了句舅爷。
    “小姐?”男人一脸扫兴的表情,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老马,后拂袖而去。
    等男人一走,以桃终于松开拳头,长长吐了口气。
    “马师傅,谢谢您。”老马是三太的司机,上次以桃搭三太的买菜车来园子,见过他一次。
    将近五十的年纪,人很憨厚,总是笑呵呵的,经常唤英蝉叫“小知了”,以桃对他印象很好。
    老马摆摆手,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那位是三太的亲弟弟,最近一段时间都会住在园子里,以后小姐以后见了,避一避就是了。”
    以桃明白。
    “你来找小知了啊?”
    以桃轻轻点头,“李妈去喊了,我在等。”
    就是不知道怎么这么久都没过来。
    “小知了不在啊,跟着三太出去了,李妈没告诉你?”
    以桃顿了顿,说没。
    老马叹了口气,“你找小知了什么事儿?我帮你转达。”
    以桃把书交给老马,“没什么,就是想给她两本书,谢谢您,马师傅。”
    马师傅小心翼翼把书夹在肋下,生怕手碰脏了,他笑眯眯说没问题。
    晚宴六点钟准时开始,以桃心不在焉地跟在梁露华身后往餐厅走。
    梁露华和二太三太打招呼,以桃看到三太身边的花衬衫男子,那男子同时也看向她,他眯眼笑着,做了一个挺下流的动作。
    抬起大拇指意犹未尽抹了下唇角。
    以桃一哆嗦,迈上台阶的脚崴了一下。
    “小心。”耳边蓦地传来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随后一只大手稳稳托住了她。
    二太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老四来了。”
    她倏地回头,果然看到四叔。
    季宗良今天是一个人,穿着很悠闲,白绸材质的衬衫,衬得皮肤又白了一度,外加领口压的很低,能清晰看到松散贲张的喉结,和整齐削瘦的锁骨。
    另一只手里提着一只鸟笼,笼子里是她上次见过的那只红色脑袋的金刚鹦鹉。
    当时听季福提过一嘴,说是四爷准备”割爱”送给老爷子的。
    “毛手毛脚的,还不快向四叔道谢。”梁露华过来扶住以桃。
    以桃迅速将手抽了出来,低头小声说了句谢谢四叔。
    季宗良嗯了一声,没什么表情地将手收回,像是没把她当回事儿一样,提着鸟笼悠闲迈上了台阶。
    “走呀。“梁露华见她还杵在原地,催促她快些。
    可以桃却突然不想去了,她乞求道:“妈妈,我不想吃了,我、我不舒服.“
    “今天是什么日子?人都到齐了,你说不去,这像话吗?”梁露华敛了敛眉,严肃道,“桃桃,听话呀。”
    可是以桃只要一想到刚刚见到的那个男人,就真的不想去了,她委屈地红了眼睛,“妈妈,我真的不舒服,反正缺我一个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露华。”一道苍劲浑厚的嗓音从二人身后传来,以桃还没反应,那声音的主人就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怎么不多歇息一会儿?开饭前我会去喊你。”梁露华笑着挽上他手臂,男人身长玉立、风度翩翩,两侧鬓发妥帖打理在耳后,五十多岁的年纪,保养的却十分年轻,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
    “不要紧的,我不累。”季松霆笑着将目光放向以桃,以桃只觉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说起来,这是她第三次见到季松霆,不知怎的,却比前两次见到他时还要紧张。
    “桃桃。”梁露华提醒她,“怎么回事儿,喊人呀。”
    以桃眼巴巴看着眼前的男人,紧张的小手都捏红了,最后也还是没能张开口。
    “别为难。”季松霆拍了拍以桃的肩膀,浑厚的声音有一股奇妙的安抚力量,“来,进来吧。”
    以桃只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席间大人们聊天,以桃一直低头默默干饭,可即便如此,却还是能够感觉有道异样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像针扎似的,以桃实在受不了,悄悄抬头看了眼,正好看到那个穿着花衬衫的男子坐在她的正对面,在她抬起头来的同时,隔空朝她举了举红酒杯。
    他嘴角挑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舌尖故意露了出来,舔过鲜红的汁液。
    以桃眼看这个变态仗着餐桌人多,这会儿老爷子又在和几位爷说话,没人注意到这边,好像还故意发出了“啧”的一声。
    她赶紧低下头,再也不敢抬起来了。
    这下连菜也不敢伸手夹了,以桃小心翼翼,能吃到的,也就只有手边的这道青茄闷蟹。
    后来老夫人注意到她,见她一直低着头,问她还吃的惯吗。
    一桌子人纷纷看了过来。
    以桃受宠若惊,赶忙点了点头,又指了指每个人手边的一个椭圆状冒着冰丝的琉璃小碗,说道:“这个冰激凌挺好吃的。“
    一桌子长辈竟然纷纷笑了起来。
    以桃没有注意到,坐在老爷子身边的四叔,似乎也笑了一下。
    以桃莫名所以,便听二太道,“傻丫头,这可不是冰激凌,这是珊瑚海胆。”
    以桃尴尬地红了耳朵,”对、对不起,我没吃过。”
    “又傻了不是,”二太摇摇头,“这有什么好抱歉呢,你若喜欢,我的也给你。”
    说着便吩咐佣人给以桃端过去。
    明明和阿若不在,二太家的孩子结婚早,这会儿饭桌上算得上小孩的,也就只有以桃一个。
    有人就忍不住总想开口逗弄两句。
    “喜欢吃冰激凌啊?舅舅给你买好不好?”
    以桃冷不丁地再次听到这个声音,吓得握着银筷的手都抖了一下。
    梁露华见她迟迟不出声,纳闷她今天是怎么了,“桃子,舅爷跟你说话呢。”
    以桃只好开口,“我不爱吃冰激凌。”
    “那舅爷给你买别的,棒棒糖吃不吃呀?”
    “葛滔。”三太深知她这个弟弟没个正形,几分嗔怪他,“别逗人家小桃子。”
    言语间传递的眼神,也是在提醒他正事要紧。
    “开个玩笑嘛,是吧,小桃子?”葛滔说着站了起来,满了酒杯,起身来到老爷子面前,恭恭敬敬弯下腰,几句漂亮话过后,“老爷子,我敬您。”
    一仰而尽,赢得满场喝彩。
    老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快到了四爷这,可这会儿季宗良却不知怎的,用老夫人话来讲,莫名其妙的浑脾气又上来了,不管人家葛滔如何点头哈腰满脸堆笑敬酒,愣是眼皮不抬一下。
    “四爷?四爷?”葛滔脸上笑眯眯的,心里却直打颤,早知道这位四爷脾气变幻莫测、不太好惹,没想到比传说中还可恨。
    他想了想,以前也没惹过这位爷吧?
    三太也直嘀咕,心想老四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儿不知又怎么的了,想来想去,大概还是因为刚刚和老爷子聊得不愉快,毕竟这爷俩感情不对付,是人尽皆知的事儿了,不然不至于让葛滔当众下不来台,她又没惹过他。
    葛美心隔空给季丰年打了个眼色,这种场合她一个妇道人家是插不上嘴的,能帮着葛滔在四爷面前说两句的,也就只有三爷。
    季丰年道:“老四,这位是你三嫂的亲弟弟,有意来国宇发展发展,葛滔年纪轻历练少,你多提携提携。”
    季宗良听了三哥的话,这才掀起眼皮懒懒看了葛滔一眼。
    杯子不动声色地在指尖转着。
    他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耐人寻味地说了一句,“行啊。”
    葛滔大概是太激动了,重新满了杯酒,他举杯敬四爷,“多谢四爷,这杯我干了,您随意。”
    季宗良淡笑放下杯子,忽然看向以桃,当着众人的面,他开口道,“怎么一直在吃一样菜。”
    气氛骤然安静两秒。
    没人意识到是季宗良这话是对以桃说的,毕竟四爷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去突然关心一个小辈?
    连以桃也没意识到四爷是在问自己。
    “问你呢,小孩儿。”
    此话一出,葛滔的下巴都惊掉了。
    以桃抬起头来,一脸的胆战心惊和不可思议……中间隔着一张巨型圆形餐桌,以桃睁大眼睛看向四爷,好像在说——“四爷,您……您清醒一下,这可是在公共场合!”
    公共场合……不是向来装作互不认识的么?!
    梁露华则颇有几分受宠若惊,就是不知桃子这孩子今天是傻了还是怎的,平时蛮灵光的小脑瓜,今天怎么跟锈逗了一样。
    她只好替以桃开口:“桃子爱吃蟹,您不用管她,多谢四爷关心。”
    季宗良哼了一声:“破螃蟹有什么好吃的。”
    以桃小声道:“我小时候住在乡下,吃不到蟹,所以……”
    众人还真没见过这么实诚的孩子,老夫人吩咐佣人把剥好壳的大闸蟹给以桃拿过去,笑眯眯地嘱咐她,“喜欢吃就多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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