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曜的叹息也就这么一瞬。很快,萧景曜又恢复到平日里自信温润的神情,笑着将信装进信封里,让萧平安一一寄出去。萧景曜自己又埋进了书海中。
    不管他未来能不能做到,至少现在,他最要紧的,是好好念书写文章,把接下来最重要的科举三难关逐步攻破。
    萧元青很奇怪,他发现萧景曜最近一直待在书房埋头苦写,比萧景曜往常做功课花的时间多了去了。
    萧元青本来不关注书房里的事情,但萧景曜做功课的时间突然变长,作为一个关心儿子的好父亲,萧元青自然也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趁着萧景曜去府学念书,萧元青便带上萧平安一起去书房转了转。
    然后,萧元青望着书架上多出来的一排书,陷入了沉思,“这些……应该没买过吧?”
    萧平安更是火速回答,“公子也没买过。”
    这可真是个好回答。那问题来了,书架上多出来的这么多书,到底是怎么来的?
    多出来一本两本书也就算了,萧元青心大,根本发现不了。但一多就多出整整一排书,萧元青眼睛又不瞎,哪能看不见?
    萧景曜认真念书写文章时,一般不让萧平安伺候。萧平安也很奇怪,公子说府学藏书楼的书并不能带回家,这书显然也不是府学藏书楼的。
    再一看上面的字迹,萧平安弱弱地开口发问,“瞧着这字迹,倒像是公子的笔迹。”
    萧平安很清楚自己是给萧景曜当小厮的,自然会将萧景曜的笔迹记得清清楚楚。现在萧平安都形成了一种直觉,能在一堆或相同或不同的字迹中,凭借本能,第一时间找出萧景曜的字。
    萧元青挠了挠下巴,“曜儿这些日子天天挑灯夜读,就是在写书?”
    “不对啊,这些个书名,应当也不是曜儿写的?”
    萧元青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萧景曜为什么要抄书,惊讶地问萧平安,“抄书不累的吗?曜儿竟然没喊手疼。他要是想看书,邓掌柜估计一见他喜欢哪本,立马大手一挥就送给他,还需要他抄书?”
    等到萧景曜散学回家后,迎接他的就是萧元青真诚的发问。
    萧景曜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都是府学藏书楼中的孤本珍本,寻常书局根本买不到。要是能买到,我也不至于再抄一遍。”
    抄书确实累,但抄的是孤本,手再酸都值,权当练习得了。
    萧元青眨巴眨巴了眼,还是不明白,“你不是过目不忘吗?为什么还要抄书?”
    你的脑子就是绝佳的藏书楼啊!
    萧景曜无语,半晌才开口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就算我能记住,后人难道也都如我一般幸运,能过目不忘?趁着现在还不算太忙,我把这些孤本都抄一份。到时候,我们萧家,也算是诗书传家了。”
    萧元青当即一拍大腿,“这话得对你祖父说!他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定然会笑得见牙不见眼,然后又去给列祖列宗们上香!”
    显然,萧元青对萧子敬每天吃饭睡觉给祖宗上香的三件事了若指掌。如果他还在在家,那萧子敬每天必干的三件事就会扩展成为四件事——再加一件揍儿子。
    萧景曜听完萧元青的话后,微微一笑,他是真的很喜欢那些孤本,每一本都是至理名言,让人读完只恨作者太惜笔墨,恨不得让他再扩写十万字。
    对于萧景曜来说,抄书的过程也是一个理解吸收知识的过程。他虽然能过目不忘,但记住到理解到熟练运用之间难度层层加大,萧景曜要是觉得自己有个过目不忘的技能,就能天天在家睡大觉,指望着考试就靠纯记忆过关的话,别说连中小三元了,也就县试吃这套,府试都过不了。
    萧景曜从来不因为自己得天独厚的天赋而懈怠。既然他已经比旁人多出了一份优势,那他就要努力把优势扩大。领先其他人一点点,其他人会嫉妒。领先其他人太多,到了他们只能仰望的地步,那他们就连嫉妒之心都无法生起。萧景曜还会多出无数崇拜者。
    人性,向来如此。
    萧景曜只要努力往前走,就能将一些心思阴暗之辈远远抛在脑后。
    *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这三年间,萧景曜从原先那个初露少年模样的半大孩子,成功长成为一个颜如渥丹,丰神俊朗的美少年。
    正宁十三年,萧景曜堪堪十三岁。
    萧景曜遗传了萧家的高个子基因,再加上平时营养搭配得当,才十三岁的萧景曜,看着已经比一些成年男子还要略高一点。
    他的相貌完美结合了萧元青和师曼娘的优点,肤色如同白瓷一般,五官轮廓分明,俊眉入鬓,大而长的瑞凤眼中神光湛湛,鼻若悬胆,下颌线堪称完美。单凭颜值就能让人惊艳到忘记呼吸,不知今夕是何年。
    萧景曜的锋锐都藏在一身温润的皮囊下,君子如玉,让人见之心折。
    再加上萧景曜自身实力的强大,给了他足够的自信,内核十分沉稳,举止优雅从容,遇事镇定自若,轻易就能让人忽略掉他的年龄。
    现在萧景曜若是不主动透露出自己的年纪,虽然脸上还有些少年稚气,单看外表,第一次见他的人,绝不会拿他当十三岁的半大少年,一般会往十五六岁上猜。
    风姿秀丽的少年郎一枚,每次同唐振源等人上街,萧景曜都能收获无数目光。
    柳疏晏都有些嫉妒,勾着萧景曜的脖子恶狠狠地“威胁”他,“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老天爷的亲儿子,老天爷怎么什么好东西都往你身上堆?”
    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华有才华,还是家里的宝贝蛋,家中长辈疼他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萧景曜长这么大,还真就没吃过一点苦。
    这待遇,说萧景曜不是老天爷的亲儿子,谁信哪?私生子都没这个待遇。
    萧景曜这几年和柳疏晏等人玩闹惯了,当即故作惊讶,“这都被你发现了?你知晓了这样绝密之事,要不要想一想我的老天爷爹会怎么收拾你。”
    “嘿,给你三分颜料你还真开起染坊来了。”柳疏晏白了萧景曜一眼,忍不住啧啧啧摇头,“亏外人还说你萧景曜风姿如玉,是常明府的谦谦君子。真该让他们来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萧景曜疑惑地眨眼,“我现在的模样怎么了?不应当也是风姿俊秀的少年郎吗?”
    比颜值,萧景曜十分自信。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不会输。颜值爆表的人会有崩表情的时候吗?没有。他们就算顶着个鸡窝头,披着身破麻布,依然美/俊得让人窒息。
    甚至在这种狼狈的状态下,于天然去雕饰的清丽中,更添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看看萧元青,什么时候注意过形象?哪怕萧元青被萧子敬揍得满院子跑,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甚至还会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耍赖,但不管他做出怎样出格的表情和夸张的行为,他那张脸依然非常能打。萧子敬算是对萧元青的颜值免疫的那波人了,偶尔还是会被萧元青的颜值给煞到,举着的鞋底愣是怎么都拍不下去。
    萧元青可是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了。可见完美遗传了萧元青外貌优点,正值少年的萧景曜,颜值有多绝。
    长得好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笑闹了一通之后,柳疏晏懒洋洋地问萧景曜,“今年乡试,你会下场吧?”
    一旁的张伯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张嘴说大实话,“这三年,府学旬考,景曜每回都考第一。他要是不下场,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去考乡试?”
    柳疏晏脸色变了变,咬牙切齿,“事实确实如此,但你说话就不能委婉点吗?”
    “不能。”张伯卿十分耿直地回复道,“我就是这个性子,景曜都没说什么,你瞎出什么头?”
    “我跟你说,就你这张嘴,出去非常容易被人打的!”
    “呵,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
    柳疏晏和张伯卿猫狗不和,天生不投缘,见面必要阴阳怪气几句。萧景曜和唐振源都习惯了。
    稳重的唐振源微微一笑,对着萧景曜点头道:“我夜观天象,觉得你面有喜气,必能顺利通过乡试。”
    “可别再观天象了。”柳疏晏撇撇嘴,忍不住吐槽,“不用夜观天象,我都能算到景曜必然榜上有名。咱们府学雷打不动的第一名,让整个常明府所有书院学子全都败北的厉害人物,景曜要是考不上举人,我们常明府这次就没人能考上举人了。你觉得可能吗?”
    虽然常明府文气也不盛,但治下十个县,凑一凑,还是能扒拉出几个人才的。不至于乡试挂零蛋?
    萧景曜作为毫无争议的常明府年轻一代第一人,所有人都认定,只要他没出意外,顺顺利利地考完试,就必然榜上有名。
    至于发挥失误这种事?呵呵,一个年纪最小却心态稳如老狗的小变态,担心他考试发挥失常,还不如算一下超常发挥的可能性。
    说来也是柳疏晏几人够损,本着不能就我们府学学子受伤的原则,愣是撺掇着以康山书院为首的书院学子和萧景曜比了一场。
    张伯卿的大实话也发挥了极大作用。这家伙真心实意地劝诫对方,“你们别想着和景曜比。就算你们绑在一块儿轮流上,也不会是景曜的对手。”
    这能忍?
    书院学子们当即义愤填膺,火冒三丈地前来萧景曜,势要给萧景曜一点颜色看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据说书院学子们离开时整个人都面容呆滞,精神恍惚,一脸怀疑人生的模样。
    也是因为这样,在这个文无第二的时代,萧景曜被常明府所有学子默认为常明府年轻一代最强。
    都被他打击成那样了,能不承认他是最强的那个吗?
    常明府的学子们泪眼汪汪。
    看天才碾压别人很爽,碾压到自己头上就很痛苦哇。
    柳疏晏又拿这事儿取笑了萧景曜一通,然后给了唐振源一个白眼,“你不如说你夜观天象,掐指一算,今年乡试解元,正是景曜。”
    唐振源拍桌大笑,“这也行。但别说是我算的,不然又惹来一堆麻烦,景曜肯定又来找我算账。”
    萧景曜活动了一下手腕,对着唐振源露出一个十分和善的笑容,“你为什么觉得,我现在就不会来找你算账呢?”
    怪不得这三年出现了很多有关于自己的奇奇怪怪的传言,合着都是你们这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干的好事。
    唐振源和柳疏晏对视一眼,顿时像离弦的箭一般弹射出了老远一段距离,嘴上还嚷嚷着,“风紧,扯呼。”
    萧景曜的力气可不是盖的,不说一个顶俩,一个顶一个半肯定够。现在萧景曜还只有十三岁,力气已经超过他们了。真动起手来,那小子打人是真的疼啊。
    赶紧跑路!
    萧景曜都气笑了,自己碰上的是什么狗比室友,简直和上辈子寝室那帮毫无节操管自己叫爸爸的憨货们一个样!
    张伯卿挠了挠脸,十分想笑,又忍住了,表情有些扭曲。见萧景曜的脸色依旧不太好,张伯卿又咳嗽了几声,把嘴边的笑意压了下去,认真问萧景曜,“乡试要去省城,路途遥远,你打算多久出发?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路上也有个伴。”
    萧景曜点点头,爽快应下,“行,我们一起定个时间。府城到省城要六天,我们可以早点过去租间宅子。”
    考了几次试,萧景曜也摸清了考试期间住房的优劣。能自己租宅子肯定是最好的,客栈同样不便宜,还十分吵闹,又因为同住一间客栈,有些考生的邀约根本避不过,尤为烦人。
    租房子,清净。
    张伯卿也是不差钱的公子哥。听了萧景曜这话,张伯卿当场点头道:“行,那我们就早点去,还能挑个好一点的宅子住着。顺便再打听一下今年主考官的偏好,有些消息灵通的书局,肯定会卖上次的乡试试题,我们正好可以买来做一做。”
    萧景曜点头表示赞同。柳疏晏和唐振华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闻言当即嚷嚷道:“还有我们。你们俩也太不讲义气了,去省城赶考竟然不约我们一同上路?”
    一同上……说的什么话?萧景曜嘴角抽搐,看向柳疏晏的目光十分一言难尽。要是这家伙的文章用词还这么独特,估摸着考官瞅了两眼后就因为太过憋闷而气冲冲地将试卷扔掉。
    张伯卿板着脸,“谁让你们两人刚才都不在。我倒是想叫上你们,你们不在,我叫鬼吗?”
    “振源,揍他!”
    “好,一起!”
    几个呼吸间,张伯卿就被唐振源和柳疏晏一左一右按住臂膀,合力将他放倒在床上。
    萧景曜抬手捂眼,再次为自己碰上的窜天猴室友而叹息。
    就这闹腾的样儿,说你们是去考举人的,谁信啊?蒙学班不能再多了,科考班都算不上!
    萧景曜无奈地看着已经打成一片的三人,深深叹了口气,起身给他们三人各自倒了杯茶。茶一倒好,在床上打成一片的三人立即起身,整理好衣襟,分别坐在桌子的另外三边,详细讨论起去省城参加乡试要带的东西来。
    萧元青肯定是要和萧景曜一起去省城的。
    依萧景曜的意思,这次去省城,有萧平安陪着他就行。反正还有张伯卿几人一同出发,那三人也会带小厮,加在一起队伍里也算人多,有什么没注意到的地方,互相都能搭把手。
    萧元青才不管萧景曜说什么,就一句话,“我要送你去省城,不然我不放心。”
    师曼娘也跟着劝,“曜儿啊,你就让你爹陪着你吧。你这么小,你爹该陪着你。”
    萧景曜无奈,“娘,我已经长大了,看看我的个头,比你还要高。再说了,爹和平安都送我去省城,娘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师曼娘慈爱地看着萧景曜,伸手帮萧景曜理了理衣裳,柔声道:“你再长大,在娘心里也是个孩子。不用担心娘,你们去省城,娘就回南川县伺候你祖父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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