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位过门槛时不够谨慎,被门槛绊了一下, 噗通一声摔得特别实在, 听起来就疼。
    萧景曜本来以为这就够让人惊讶了, 没想到福王站起来后脚又是一滑, 咕噜咕噜滚到了正宁帝面前。
    站在正宁帝侧方的萧景曜:“……”
    就……挺突然的, 自己现在找个地方藏起来还来得及吗?
    亲眼目睹了福王这一社死场面的自己, 真的不会被福王杀人灭口吗?
    萧景曜心中惆怅地叹了口气,暗道自己最近运气委实不太好, 这种倒霉事都能碰上。
    但福王刚刚连着摔进来的那一下真的好好笑啊!萧景曜努力压住自己疯狂想要上扬的嘴角, 板着脸,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希望福王当他不存在,别因为这种小事就记恨他。
    虽然福王这个出场方式,放在整个皇子圈中都是相当炸裂的。
    正宁帝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福王第一次摔跤,正宁帝还担心地屁股离开了椅子,第二次再摔,正宁帝的表情已经麻了,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福王。
    仿佛过了一生,又仿佛只过了一瞬间, 还在尴尬中的福王就听到上方传来正宁帝忍不住的大笑声。
    福王当即一跃而起,一脸委屈地拽住了正宁帝的衣袖,可怜巴巴地看着正宁帝,仿佛一只淋了雨的大狗狗,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委屈,“父皇,您不心疼儿臣也就罢了,竟然还嘲笑儿臣!”
    还是不是我的好父皇了!
    正宁帝伸手弹了弹福王的脑门儿,很是亲昵,“又作怪,你自己摔的,莫不是还要怪到朕头上来?”
    福王理直气壮,“那是因为儿臣十分想见父皇,这才一路急行,忘记注意脚下,所以才摔的!”
    好家伙,萧景曜心里暗自赞了一句,福王也深谙说话的艺术啊。瞧这嘴,多甜。
    怪不得福王每回来找正宁帝,都能顺顺利利地从正宁帝这里要走他看上的好东西。
    有这么个嘴甜的儿子,正宁帝作为天下之主,又不缺好东西,换儿子开心,正宁帝也乐意。
    福王毫不客气地让宫人给他搬张椅子,熟练地把椅子往正宁帝的方向挪,恨不得将自己贴在正宁帝身上,笑得一脸讨好,“父皇——”
    正宁帝不由叹气,十分自觉,“说吧,又瞧上朕库房里的什么东西了?”
    福王开心地搓了搓手,又往正宁帝身边贴了贴,一脸喜气,“儿臣就知道父皇疼我,一听儿臣开口就知道儿臣想说什么。”
    “你哪回进宫没从朕这儿搬点东西走?”正宁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想着自己被搬走的好东西,莫名来气,又伸手给了福王一个脑崩儿,“你给朕收敛点。你那些兄弟要是有样学样,朕的库房岂不是要被你们给搬空了?”
    福王理直气壮极了,“哥哥弟弟们都是有大本事的人,就我不思进取,干啥啥不行。父皇——爹——我可是您的亲儿子,您忍心眼睁睁看着我过苦日子吗?”
    萧景曜大开眼界,萧景曜叹为观止,觉得福王能从小摆烂到大还这么受宠,果然还是有点子能耐在身上的。
    听听这撒娇的话,一套一套的。哪个当爹的能扛住儿子这么同自己撒娇?
    这年头儿可是提倡抱孙不抱子的时代。寻常父亲对孩子并不亲近,家里都是严父慈母的模式,有的家庭甚至孩子一见亲爹就发怵,实在是被亲爹给训怕了。父子一见面,当儿子的就得挨上来自父亲的一顿严厉教导,大多还会在他们好不容易完成的功课上挑刺,谁家孩子乐意见到这样的父亲。
    不留下心理阴影,都是孩子心脏强大。
    正宁帝是帝王,在父亲的身份之上还有一层君王的身份。纵使他对儿女们都比较温和,但皇子皇女们出于对皇权的畏惧,对正宁帝亲近倒是亲近,但总归还是留着一丝敬畏。
    如福王这种,直接在正宁帝面前撒泼打滚的儿子,正宁帝也就这一个。
    哦,以前有皇子想学习福王这个路数来正宁帝面前争宠,结果学了个四不像,反倒被正宁帝冷落。
    从此之后,其他皇子皇女外也不敢向福王学习。
    这是五哥的拿手绝活,他们学不来,学习的风险还极大,一不留神就会被父皇冷待,根本不划算。
    福王就一直从宫里混到宫外,滚刀肉属性从未变过。
    正宁帝这么多年也习惯了福王的操作,这会儿也没真动怒,就想逗逗福王,看他着急忙慌抓耳挠腮的样子还挺有趣的。
    这会儿福王一说软话,正宁帝的心就软了,认命地叹了口气,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儿女都是债”,这才叹道:“说吧,你又瞧上什么东西了?”
    福王委屈巴巴的脸顿时小雨转晴,哗啦一下又笑成阳光开朗大男孩,又往正宁帝身边贴了贴,“爹果然最疼我了!儿子近来有些不凑手,府里空荡荡的,瞧着总不像个王府。爹,您库房里应该还有不少花瓶茶具字画等东西吧?随便给我一点,我不嫌多……哎哟!”
    正宁帝面无表情地收回自己暴打不孝子的右手,都被不孝子给气笑了,“朕本以为你是来朕这里打秋风,合着你这是来朕面前打劫了?”
    打劫打到皇帝头上,你就仗着是朕的亲儿子,朕没办法诛你九族是吧?
    福王挠挠头,苦着脸,“儿臣哪敢呐!只是前阵子,父皇赏给儿臣的东西,二哥瞧中了,都快把儿臣的王府给搬空了!”
    福王想到自己被宁王打劫走的那个他最喜欢的白釉剔牡丹缠枝梅瓶,顿时悲从中来,竟是有些哽咽,“那……那可是我辛辛苦苦在父皇这儿搬走的,还挨了父皇好几顿打。”
    结果就被缺大德的二哥搬走啦!
    福王委屈!
    福王眼泪汪汪。
    萧景曜险些没忍住笑出声,福王是来搞笑的喜剧人吗?对不起,虽然福王现在看起来很惨,也是真的很伤心,但是萧景曜还是觉得很好笑。奈何萧景曜还要装壁花,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哪怕再想笑,也只能憋着。
    正宁帝就没有萧景曜这样的烦恼。原本正宁帝还有些气愤,觉得这个逆子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以前跑来他面前撒泼打滚也就只要一样东西,结果今天张嘴就是不嫌多,他看这个不孝子就是皮痒了,欠揍!
    结果一听福王这话,正宁帝的心情顿时又有些复杂。这会儿正宁帝都顾不上生气了,只想揪着宁王的衣襟问问他到底什么毛病。咋滴,福王来养心殿要东西,宁王就去薅福王羊毛,还挺会打算盘?
    精明个屁!你们的兄弟情呢?
    正宁帝狠狠拍了拍桌子,福王顺势抖了抖,继续用湿漉漉的小狗狗眼神看着亲爹。
    正宁帝运了运气,胸口急促起伏,好一会儿才怒道:“让宁王滚过来!”
    正在装死的御前总管顿时冒了出来,示意机灵的内侍赶紧去宁王府传话,让宁王前来面圣。
    萧景曜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弱小无助的翰林院修撰而已,为什么要目睹皇家兄弟反目,帝王震怒的大戏?
    用脚趾头想都该想到,等会儿宁王来了养心殿,肯定要挨上正宁帝一顿臭骂。萧景曜已经看过福王出丑了,实在不想再亲眼目睹宁王挨罚。
    福王现在看起来挺心大,完全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不像是要记恨萧景曜的样子。但宁王……萧景曜想想这位头铁的王爷一个劲儿地要同太子掰掰手腕的劲儿,头已经开始痛了。
    就宁王那种唯我独尊的霸道性子,萧景曜不用怀疑,就能只能肯定,对方一定会记恨他。
    奈何现在这个情况,萧景曜要出声告退也不合适,只能心中暗暗叫苦,继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顺便给了御前总管一个佩服的眼神。
    时时刻刻在正宁帝跟前伺候的御前总管,也不知道面临过多少次这种困境。瞧瞧人家那八风不动的做派,这心理素质,当真是稳得一批。
    萧景曜学着御前总管的做派,眼观鼻鼻观心,呼吸都放缓了几分,权当自己不存在。
    福王一把拽住正宁帝的袖子,“爹啊,你可得好好跟二哥说,让他以后别记恨我。二哥揍人可疼了!”
    正宁帝:“……”
    他真的不想听福王的挨打史。
    说起来,以福王这性子,好像除了老四没有揍过他之外,老大老二老三这三个当哥哥的都揍过他?
    哦,还有朕。
    看来是朕带的好头。
    正宁帝莫名怜爱了福王一瞬,都不计较福王狮子大开口妄图搬空他的库房一事,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你要是不瞎折腾四处招猫逗狗,你兄长们也不至于揍你。再说了,他们打你,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们现在一个个的都出去开府,成亲生子,怎么可能还会像小时候那样,一不顺心就动手?”
    福王瘪瘪嘴,“二哥在搬我东西前,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大个人了,还会来抢我的东西。”
    要不是打不过宁王,福王真的想把宁王胖揍一顿,顺便晃晃他的脑袋,看看他脑袋里是不是装的都是浆糊。
    我一个不争不抢对皇位一点兴趣都没有的王爷,只想当个富贵闲王,趁着父皇还在的时候多给自己扒拉点家底。你不是和太子斗成乌鸡眼了吗?跑来我家搬东西干嘛?
    宁王脑子是不是有病!
    巧了,被正宁帝传唤过来挨骂的宁王,现在脑子里也只剩一句话:福王脑子是不是有病!
    不就是搬了你一个花瓶,至于吗?
    宁王十分震惊。
    福王有了正宁帝撑腰,瞬间抖起来了,“什么叫做就只搬了我一个花瓶?你知道我为了拿到那个花瓶,有多辛苦吗?”
    你辛苦个屁!宁王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兄弟几个谁不知道谁啊,你个蠢货从小到大只会撒泼打滚这一招,你要东西什么时候努力过?
    努力地打滚耍赖吗?
    宁王气得两眼发黑。
    正宁帝也生气,“你个当哥哥的,不照顾弟弟也就罢了,怎么还去弟弟府上搬东西呢?”
    父皇你摸摸你的心,看看它是不是都偏到胳肢窝里去了?
    宁王同样委屈地看着正宁帝,见正宁帝认真地在等着他解释,宁王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儿臣……儿臣只是同福王玩闹罢了。”
    打死他他也不能说他那会儿正好在福王家,听到正宁帝大力表扬太子政务处理得好的事。他一时气不过,又想起前两天福王从宫里搬了个花瓶的事儿,一时没忍住,忿忿不平地把花瓶从福王府里搬走了。
    谁知道福王会因为这点小事特地跑来正宁帝面前告状啊?
    宁王再次怀疑福王脑子有病,正常人真的干不出这么离谱的事。
    更离谱的是,父皇您还真信了,要为他做主!
    宁王觉得自己巨憋屈。
    真的,和太子斗成乌鸡眼,一直被太子压一头,宁王都没这么憋屈。
    萧景曜十分理解宁王的憋屈。
    这就好比一个顶级大佬,事业有成,权倾天下,对手也是同等级别的有勇有谋的家伙。结果突然有天来了个铁憨憨往他面前一躺,什么道理都不讲,就只会当复读机说他欺负人。更要命的是,这个铁憨憨还是他亲弟,还顺便叫来了亲爹拉偏架。
    瞬间就把他的逼格拉回到了幼儿园水准,并且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了他。
    搁谁谁不憋屈?
    萧景曜都要同情宁王一秒了,两边根本不在一个水准线上,还有个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在拉偏架的正宁帝,宁王注定憋屈。
    不过萧景曜还在低头当壁花,只是在心里感叹皇子们的塑料兄弟情。然而就这样,萧景曜还是感受到一道不善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
    萧景曜:“……”
    吃瓜果然有风险。宁王果然记恨上自己了,也不知道要想什么办法才能让他消除对自己的芥蒂。
    萧景曜可不想就这么卷进皇子们的争斗之中。就他现在这个从六品的官职,稀里糊涂卷了进去,那就是妥妥的炮灰。
    萧景曜可没那么傻。
    只是还要想办法打消宁王对自己的记恨……头疼。
    好在宁王现在的仇恨值全在福王身上,在正宁帝核善的目光下,宁王只能憋屈地开口道:“我回去后就让人把那花瓶给你送回去。顺便再送你几样摆件,就当是做哥哥的向你赔罪了!”
    福王顿时眉开眼笑,“谢谢二哥!父皇你看,我就说二哥是个好人,特别关心我们这帮弟弟!”
    那头宁王本来还在生气,一听福王这话,心里的火气就消了大半。算这小子识相,还会在父皇面前说我的好话。算了算了,以后不去理会他便是。
    正宁帝当然乐意看到儿子们兄友弟恭,其乐融融的场景。想着自己刚才似乎对老二的态度有些过于严厉了,正宁帝便瞪了福王一眼,故作生气道:“既然知道你二哥对你好,那你还舍不得一个花瓶?”
    就是就是!宁王心里疯狂点头,这口气终于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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