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窦平旌登门,萧景曜顿时笑逐颜开,“陛下果然料事如神,就猜到承恩公一定会来提点我。”
    窦平旌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毫不客气地往椅子上一坐,拿眼觑萧景曜,“本公一路辛劳,你如何谢我?”
    萧景曜笑着亲自为窦平旌倒了杯茶,双手递到窦平旌面前,“多谢承恩公提点。”
    循声而来的萧元青双手抱臂,大笑道:“我看你就是想让我家曜儿卖亲爹。只可惜,曜儿不上当!”
    窦平旌瞪了萧元青一眼,“嘴巴不会说话,可以捐给有用的人!”
    这话还是从萧景曜那儿学的,窦平旌觉得这话用在萧元青身上简直太对了!
    萧元青不甘示弱,“说的你的嘴巴就很有用一样。”
    都是不会说话的人,谁不知道谁呢。萧元青挨的每一顿打,他那张嘴都功不可没!
    萧景曜见两人快要掐起来了,赶紧转移话题,认真看向窦平旌,“不知承恩公有何指点?”
    窦平旌慢悠悠将萧景曜递给自己的那杯茶都喝完了,才缓缓开口道:“要带什么东西,吴阁老说会命人给你一份单子,我也就不多嘴了。你且记住一点,这次秋狩,除了太子和五位王爷外,宫中三位尚未成年的皇子也会随行,再加上伴驾的妃嫔,贵人诸多。你现在身处要职,盯着你的人不知有多少,谨言慎行四个字,给我死死刻进脑子里!”
    萧景曜心中一跳,这是将皇子夺嫡之事摆在明面上来对自己说了?窦平旌确实对自己不错。
    萧元青摸了摸鼻子,没听出窦平旌的言外之意,只是目光奇怪地看着窦平旌,大胆吐槽,“谨言慎行四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好生奇怪。”
    窦平旌:“……”
    窦平旌微微一笑,风度翩翩地问萧元青,“令尊在家否?”
    “啊?在啊。我爹这不就过来了?”萧元青伸手就指向刚到正厅门口的萧子敬。
    非常好,窦平旌微微一笑,温声细语地问萧子敬,“萧老爷可知,令郎昨儿个又去买了只斗鸡,怕你们不允,放在了本公的别庄中。”
    萧元青:“!”小伙伴害我!
    萧子敬的笑容僵在脸上,默默低头,开始脱鞋。
    萧元青飞速逃命,萧子敬面露狞笑,手里的鞋挥舞得更起劲了。
    窦平旌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悠哉悠哉地为自己倒了杯茶,还饶有兴趣地对萧景曜说:“你家这茶,味道挺不错。”
    萧景曜微笑,“那是您上次送给家父的雨前龙井。”
    “怪不得回甘悠长。”窦平旌很是满意。
    萧景曜无语。
    有了吴阁老派人送来的注意事项,萧景曜收拾起东西来很是轻松。
    被褥、厚衣裳、防蚊虫的草药、治跌打损伤的药酒……
    药酒萧家没有,萧元青看到后,匆匆跑出去买了两大罐。
    萧景曜眼皮子直跳,无奈地看着萧元青。要是一大罐药酒不够,得用第二大罐,那估计伤的不轻,怕是得等黑白无常来勾魂了。
    在萧家人的共同努力之下,萧景曜的行李,真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到了。别说是去20天,就是去200天,这些行李都够了。单说衣裳,一年四季的衣裳都给萧景曜各备了八套,挑的大多都是便于骑射的衣裳。萧景曜在围场这20天,都能做到每天的衣裳都不重样。
    很快就到了出发去秋兰围场这天。天子近臣的好处立即就体现出来了。以萧景曜的官职,必然不会享有太高的待遇。但他深受正宁帝宠爱,伺候的人从来不缺捧高踩低的,将萧景曜的马车安排得舒舒服服。一路上,萧景曜有什么要求,他们也尽可能满足,萧景曜这三天的路程,过得还算舒心。
    就是现在的路不太平坦,哪怕是朝廷下了大功夫修的官道,也颠簸不平,再加上现在的马车没有什么减震措施,萧景曜连着几天的马车坐下来,屁股都被颠麻了。
    这时候,萧景曜就分外想念后世的水泥柏油马路,那多平坦啊!话说水泥的配方是什么来着?萧景曜迅速在记忆宫殿中搜寻了起来。
    还有马车的减震装置,萧景曜没记错的话,应该要用上橡胶?
    只可惜橡胶树在遥远的新大陆,萧景曜再想念它,这会儿也得不到。橡胶能做的东西可太多了,轮胎,鞋底,雨靴,橡胶手套,罐头的密封圈……
    萧景曜想想就逐渐心动,这些工业产品一上来,不知道能提升多少生活幸福感。
    这一路上,萧景曜尽在记忆里挑选有用信息了。
    到了秋兰围场后,萧景曜还没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内心已经有了不少计划,摩拳擦掌准备写份计划书大干一场。
    秋兰围场不愧是皇家围场,场地一等一的大,风景一等一的好,围场中还有帝王的行宫,不同于皇宫的金碧辉煌,行宫走的是内敛奢华又精致灵巧的路线,处处贴合围场周围的环境,将行宫与附近的崇山峻岭以及淙淙流水巧妙融合起来,有第一次来行宫的官员,已经诗兴大发,要写诗作词了。
    得益于天子近臣的身份,萧景曜分到的住处,不算特别好,但也绝不在不太好那一档。
    单独一间小院子,面积虽然小了点,但样样俱全,伺候的宫女内侍处处贴心,时刻关注萧景曜的动向,都不用萧景曜多说什么,他们就将这间小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让萧景曜费半点心思。
    这是来围场的第一天,还在外头,正宁帝带着群臣祭拜了一番天地,第二天才会正式进入围场。
    到时候,萧景曜就该在围场里打帐篷了。
    也不知道会将他的帐篷安排在谁的附近。
    一行人在路上走了三天,精力也不如先前那般高涨,能休息一晚正好,免得明天表现不佳。
    萧景曜倒是无所谓,他本就精力充沛,现在又是少年郎的身体,更加不知道疲倦为何物,三天下来,除了屁股被颠得有点麻之外,萧景曜依然精神奕奕。尤其是到了秋兰围场后,想到围场中的那些大型猛兽,萧景曜就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刺激!
    快天黑时,窦平旌不知道什么溜达到了萧景曜这间小院子里,一脸嫌弃,“怎么给你安排一间如此偏僻的地方!”
    萧景曜无奈,“我不过六品小官,能住这间小院子,应该也是有人刻意关照过了。”
    窦平旌还是不太舒坦,“本公都打过招呼了,怎么还是这样?太偏僻了,从我那边来你这里,几乎穿过了半个行宫!”
    窦平旌肯定住得离正宁帝近,他这么说,那就说明萧景曜这个住处离正宁帝也特别远。
    窦平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好在陛下今天没有什么政务要处理,不然,这段路都能走断你的腿!”
    这话当然是夸张了,萧景曜也没戳穿窦平旌,领了窦平旌这份情,笑道:“原来是您特地关照我,景曜在此谢过。我年轻,官职又低,来围场的贵人如此之多,我要是想住得舒坦,那也只能像现在这样,被安排到离陛下较远的地方。”
    正宁帝住处周围肯定是热门房间,人人都想要,住得也未必舒坦。萧景曜更喜欢这里,清净。更何况,明天就要进入围场了,萧景曜今晚正好能在这里睡个好觉。没人打扰,美滋滋。
    窦平旌突然有些别扭,支支吾吾了半晌,深吸一口气问萧景曜,“你单独住在这里,可会害怕?”
    萧景曜当场瞳孔地震,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我可是能在科举考场里坚持九天的人,怎么可能会害怕自己一个住?”
    这里环境清幽,条件不知吊打科举考场多少条街!
    窦平旌也不自在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没好气地埋怨道:“还不是你爹不放心你,让我晚上过来看看你。不然,你以为我乐意来你这个小破地方?”
    恼羞成怒了。
    萧景曜心中暗笑,面上却好脾气地给窦平旌顺毛,“我爹也是担心我。承恩公同我爹交好,我爹在朝中也没个说得上话的人,只能求助承恩公这个好友了。”
    窦平旌正想说萧元青明明还能请顾将军帮忙,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十分满意萧景曜这话,一高兴,又当了回散财公爷,“我看你连马都没有,明天怎么下场打猎?我这次带了几匹好马,借你一匹。你能拉多大的弓?弓箭我也给你备齐了!”
    萧景曜正想说这些东西,顾将军早就让人传了话,说将军府都帮他准备好了。没想到窦平旌送上门来挨宰,萧景曜也就不客气了,当即眉眼弯弯,“多谢承恩公。”
    窦平旌下巴一抬,“谁让本公同你父亲交情好呢?”
    离开时,窦平旌再次叮嘱萧景曜,“开始狩猎之后,不管是我,还是顾将军,都不可能一直护着你。你自己也要当心,不该掺和的事别去掺和!”
    萧景曜郑重应了。
    顾明晟一家自从进京后就低调行事,这次来围场,顾明晟和吴红缨只带了顾希夷过来。顾希宁和顾希维两兄弟,一个要养伤,另一个没有官身,即便能带家眷,顾明晟也没把他带上。
    眼下顾明晟被正宁帝拉着秉烛夜谈,吴红缨要照顾顾希夷,不好来找萧景曜,只能让人带了口信,又送了许多东西过来。
    萧景曜不由失笑,这真是把自己当成需要照顾的未成年了。但这感觉,倒也不赖。
    第二天,进围场之前,萧景曜看着浩浩荡荡的人群,再一看站在最上首,身着龙袍的正宁帝,还有他身后穿着杏色衣裳的太子,以及时不时看向太子的宁王和平王,还有三位半大不小的小皇子,只觉得眼前一片刀光剑影闪过。
    李首辅和胡阁老留在京城处理政事,遇到加急折子便会让人快马加鞭送来给正宁帝处置。其他的折子,就先留中不发,一些简单的事务,李首辅和胡阁老两人商议之后,可以自行处置。当然,以李首辅的谨慎,他们处理的政务,想必都会写信告知正宁帝。
    六部尚书中,萧景曜同李首辅、胡阁老和吴阁老三人更亲近一点。
    现在李首辅和胡阁老不在,萧景曜看着吴阁老,倍感亲切。再次决定回去后一定要赶快准备好给吴阁老的生日惊喜,哪怕是挑灯夜战,也得把数理化教科书给默写出来。
    被萧景曜惦记的吴阁老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赶紧向正宁帝告罪。
    正宁帝被儿子们环绕,面前又尽是大齐栋梁,心情很是畅快,自然不会拿这等小事怪罪吴阁老,哈哈一笑,就此揭过。被三个小儿子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正宁帝更加飘飘然,又命一队年轻护卫骑马上前,展示了一番他们娴熟的骑射技艺,而后,正宁帝说了句让在场年轻人全都精神一振的话,“本次狩猎,射到猎物最多者,能得到朕的厚赏。”
    虽然正宁帝没说赏赐是什么,但现场气氛瞬间就燃起来了。赏赐不赏赐的不重要,关键是这份体面。在场年轻人们顿时摩拳擦掌,准备在这次的狩猎中一鸣惊人,在正宁帝面前露个脸。
    正宁帝最看好的就是他刚刚派出来表演的这队护卫,兴致一来,正宁帝还问太子等人,“你们觉得,这些护卫中,谁能拔得头筹?”
    太子一眼就看到了护卫中最高大威猛的那位,刚刚的骑射,亦是他表现得最为亮眼,当即笑道:“陈孝正护卫弓马娴熟,想来是狩猎成绩不会差。”
    宁王见太子率先抢了他的话,气得鼻子都歪了,暗自愤恨地位之别,每次他都只能在太子之后发言,太过吃亏。宁王心下不满,嘴上却恭敬道:“儿臣觉得,彭靖不错。”
    平王微微一笑,尽显贤王温润气度,“儿臣骑射不精,只觉得方才陈孝正最亮眼。”
    到了康王却没了声音。福王赶紧用手肘戳了戳康王,康王这才回过神来,依然一脸冷漠,“儿臣看不出谁更厉害。”
    福王一见正宁帝的脸色落下去就暗道不好,赶紧上前一步笑道:“父皇,儿臣若是猜对了,有没有赏?”
    正宁帝好气又好笑,“就你天天朕的东西!”
    不过福王这么一插嘴,正宁帝的不快也没了,好以整暇地看着福王,“赏赐没有,再闹,有板子。”
    福王期待的眼神瞬间没了光彩,随便指了一个人,“就他吧。你叫什么名字?”
    被福王指中的人一张大众脸,方才的表现也平平无奇,现在更是紧张得满头大汗,“臣,金来。”
    福王眼睛瞬间就亮了。这个名字好啊,一听就十分有钱!
    正宁帝赶紧瞪了福王一眼,警告他别再说出什么话来丢人。
    宁王和平王面上不动,心中却讥笑一声,果然是草包。这十人可是禁卫军中的精锐,父皇对他们青眼有加,福王这个蠢货竟然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最后的荣王眼神扫了一圈,挑来挑去挑了个十人中身形最瘦小的,“儿臣觉得,蒋恪护卫不错。”
    三位未成年的皇子也涌了上来,叽叽喳喳,兴奋地围着正宁帝,“父皇,陈孝正最高大威猛,他肯定能夺得魁首!”
    “那也未必,高手都是深藏不露的,说不准蒋恪才会一鸣惊人!”
    七八九三位皇子年纪都不超过十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跃跃欲试想要进围场。
    正宁帝见状,也不再多言,让众人一起入场。
    按照规矩,第一次狩猎,本应是正宁帝来放几箭,然后侍卫们再把正宁帝“亲自”射到的猎物抬上来,群臣再吹一波彩虹屁。
    然而现在,正宁帝拿过自己的弓箭后,笑着递给太子,“朕已经射过好几次箭,今日便让太子代朕,也让大家看看,朕之太子的骑射功夫。”
    太子眼神大亮,宁王等人面色巨变,有一瞬间没绷住脸上的神情。好在正宁帝没看向他们,他们又迅速低下了头,没让正宁帝看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太子恭恭敬敬地接过正宁帝手中的弓箭,一夹马腹,便来到中间,仔细盯着丛林中的动静,而后迅速弯弓搭箭,接连射出五箭,在丛林中等待的侍卫们兴高采烈地将太子射中的搬上来,“恭喜陛下,太子殿下射中一鹿一狐三兔!”
    正宁帝骄傲大笑,“我儿果然厉害!”
    宁王低下头,遮掩脸上扭曲的表情。
    鹿!父皇竟然给太子准备了鹿做猎物!
    太子喜气洋洋,先前因正宁帝处理掉他的人手而生出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愧疚心上来,竟是红了眼眶,满是濡慕地叫了一声,“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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