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也知道,前者比后者多太多。
    看看萧景曜这几年的一些大动作。别人都叫萧景曜抄家总督。但要是官员们自身遵纪守法,不是自己的东西绝不伸手,纵然萧景曜将账目查了个底朝天,又能抄谁的家?
    这些年的官场大清洗,清理了一茬又一茬的贪官污吏,但新的贪官污吏还是像杂草那样,不知不觉间又遍布整片原野。
    正宁帝为此很是揪心,福王也十分不解,难得正经地询问过萧景曜,“朝廷给他们的俸禄还不够多吗?尊崇的地位,优渥的俸禄,他们还有什么不满的?”
    能当官的,不论品级大小,都是人上人,过得绝对比大齐绝大多数人要好。如果将大齐所有人总共分成十份的话,日子过得好的和日子过得不好的人,应当是二八分,甚至于到了一九分。那么即便是最低品级最低的微末小官,也该在那过得好的二成之中。
    福王很是纳闷,“一些官员,明明自己家也是一贫如洗,最是知晓贫苦人家的艰难。怎么当了官之后,就变成了他们曾经最厌恶的狗官了呢?到底是他们的错,还是朝廷哪个地方出了问题?”
    不然怎么读书考科举时还算是个品行端正的读书人,怎么一当上官,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贪官。委实叫人想不明白。
    萧景曜也没办法说明白其中的道理。有的人脱离了原有的阶级后,不仅不会为原有阶级发声,还会变本加厉地剥削原有阶级的百姓,只是因为想要彰显自己和他们的不同,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摆布的可怜人,而是成为了高高在上的上等人其中的一员。
    更何况,人的眼睛天生就是往上看的。不会去和不如自己的人比,而是一直盯着比自己过得好的人。同为官员,有的过得紧巴巴,两袖清风,捉襟见肘,也有人仆役成群,金银财宝无数,子孙后代八辈子的银钱都攒够了,谁不心动呢?
    无非就是要同自己的贪婪做斗争而已。
    萧景曜能克制住自己的贪婪,是因为萧景曜现在的生活足够优渥。可以说萧景曜这辈子就从来没有缺过钱,自然感受不到贫穷官员们心中的落差。易地而处,萧景曜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不会不拿一文钱。
    不过萧景曜觉得自己更有可能辞官回乡,干回自己的老本行,总不能真的为了这点虚名地位,让一家人跟着自己吃糠咽菜。
    只是萧景曜这种干啥啥成功的人也属于个例,他能成功,不代表其他人能像他一样。最终还是实力决定一切,只是这世上,天才毕竟是少数,庸碌无为者才是大多数。
    商贾们对萧景曜的好感几乎要爆表。他们给官员们赔笑脸当孙子的时候多了去了,萧景曜这样的二品大员,一方总督,对他们的态度这么温和,足够让他们心中咕噜咕噜冒着暖洋洋的气泡。更别提萧景曜还在耐心地向他们解释港口码头的事情,但凡有不懂的,尽管提问,萧景曜当面给他们解答。
    不仅如此,萧景曜还他们没人都发了一本小册子,着重讲的就是海上贸易商税如何算的问题。
    对于萧景曜来说,这一套简直不要太熟悉。就是从以前交税的那方变成了收税的那方。
    海上贸易重算商税的事儿,萧景曜也是提前和正宁帝通过气的。不然这么大的事情,萧景曜敢一个人做主,御史们弹劾他的奏折能立马堆满养心殿。
    这次的商税算法比较复杂。萧景曜正好卡在一个看起来没比原来多多少,实际上几项名目下来,要交的商税比原来高出一截。但又因为海上贸易利润巨大,正好处于一个商贾们觉得有点心疼,却还是能接受的范畴内。
    认真算起来,萧景曜还是手下留情了,给商贾们留出了较大的余地,让他们出海一次,交完税后,照样能赚得盆满钵满。
    商贾们原来还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在萧景曜简单提了一嘴后,他们一打开册子,脸色都变得十分精彩。
    这个税率之复杂,他们看了好几遍都没看明白。
    萧景曜耐心地同他们讲解了三遍之后,所有人都听明白了,脸上的表情也更加复杂。
    做生意的,不怕对方不懂行,就怕对方太懂行。
    显然,就凭这本小册子,商贾们就知道,这位年轻到过分的萧总督,是生意场上行家中的行家。
    他们这些人捆一块儿,说不定才能和对方一较高下。
    有人当即倒吸一口冷气,这位是从娘胎里就开始不停歇地学习吗?不仅能连中六元成为传奇状元,对做买卖的事儿也门儿清,商场上的老狐狸都没办法在他眼皮子底下耍心眼。
    这真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做到的事吗?
    越是了解萧景曜,就越能感受到他的可怕之处。
    商贾们心中震撼,惊疑不定地互相看了看,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苦笑——有这位精明厉害的萧总督在,他们以前使过的那些避税手段,都赶紧停下吧,老老实实交税才是正经。
    不然,这位总督名号前头那“抄家”两个字,可不是说着玩的。
    好在海上贸易利润巨大,就算要交不少税,他们还是血赚,也只能认栽。
    碰上行家,玩不过人家,胳膊也不如别人粗,那还是老老实实按照人家的规矩来,省得把一家老小全都给连累进大牢了。
    萧景曜一招重算海上商税,就让所有商贾不敢小视他,都消停了不少,等着安安生生做买卖,不再起小心思。
    见给他们的震撼足够多了,萧景曜又话锋一转,提到了商贾们最为关心的福安港口,“有大家慷慨解囊,港口肯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建起来。闵州有的是青壮,到时候用大家捐的善款请青壮来干活,想必这港口肯定能建得又快又好。”
    商贾们神色微动,真心实意夸萧景曜爱民如子。
    这年头儿老百姓除了交税之外,还要服徭役的。比如建福安港口,这是官府的工程,如果一般官员来办这事儿,那就是从闵州征调服役的民夫来干活,起早贪黑,在规定的工期内必须建成港口。
    再顺便说一句,百姓服徭役,朝廷是不给发工钱的。不仅不发工钱,还得让百姓自带干粮。若是服役的地方路途遥远,死在路上都有可能。就算顺利到了服役的地方,想想吧,每天吃着简陋的食物,却要干重体力活,还不能歇息。
    身体不抗议才怪。
    是以一次徭役下来,有人丢了性命那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百姓们为什么那么执着地举一家之力供家中有念书天分的人读书?就是因为考取功名之后,家人有免役名额。四舍五入,相当于救了家里好几条命。
    这么一比较,萧景曜这种给干活的民夫发工钱的官员,被商贾们真心实意夸赞为爱民如子的好官,也就不稀奇了。
    商贾们心里有了些微的波动。本来他们只管捐银子便是,至于这银子最终去了哪里,是进了官老爷们的腰包,还是被挥霍一空,都与他们无关。但萧景曜既然连来建港口的民夫们的身子都考虑到了,想必他们捐出去的钱,应当不会轻易肥了某些官员们的肚子。
    这对他们来说,就足够了。
    接下来的捐款中,商贾们捐款捐得很是心甘情愿。
    萧景曜不管是在专业技能上,还是在人品为人上,都让他们折服。他们乐意为这样的好官添一笔功绩。
    这一场捐款下来,萧景曜都惊呆了。
    捐款不收银票,只收黄金白银。毕竟这些钱最终都要被收进国库的,萧景曜也会自留一部分用于福安港口。银票易损,所以萧景曜让商贾们捐的都是现银。
    结果这一场募捐下来,萧景曜粗略一扫个人捐款数额,就立马算出了总数,瞬间瞳孔地震——整整六千五百万两白银。
    当初萧景曜还在户部时,胡阁老可是说过,当时户部存银是四千多万两。也就是说,萧景曜随便搞了个募捐,就捐出了一个半国库。
    搁谁谁不惊呆了?
    萧景曜唯一失策的就是没多派几个点银官过来。现在那几个清点银子的官员眼睛都快花了,手也酸得快抬不起来,真正感受了一把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滋味儿。
    即便如此,后头还堆着一箱又一箱的银子。数不完,根本数不完。
    前来清点银子的官员们都没想到,他们这辈子还会有看到银子就想吐的时候。
    果然,跟随萧总督,什么奇怪的事儿都能见着。
    这六千五百万两银子,萧景曜粗略算了算建福安港口需要的预算,还有给民夫们的工钱,以及好伙食。
    虽然萧景曜一直以黑心资本家自居,但他从来就不是个黑心的人。现在银子充足,闵州和附近的州又刚经历了一场大丰收,正是钱多粮足的时候,萧景曜也就阔气了一把,打算除了给民夫们工钱外,还给他们管饭。这饭当然不是简单的粗粮管饱就行的。萧景曜想给民夫们提供一顿油水充足的饭。
    来自后世的人,真的不会忍心看到有人因为重体力活和营养不足累死在工地上。
    萧景曜的良心不允许他这么干。
    于是萧景曜留下了两千五百万两银子,将剩余的四千万两银子送去了京城。
    安排完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萧景曜袖子一撸,就开始着手办建港口的事情。
    建港口用的材料,全都是相关商贾提供的。当然,这回萧景曜没让他们再捐款,而是搞了个招标会,让他们各自出价竞标。
    商贾们都被萧景曜这一出接一出的手段给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大呼学到了学到了,而后规规矩矩写标书。
    建港口呢,多好的宣传自己商号的机会。想想都知道未来福安港口会有多热闹。到时候自己来上一句,“这个港口,我们造的”,多有面子!
    名声不就打出去了?
    在这种事情上,商人们素来精明得很。
    招标会取得空前成功。
    有萧景曜这个抄家总督在,还有梁千山的水师在一旁虎视眈眈。就是让负责建港口的商贾向阎王爷再借八个胆子,也不敢在工程上偷工减料。
    又因为萧景曜给工钱,还管饭,那饭都是白生生香喷喷的大米饭,一点粗粮都没有,菜更是油汪汪的,还顿顿有肉。
    这样绝好的条件,附近的青壮纷纷抢着来干活。以前百姓们知道自己要去服徭役都哭天喊地,现在来建港口,他们都觉得自己赚了。
    官府给工钱给得爽快,每天干完活后就有小吏统计好他们的工钱,告诉他们今天一天挣了多少工钱,都给他们记在账上,等到港口建好了,他们回家的时候,就按照账本,一口气把工钱全发给他们。
    这不是萧景曜拖欠民夫工资,而是他们舍不得住客栈,就在港口寻了个地方,将铺盖一放,就是睡觉的地方。
    萧景曜只能让人临时再搭几个大棚。但这条件基本防不了盗,要是干一天发一天的工钱,也不知道要闹出多少工钱失窃案。还不如工期结束后一起给工钱,老乡们也能结伴回家,省得路上遇上打劫的。
    萧景曜考虑得十分周到。
    就算民夫们还没拿到工钱,但每天听到自己挣到的工钱数目,心里也有个盼头。更别提他们每天还能吃到油水十足的饭菜,他们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连着好些日子都能吃上肉呢。哪怕只有一丁点肉沫,也叫他们无比满足,肚子里也有了些油水,不会饿得那么快了。只凭那顿饭,不给他们发工钱他们都乐意。
    民夫们干劲十足,福安港口建起来效率奇高,甚至赶在了官府预计的工期之前完了工。
    萧景曜让人盯死了民夫们的工钱的发放情况。有他这个抄家总督的名头在,这么个最容易盘剥捞油水的地方,愣是没有官吏敢伸手,认认真真地将每一笔工钱如实发到每个民夫手里。
    这对于他们来说,算是一笔巨款。很多人家里所有的存款加在一起,还没有他们这回拿到的工钱多。
    民夫们简直想给萧景曜磕几个头。只不过萧景曜没来,大家领完工钱后,都是一副惊喜得眼眶通红的模样,砰砰砰给发钱的官吏们磕头。
    这些官吏们平常也不是没碰到过向他们磕头的百姓们,却是第一次看到百姓们给他们磕头后,心里如此百味杂陈。
    他们似乎有一点点明白了总督大人追求的是什么了。当个好官,确实让人感到快乐。
    另一边,萧景曜让人运的银子到了京城后,整个京城官场都炸锅了。
    什么玩意儿?萧景曜跑去闵州建港口,建出来四千万两银子?建港口不应该是花钱的吗,怎么还能往国库里搬银子?
    在打听清楚具体情况后,众人又都陷入一阵沉默之中。是萧景曜白日发梦,还是那些商贾们脑子进水?
    他们的沉默,震耳欲聋。
    正宁帝都被萧景曜给震撼住了,万万没想到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等经商天才。
    这一手空手套白狼的本事,真是令人拍案叫绝。
    胡阁老高声叫好的同时,又忍不住用嫉妒的眼神看着新任户部尚书何明渊,开始说酸话,“怎么我当户部尚书的时候,就没碰上过这样的好事呢?”
    成天不是这个要银子就是那个要银子,还有暗中用奇葩方式偷盗银库里的银子的。没有一个给户部送银子的。
    没有一个!
    何明渊当真好幸运一个户部尚书!不仅有倭岛的金银,还有个给户部送银子,一送就是几千万两的萧景曜!
    看看人家萧景曜,这才是朝廷的贴心好官。工程自己搞,资金自己筹,还能反哺户部。其他官员也是成熟懂事的官员了,就不能向萧景曜学习学习,自己搞钱搞事情吗?
    萧景曜这个骚操作,看呆了京城一众官员。大家的心情纷纷从“震惊,他怎么办到的”到“卧槽,这也可以”,可想而知萧景曜的骚操作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学会了学会了,下次他们也这么干!
    正宁帝震惊过后,忍不住对着福王感慨道:“怪不得你当初一看到萧景曜,就说他天生就适合算账,合该去户部。”
    就凭这一手搞钱的本事,就算正宁帝现在直接将萧景曜调进京城,任命他为户部尚书,朝中也不会有官员反对。
    那怕是许季陵,也得闭嘴惊艳。
    福王骄傲地挺起了肚子,“那是,儿臣一看就知道他骨骼清奇,生来就该当我们大齐的能臣!”
    正宁帝不由失笑,却又很快满脸难受地捂住心口。福王迅速上前,一边给正宁帝顺气,一边从苏总管手里接过药,仔细喂正宁帝吃下去。
    正宁帝靠在椅背上不住喘气,好一阵后才将气慢慢喘匀,脸上露出一阵苦笑,“人老了,不中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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