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又一次的开仓放粮,给百姓分田地中,倭岛百姓对起义军说的,大齐人是来解救他们,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说法深信不疑。
    这场仗打到这里,胜负已经定下。
    梁千山赶在过年之前,给正宁帝呈上了捷报。朝野上下纷纷大喜,正宁帝和胡阁老等人更是高兴得心里有个小人在不断打滚,金银矿到手了!
    与此同时,司农上奏占城稻一事,请正宁帝再记萧景曜一功。
    其他人的眼神不住地往萧景曜身上扫,意思很明确:怎么又是你?
    萧景曜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这些目光不存在。
    正宁帝深深地看了萧景曜一眼,笑道:“开年后,你也快大婚了。这份赏赐朕先替你收着,等到你大婚之日,朕再让人给你送去。”
    大殿中顿时酸气冲天。但萧景曜的功绩都是实打实的,他们想找茬都找不出,只能忍了,还得笑着祝贺萧景曜好事将近。
    这么个喜气洋洋的时候,有人出列,请立皇太孙。
    朝中倏然一静。
    第083章
    萧景曜都忍不住向这位一开口就要立太孙的猛士投去敬佩的目光。
    正宁帝春秋鼎盛, 太子早就立下,现在又跳出来请立太孙。真以为正宁帝是个慈父,不会对自己的儿子们动怒是吧?
    重点是, 现在请立太孙,图什么?
    萧景曜忍不住又拿余光去看太子。
    太子那体型,要找他一点难度都没有。萧景曜顺利地看到了太子脸上的惊愕之色, 再一看他旁边的宁王和平王,表情也很精彩。
    从康王开始的三位王爷和上头三个哥哥完全不是一个画风。康王素来不关心这些事情, 冷峻的面容上鲜少出现明显的情绪。福王惊讶地眨了眨眼,看看太子, 看看御史, 最后小心翼翼地看向高坐龙椅之上的正宁帝。荣王暗暗给了福王一肘子, 示意他抬头的幅度别那么大, 这会儿父皇肯定不高兴, 千万别被父皇当成了出气筒。
    萧景曜回想了一下提议立太孙的那位御史的履历, 发现那位好像是平王的人。
    至少明面上如此。
    萧景曜的记性十分好,依然能清楚地回忆起来, 平王党和太子/党交锋时, 这位御史也曾经跳出来为平王摇旗呐喊过。
    御史这个职位本来是监察百官的,但前朝党争太过厉害,御史逐渐就成了各党互相抨击的出头人物。
    反正御史的职责就是弹劾喷人,不因言获罪。他们本来就是靠弹劾官员为自己挣名声,有的头更铁的,将矛头直指帝王,更是能刷一波自己刚正不阿的美名。党争之时, 各党都是先让御史将对方党羽中的官员都给弹劾个遍,干掉一个是一个。尤其是哪几个重要人物, 那真是每天都要收到无数个弹劾。御史这个职位,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
    到了本朝,党争倒是还没出现。正宁帝也就是本朝第四代帝王,一般来说,开国前几任君主,很少有特别拉胯的。胡亥那种特殊情况另算。
    反正大齐开国到现在,历代帝王,政治手段还是过硬的,对朝堂的掌控都不弱,知人善任,又不让他们结成朋党,形成党争之势。
    御史又恢复了原先监察百官的职责,但各种骚操作也挺多,先前就有御史为了刷名声而故意触怒皇帝骗廷仗。挨了打就能得到直言进谏的美名,前两人皇帝也没同他们计较,所以骗廷仗的御史越来越多,为御史开辟了一条新的扬名道路。
    然后就碰上头更铁的先帝。
    皇帝这种生物,他愿意跟你讲道理的时候,你才能作。他不愿意忍你了,你还想继续拿他当boss刷,妄图踩着他给自己扬名,那他必然就会从物理上消灭你。
    先帝不是个十分在意名声的帝王,他都能用养蛊的方式让自己的儿子们自相残杀了,怎么可能忍得了那帮故意从他这儿骗廷仗刷名声的御史。
    好几个骗廷仗的御史,在受了廷仗“意外”亡故,先帝又让锦衣卫将他们家族干的腌臜事全都扒了个底朝天,让他们名声臭大街后,御史们终于停止了骗廷仗的行为,再也不敢在先帝面前作死。
    要是死了能得个好名声也就罢了,被锦衣卫把家里的破事儿扒个精光昭告天下,这可真是杀人诛心,他们就算死了,到了地底下都不安生!
    直到正宁帝继位后,对待官员们一向温和,御史们觉得自己又可以了,开始蠢蠢欲动,准备重新走一走前辈们走过的道路。
    这位头铁请立太孙的御史,也不知道是平王故意推出来问路的石子,还是太子安排的暗桩,或者是其他人的暗棋。
    但这家伙头是真的铁,见正宁帝没有表态,他竟然还步步紧逼,高声道:“陛下,太孙已经长成,到了进上书房念书的年纪,夫子们更是对他赞不绝口。太子嫡长子,本来就是太孙。现在定下名分,日后也不会起太多纷争,此乃关乎国本的大事啊!”
    萧景曜迅速低头,压下自己想要抬手扶额的冲动。这位仁兄很敢说啊,一段话将正宁帝和太子都给扫射了。日后起纷争,日后是什么时候?皇孙那一辈因为皇位起纷争,那别说是正宁帝了,怕是太子都命不久矣。
    这位御史很敢说啊!
    正宁帝脸上看不出喜怒,将眼神放在了平王身上,淡淡道:“老三,你觉得如何?”
    平王风度翩翩地出列,对比起来,太子确实在外貌上被平王吊打。面对正宁帝的询问,平王神情自若,从容笑道:“父皇,太孙不过是儿臣的侄子,太子这个做父亲的,想必乐见其成。”
    谁不知道太子已经胖成球,太医天天往东宫跑。要是真的立了太孙,哪怕太子现在嘎嘣一下去见了先帝,东宫依然风风光光。
    平王面上含笑,心中却十分恼怒,看向太子的目光都藏着隐怒,觉得这位御史是太子安排在他这边的人,现在反倒成了他的人提议立太孙,简直不知所谓!
    太子面对正宁帝,当然比平王更自在。
    见平王把球踢到他那边,太子也是一笑,坦然道:“作为父亲,孤确实乐见其成。但太孙之位何其要紧,关系着国本,哪能是他一个小孩子能担得起的?”
    平王狐疑地看着太子,拒绝得这么干脆利落,莫非这人不是太子安排的?
    正宁帝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一些,顺势夸了太子一句,“太子果然有储君风范。”
    平王不明所以,但这一局没有立太孙,就是他胜利。至于那个御史到底是谁的人,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太子胖胖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失落的情绪,而是乐呵呵地站在原地,一脸被正宁帝夸了后的开心模样。
    平王怀疑的眼神又落到了宁王身上。宁王本来就脾气爆,当场就瞪了回去:本王开始和打擂台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猫着,现在也敢爬到本王头上作威作福?
    平王迅速移开眼神,又往康王几人的方向扫了一眼,又嫌弃地收回眼神。
    正宁帝高坐在龙椅上,将下方的动静尽收眼底,看向平王的目光顿时冷淡了几分,再次夸了声太子,不再提起立太孙之事。
    那位御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他自己的位置上,尽可能地减轻他的存在感,和刚才那个对正宁帝步步紧逼的犀利御史判若两人。
    萧景曜看完全程,总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下朝后,胡阁老特地跑来恭喜萧景曜,打趣他道:“婚期都定下来了,竟然还藏着掖着。怎么,舍不得我们那杯喜酒?”
    “瞧您这话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萧景曜摆手笑道:“您若是乐意赏光,前来喝杯喜酒,我只有高兴的份!”
    “那你还不吭声?我还以为你去了大理寺,就把我们这些户部的同僚们给忘了。”
    “就是就是。”福王挤过来凑热闹,努力用眼神鄙视萧景曜,“人生四大喜,那天本王可得多灌你几杯!”
    其他人也一脸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皇太孙的事儿不好放在明面上来说,萧景曜的婚事,多说几句吉祥话肯定不会出错。
    别说福王,就连太子和宁王等人,都过来向萧景曜道喜。
    身为正三品的大理寺卿,九卿之一,萧景曜确实有这个资本让皇子们折节下交。
    尤其是太子和平王他们,对皇位有所求,必然想要争取更多人的支持。
    萧景曜年纪轻轻已经身居高位,目前更是圣眷正隆,谁能将萧景曜拉到自己阵营里,那绝对是为自己赢来了一员猛将,能助自己嘎嘎乱杀。
    萧景曜都无语了,合着这三位大佛是忘记了,先前官场大换血之事了。自己的直臣人设立得这么稳,他们竟然还来拉拢自己?
    太子也好,平王宁王也罢,谁还没个被自己查账查得满门抄斩的得力助手?
    认真论起来,萧景曜和他们都是有仇的。尤其是宁王,愣是从原本能和太子对打的势力最大的王爷,一蹶不振成势力垫底的那个。现在宁王还能对萧景曜笑得一脸和气,仿佛对待自己亲人一般,简直让萧景曜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婚事的另一主家,顾明晟和吴红缨也收到了无数人羡慕中带着酸意的目光。
    早知道萧景曜这么有本事,当初就算是和承恩公对上,他们也该把这个乘龙快婿抢到自己家来啊!
    看看顾家的姑娘,多快的手,刚到京城,还没进将军府呢,愣是给自己捉了个世上最优秀的夫婿。
    这眼神,真是绝了!
    萧景曜脸都要笑僵了,一直到出了宫门,萧景曜的耳根子才清净下来,终于应付完了所有前来向他道喜的人。
    京城官员大几千人,全都要来参加早朝。以萧景曜现如今的地位,当然有的是人来向他道贺。甚至于一些人来给他道喜时,心情很是古怪。
    就……他们恭喜别人续弦的多,像萧景曜这样头回娶妻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除了萧景曜这个怪胎,大齐还有哪个官员年纪轻轻,家都没成就坐上了正三品的位置的?
    自打有科举考试来,都没碰上过这样的情况。
    从这些方面来说,萧景曜真是不知道刷新了多少项记录。
    本来顾家打算在今年年底就为萧景曜和顾希夷完婚。正好顾希维中了举,顺利将周家姑娘娶进门,接着就能办顾希夷的婚事。
    但萧景曜觉得自己和顾希夷年纪还小呢,两人同龄,顾希夷还比萧景曜小了两个月,真要在年底办婚事,萧景曜和顾希夷也就都刚过十八。推到明年,好歹也都是十九岁的成年人,搁大齐也不算结婚特别晚。
    萧景曜心里也算舒服一点。
    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成亲,萧景曜心里也有些许期待。
    吴红缨一看萧景曜干净得不得了的后院就满意得不行。那些个被人吹捧的青年才俊,才华成就远不如萧景曜,说是洁身自好,实则后院也有一两个伺候的人。
    像萧景曜这样真正连一个都不碰的,反倒成了异类。
    萧景曜并不觉得奇怪,他又不是重欲的人,为什么要给自己的后院埋雷?萧景曜在这方面还是有点节操的。
    直到人群散去,萧景曜看了一眼还贴在自己身边的福王,用手肘捅了捅他,压低了声音,“那个御史是怎么回事?”
    福王同样压低了声音,嘴唇不动,只用舌头和气音,“我怎么知道?我也被吓了一大跳。”
    萧景曜已经看出了福王的伪装,早在上回太子拿几条人命给萧景曜做局的事情真相大白后,萧景曜就看出福王没有表面那么憨傻。相反,福王的直觉十分敏锐,天然就知道该将谁放在什么位置上,哪怕他无心皇位,但在这些皇子争斗的事件中,福王基本能靠直觉将事情的真相给猜个大概。
    内情猜不到,但他能隐隐察觉到是谁动的手。
    萧景曜现在拿这话问福王,一点压力都没有。
    福王苦笑一声,“我若是说我真的不知道,你信还是不信?”
    萧景曜抱着手臂,拿眼觑他。
    福王又是一声苦笑,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不知道我的感觉做不做得了系统,但我听到那个御史说的话后,心里就开始发慌,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快要发生。你自己也小心点。”
    能让福王都心惊肉跳的事,必然不会是小事。萧景曜心中一凛,认真将福王的话放在了心上。
    窦平旌这一次是当值最久的一次,连着做了两年的禁卫军统领,不知道是不是他脾气变得温和了一点点,还是正宁帝对他的包容度都高了一个层次,这两年,窦平旌竟然没有触怒正宁帝,然后被愤怒的正宁帝削成白板,滚回家吃自己。
    萧景曜看到太子走在窦平旌身边,眉眼含笑,不知在说些什么。
    窦平旌虽然不耐烦,但却依然放缓了脚步,配合太子的步子,小步小步的往前走。
    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些什么,窦平旌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甥舅二人间的氛围很是不错。
    然而在放年关假之前,萧景曜又收到了窦平旌在宫中和正宁帝对骂,被正宁帝勒令回府反省的消息。
    萧景曜:“……”
    和窦平旌认识好几年了,萧景曜也不知道窦平旌为什么一直热衷于挑战正宁帝的怒火。
    大过年的还被罚,窦平旌这个彩头讨的,是打算接下来一整年都挨罚吗?
    萧景曜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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