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曜不由叹气,“户部名下又没有产业……”
    “工部有许多作坊!”胡阁老寸步不让,“都是朝廷官造工坊,匠人的能耐都是一等一的好。内务府的工坊能做,工部的工坊同样能做。”
    甚至还能做得更好。
    这话,胡阁老识趣地没说出来,但在场众人都微妙地感受到了他的未尽之意。
    太子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阴沉,复又高兴了起来,笑着去看正宁帝面上的神情,见正宁帝面上含笑,太子同样笑得一脸舒心,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家孩子有了大出息。
    萧景曜十分无奈地看着胡阁老,“有道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一个小小的中书舍人,怎么能给您出主意?”
    “老夫说行就是行。”胡阁老一想到琉璃坊吗门庭若市的盛况,再对比国库空荡荡的残酷情况,心灰意冷的仿佛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神情怏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得给老夫想个办法。”
    萧景曜只觉得自己的袖子都要被他给扯烂了,万万没想到堂堂阁老还会在他这个小小的中书舍人面前耍无赖,顿时惊呆了,“胡阁老,您这……不太妥当吧?”
    “有什么不妥当的?为国库攒银子,我问心无愧!”
    萧景曜叹气,“但我不想无偿加班啊。”
    天可怜见,萧景曜这个资本家,上辈子可是著名的爱国人士,企业也是十分有责任有担当的好企业,从不偷税漏税,也从不乱来,不剥削员工的剩余价值,加班费给得足足的。
    谁成想到了大齐朝,他这个资本家还被人薅羊毛,得无偿加班了呢?
    胡阁老,不愧是你。
    萧景曜这话说得古怪,但胡阁老一听就懂了,瞪了萧景曜一眼,“什么有偿无偿的,官府不都每个月都给你发俸禄?”
    萧景曜诧异,“但同样一份俸禄,我比原来多干了很多活啊。”
    胡阁老:“……”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斤斤计较,一点都不懂体贴老人家,也没有奉献精神。哼!
    萧景曜薅别人羊毛薅得开心,被人薅羊毛薅到自己头上来,还想剥削他的剩余价值,真是槽多无口。
    封建剥削,资本家看了都流泪/狗头
    除了近视眼镜和远视眼镜之外,萧景曜还让匠人做了十个放大镜。透镜大礼包,近视眼镜和老花眼镜都磨出来了,再做几个放大镜也不是特别难。这个就更有趣了,正宁帝等人人手一个,乐此不疲地拿着放大镜往奏折上放。
    正宁帝一推眼镜,“这下看东西更省事儿了。”
    胡阁老大力点头表示赞同,“陛下所言甚是。老臣的眼睛已经很多年没这么轻松过了。”
    他们几人中最年轻的太子都拿着放大镜玩了又玩,爱不释手,又拿了一个放大镜过来,笑着对正宁帝说道:“父皇,儿臣厚颜再拿一个放大镜回东宫。煜儿那小子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儿臣便厚着脸皮替煜儿向父皇讨个赏。”
    正宁帝笑着瞪了太子一眼,“如何就是一个赏?你自己的呢,不向朕讨了?”
    太子故作震惊,“以往父皇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紧着儿臣的,现在有了煜儿这个好大孙,儿臣这个大儿子,就不值钱了,一个放大镜都给不了。”
    说完,太子还深深叹了口气。
    然后,太子的脑门儿就被正宁帝拿着奏折轻拍了一下。正宁帝没好气道:“学什么不好,跟老五学?尽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太子笑吟吟,“父皇且心疼心疼您的大孙子吧。”
    萧景曜想了想,太子成婚早,子嗣上却不如意。太子妃先前有过子字一女,都没养住,早早没了。其他侧妃妾室生的孩子,养住的也不多,又因为是庶出,先天名分上就差了一截,到底不能让太子满意。
    现在太子嘴里说的好大儿,当然不是那些庶出儿子,而是太子妃前年诞下的儿子,一直精心养到现在,活泼懂事,又格外机灵,便是偶尔淘气,都叫人心里欢喜。怪不得太子张嘴闭嘴都是儿子,现在还想带个放大镜给儿子玩。
    都说隔辈亲,正宁帝本就是慈父,见了活泼可爱的孙子,只有比太子更喜爱的。这会儿听太子这么一说,正宁帝也就由他去了,只是继续叮嘱太子,“煜儿身边伺候的人可要好好调/教一番。还有平日里一些用度,衣裳布料,都得注意,千万别一时失察酿成苦果。”
    太子想到自己早夭的长子,心下一阵钻心的刺痛,“儿臣知道。”
    正宁帝也是一叹,“内务府那些奴才,朕再去敲打一番。若是还敢出现五年前的事,前车之鉴犹在,谁都保不住他们的九族!”
    萧景曜回想了一番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五年前,因为宫人私自藏起来了一些早该烧掉的布匹,以至于宫中再次出现天花,皇长孙不幸染上天花,没能熬过去。除此之外,东宫还没了两个庶子,一个庶女。不可谓不惨烈。
    宫外的都没逃脱,宁王长子和皇长孙交情不错,经常去东宫找皇长孙。那会儿皇长孙还未发病,自然高高兴兴地领着堂弟玩耍。哪成想宁王长子发病比皇长孙还快,一时间人心惶惶,宁王也没能留住长子。
    太子更气,原本皇长孙是他儿子,既长且嫡。现在,不管是嫡长孙还是皇长孙,都成了宁王家的,他能不生气吗?
    太子现在就这么一个嫡子,哪能不护着。听到正宁帝那番话,太子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五年前那桩旧事,他才是损失最大的那个!
    正宁帝也心下一酸,又多拿了个放大镜给太子,“小孩子玩心重,手里也没个轻重,一个不够,带两个过去,免得煜儿弄坏了放大镜,又没得玩。”
    太子眉开眼笑,“那儿臣就替煜儿谢过父皇了!”
    正宁帝又吩咐萧景曜,“若是还有什么好主意,你就尽管去琉璃坊。”
    萧景曜恭敬点头,内心却在琢磨:还能做点什么呢?玻璃的用途可大了,不止做眼镜。额……透镜都做出来,那再捣鼓捣鼓,搞个简易版望远镜应该也不成问题吧?
    先帮正宁帝赚一波钱,到时候再向正宁帝办个研究所。众所周知,研究所最是烧钱,现在不好好给正宁帝攒点家底,以后的研究所也不好办啊。
    萧景曜低头掩饰住自己脸上的笑意。
    却不知在他离开后,正宁帝和阁老们又聊了一场以他为话题中心的谈话。
    第064章
    萧景曜一离开, 胡阁老就嚷嚷开了,说什么都要把萧景曜带回户部,“陛下, 萧景曜之才,陛下也是亲眼见过的。他这般本事,该来户部才能一展所长。再让他继续在这里, 也不过是浪费他的才华。”
    正宁帝都给胡阁老哽住了。多新鲜哪,中书舍人, 天子近臣,多少人为了这个官职抢得头破血流, 胡阁老大嘴巴叭叭叭一通, 中书舍人这个职位都成了浪费萧景曜才华的地方了。
    朕的中书舍人, 就这么不值钱吗?
    正宁帝人都恍惚了一瞬。
    李首辅见状, 轻咳一声, 凌厉的眼神扫过胡阁老, 嘴上却笑道:“你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多少个眼巴巴盯着中书舍人这个官职却不能如愿的, 当即就得撸起袖子带上家丁, 去把萧景曜给打一顿。”
    “这关萧景曜什么事?”胡阁老只在账目上机灵,这会儿被李首辅横了一眼还挺莫名其妙,“话是我说的,要是有人心怀不满,要打也该来打我才是!”
    吴阁老噗嗤一声笑出来,揶揄地看着胡阁老,“能有本事在光天化日之下殴打阁老的人, 还会盯着中书舍人这个位置却一直不能如愿以偿吗?”
    敢这么干的人,家庭背景肯定十分过硬, 一般都是宗室,人家和萧景曜走的又不是同一个赛道,何必呢?至于其他靠念书上来的读书人,好家伙,殴打当朝阁老,把下辈子的胆子借给他们,他们也不敢这么干啊。
    阁老打不得,萧景曜还是能打的。
    就是这么欺软怕硬。
    胡阁老摸了摸鼻子,这才发现自己犯了蠢,却还是嘴硬道:“那小子的身手,到最后指不定谁吃亏呢。要是那小子的亲爹也在,嘿嘿……”
    胡阁老的话还没说完,在场众人就都露出了迷之微笑。
    萧元青那身巨力,萧家人根本无心瞒着。在场几人都把萧景曜给查了个底朝天,对萧元青那身巨力还是有印象的。毕竟一个力能扛鼎的纨绔,生出个传奇的天才状元,这个搭配本身就挺炸裂的。
    正宁帝就更不用说了,有窦平旌那个大嘴巴在,早在萧景曜还没中状元之前,正宁帝就知道了萧元青天生神力。为此,正宁帝还好生惋惜了一回,多好的武将苗子啊,奈何人家只想吃喝玩乐不想吃苦,对建功立业没有任何兴趣。饶是正宁帝,也觉得无奈。他是个仁君,现在边疆战事已平,总不好再压着人去军队建功立业。再说了,大齐的兵源还是不错的,军队待遇较好,粮饷给的足,青壮小伙也乐意去当兵。如萧元青这等不思进取浪费自己天分的,估摸着天底下也就他一个奇葩了。
    正宁帝现在想想还觉得可惜,暗道一声老天爷不开眼,竟将这等天分给了个纨绔,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现在听胡阁老提到萧元青,在场众人脸上的笑容很是微妙。要是有人找麻烦找到萧景曜身上,那还能打得有来有回。要是萧景曜身边还有个萧元青的话……
    没救了,等死吧。
    正宁帝突然觉得不对,怎么聊着聊着话题就跑到萧元青身上去了。正宁帝赶紧将话题给正回来,不悦地看着胡阁老,沉下了脸,“在朕身边伺候,辱没了萧景曜的才华吗?”
    胡阁老叹了口气,“陛下,臣知晓您爱护萧景曜,想再让他磨炼两年,之后再将他放去六部任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您对他寄予厚望,想让他未来的路走得更顺些,来日当值,第一次主事,便能艳惊四座。但是陛下,您仔细想想,以萧景曜的沉稳,他还需要磨炼吗?”
    正宁帝一时怔住。
    胡阁老继续追问,“天子近臣虽然令人羡慕,却也同样会招来无数暗箭。多的是想把萧景曜拉下来自己上的人,陛下在宫中,见过萧景曜面临困境吗?”
    没有。
    正宁帝抿唇,说了句实话,“他在宫中谨言慎行,从不行差踏错之处。宫人们也喜欢他,虽然同他没什么实在的交情,却也愿意做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正宁帝已经当了十五年的皇帝,宫中的事情,只要他想知道,就一定瞒不过他的眼睛。宫人对萧景曜隐隐的亲近,正宁帝心里也是有数的。
    为此,正宁帝心里也隐隐有些自得。朕的祥瑞,果然十分不凡。这才是贤臣应有的风姿。
    至于那些暗地里的刀光剑影,正宁帝回想了一下有人明里暗里在自己面前给萧景曜上眼药的事情,瞬间就抖擞了起来,“那都是朕护着他!”
    想给朕的祥瑞挖坑的,必然居心不良!
    胡阁老反问,“陛下只能护他一时,他若是自己不谨慎,被人抓了把柄,以陛下处事之公正,难道还会徇私枉法,包庇萧景曜吗?”
    “那不是更加证明萧景曜言行如一,清清白白,有贤臣之姿。”
    胡阁老又是一叹,“陛下,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不因出众的天分而骄傲,也不因地位的尊崇而失了分寸,始终如一。这样的人,真的还需要磨炼吗?在陛下身边,他能做到的,无非也是这些罢了。”
    “而他年少,两次立功,都只能得到金银珠宝等俗物赏赐。陛下,这是有功之臣应该得到的待遇吗?”
    正宁帝遽然变色,“朕只是想着他尚且年少,不欲让他太过张扬,而且经商赚钱之事,终归难登大雅之堂。他的头一份差事,可不能坏了他的名声!”
    正宁帝现在就像个得到了稀世奇珍的熊孩子,每天都要来看一眼,精心爱护,绝不允许上面落了一丁点灰尘。
    他的祥瑞,必然要洁白无瑕,不能染上任何污点。
    李首辅想明白了这一点,同样叹了口气,站在了胡阁老这边,“陛下,有道是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处之囊中,其末立见。萧景曜曾有一言,虽然粗鄙,却也精辟,怀才如同怀孕,是藏不住的。瘦弱的树苗要长成参天大树,必然要历经无数风雨。如今您将萧景曜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固然是爱惜他的才华,但这般爱护,是否会让他失去独自面临暴风雨的本事呢?”
    正宁帝面露沉思。
    李首辅见状,给了胡阁老一个眼色,两人齐齐退下,不再多言,只等正宁帝下决定。
    良久,正宁帝长长一叹,“朕本想再磨炼他几年,但你们说得对,他的才华太过耀眼,不能让他一直待在中书舍人的位置上。有功必赏,换成别人,朕早就升了他的官,而不是像萧景曜这样,只赏赐些钱财。因为立功之人太年轻而压低赏赐,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李首辅和胡阁老等人齐齐跪下,“陛下圣明!”
    正宁帝却道:“这事儿不急于一时,朕看萧景曜还有些旁的想法。加之朕去年将他升至中书舍人,还未满一年,如今又再次让他升官,难免惹人非议,只道朕对他恩宠太过,对他而言并非好事。且再等上几个月,看他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胡阁老还想再开口,却被李首辅一个眼神制止。
    李首辅这会儿也想明白了正宁帝的意思,恩宠太过……到时候人家本来能上丞相列传的,万一被史官写进了佞幸传,那多冤枉!
    到他们这个地位,求的就是身后名。李首辅转眼就想到了这点,正好和正宁帝想到了同一处。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几个月过后,萧景曜可能又要升升官了。
    胡阁老趁热打铁,赶紧抢占先机,“陛下切莫忘记,萧景曜那手陶朱公的本事,不来户部任职都是浪费他的天分!各地送来的赋税账目,实在繁琐。就算臣现在正在推行新的数字记账法,先前的账目也不好盘,有了萧景曜,那些个员外郎,郎中,捆在一起都比不过他一个人。”
    正宁帝都被胡阁老给逗乐了,正要开口,吴阁老却幽幽道:“陛下,工部也有琉璃坊。”
    萧景曜既然能去内务府的琉璃坊,为何就不能来工部这边的琉璃坊?
    胡阁老以为吴阁老要同他抢人,顿时勃然大怒,然而他还未开口,吴阁老又看向他,认真发问,“工部的琉璃坊有了进项,账目最终归哪个地方?”
    “当然是国库!”胡阁老一蹦三尺高,当即反口道,“若是萧景曜不能来户部,去工部也是可以的。”
    反正最后的银子都得归国库!不进陛下的私库!工部每年都不知道要从国库支走多少银子,要是工部的琉璃坊也能卖玻璃镜和刚刚萧景曜拿过来的眼镜,那工部不知道可以往国库送多少银子!
    嘿嘿嘿,好多银子。幸福!
    胡阁老仿佛看到了自己被银子淹没的未来,宛若喝醉了一般,目光迷离,脸上甚至还有了微醺之色,一看就知道做的梦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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