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试依然是在府城举行,萧景曜这是第三次去府城,也算是熟门熟路,不过路上多了个萧平安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再加上一只皮皮虾萧元青,一路上热闹得很。
    时隔半年多,萧景曜再次来到自己名下的宅子,等着院试开考。
    这一次考试,萧景曜若是能顺利通过,就能拿到秀才功名,成为正儿八经的文士一级,享有见官不跪,以及一定份额的免税优惠,还能免服徭役。
    怪不得人人都想考取功名,光是不用服徭役,就不知道多让人羡慕。那可是真的会要人命的。
    萧元青被萧景曜彪悍的战绩惯坏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听到萧景曜考了县案首就激动得晕了过去的萧元青。
    这一次院试,萧元青的目标定的比萧景曜还大,偷偷对萧景曜说道:“我听那些读书人说,要是县试府试和院试都拿下了案首,就叫做小三元,十分难得。曜儿啊,要不你努努力,一鼓作气把这个院案首也拿下来?这样你就是他们嘴里特别难得的小三元,多神气!”
    神童,就该这么神气!萧元青理直气壮地想。
    萧景曜:“……”
    爹啊,你真是飘了,院试那么多卷中卷王,你竟然目标直指院案首,你知道你这话要是传出去,会被多少人口诛笔伐吗?
    萧景曜看着傻乐的萧元青,深深叹气,而后又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吧,果然是知子莫若父,萧景曜得承认,他自己也盯着这个院案首很久了。
    县案首和府案首都到手了,这个小三元的称号,哪个读书人不想要呢?
    萧景曜想要,并且,萧景曜毫不谦虚地觉得,自己的赢面非常大。
    第034章
    萧景曜也将目标定在院案首上面, 只不过他并非狂妄的性格,就算自己心里定下了目标,也不会到处说, 只等成绩出来后,看自己是不是达成了目标。
    上辈子萧景曜考过的试太多了,考过的第一名更是数都数不清。所以萧景曜习惯性考完试后就将排名扔在脑后, 考完每一次考试对他而言都是过去式,不以昔日荣耀而自得。
    萧景曜不知道的是, 他这份不以已经取得的名次为傲的心性,让尹县令和孙夫子等人都赞不绝口, 觉得萧景曜天性沉稳, 不因一点成绩就飘飘然, 骄傲得不可一世。
    要是萧景曜知道了他们内心的想法, 必然会十分无语。随便从后世抓个学生, 问他们去年考了第一名今年骄不骄傲, 怕是都会收到来自对方的大白眼。我们一年考那么多次试,别说去年的排名, 就算这个月的月考排名, 也是看完就抛在脑后。得意是有一点,但只是一个年级排名,我们以后可是要和全省考生竞争的,谁会抱着这个排名不放啊?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刷几张试卷,没看到分数咬得这么紧,自己要是懈怠了,下次就要被人赶超吗?
    萧景曜当年倒是稳坐第一的宝座, 那问题就更不大了。你让一个拿第一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人,以自己拿第一名为傲, 也挺难的。
    更何况萧景曜的赛场在国际竞赛,和各国顶尖的同龄学生们竞争,见识的天才越多,越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像萧景曜先前对尹县令说的,学的越多,越觉得自己无知。这话不是谦虚,而是萧景曜的真心话。
    只能说人能成功,一定是原因的。萧景曜要不是有这份沉稳冷静到冷漠的心性,也不可能在商场上一路高歌猛进,甚至从创业到登上巅峰的过程中,一点弯路都没走。这简直算是商场中的一个奇迹。
    现在,拿下了两个案首的萧景曜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还十分不明白,随着院试开考的时间临近,常明府的客栈酒楼再次住满了前来赴考的考生,然而这些考生来了常明府之后,不想着抓紧时间好好温习功课,反而四处举行宴会?
    收到学子们邀请帖的萧景曜十分无语,忍不住问萧元青,“他们是不是有病?”
    考前的关键时刻,你们竟然还想着四处浪?自己浪也就算了,还到处邀请人和你们一起浪,你们的脑子真的没有问题吗?搁我们那个时代,这样作大死的学生,是要被老师和家长打死的。
    萧元青挠挠头,同样一头雾水,他是个学渣,本来就不太懂读书人的脑回路。但以萧元青这个学渣朴素的脑回路来看,考试前不应该都是要像萧景曜一样,闭门苦读,温习功课的吗?怎么这帮人还饮酒聚会吃吃喝喝玩上了呢?
    学子们的操作太让人迷惑,萧元青这个学渣都给他们整不会了,挠着头小声嘀咕,“这事……瞧着挺熟,当年我和你刘伯伯他们可没少干。但这种考试前吃喝玩乐的事儿,不是我们这些不爱念书的纨绔才干的吗?他……们可是童生了啊!”
    萧景曜同样迷惑,他只能合理地去推测正常人的想法,实在想不出来蠢货的脑回路。
    这就跟做题一样,学霸的解题思路大致相同,学渣的错误千奇百怪。萧景曜再天才,也不可能料到学渣们会出什么错。真要全部料中了,萧景曜就该怀疑自己的智商了。
    正在给文章打腹稿的萧景曜瞥了一眼那堆请笺,给了萧平安一个眼神,“拿去生火吧,废物利用。”
    萧元青闲不住,见萧景曜认真温书做文章,萧平安又细心稳妥,将萧景曜照顾得无微不至。萧元青一颗心又跃跃欲试,现在府城好热闹,想出去玩!
    萧景曜温习好功课出来,看到的就是萧元青坐不住的模样,忍不住扶额,“爹,有平安哥照顾我,您要是想去瓦舍看看热闹,就去吧。”
    萧元青当即蹦了起来,“那我去去就回!”
    也不怪萧元青越来越松懈,而是萧景曜太靠谱的,现在又多了个稳重可靠的萧平安。以前萧元青陪萧景曜赴考,还有一种“曜儿只有我照顾”的责任感。现在萧平安来了,虽然年纪小,但照顾起人来,可比萧元青这个纨绔细致多了。
    于是萧元青连“曜儿只有我照顾”这个念头都慢慢消散了,成天在家闲着当咸鱼,搬着把竹椅往院子里一放,四仰八叉躺着晒太阳,晒得够久了,再翻一面。
    四月份的太阳,暖洋洋的,真舒服!
    萧景曜每天绷紧神经给自己出高难度考题,而后一一作答,写完后还得进行批改。一整套流程下来,比自己纯考试累多了。想出来走走,活动活动筋骨,一出书房就看到院子里躺着的大号咸鱼。
    萧景曜:“……”
    要不是你是我亲爹,我一定撸起袖子把你揍得满脸开花!
    于是萧元青就这么被萧景曜一脸嫌弃地赶出了门,明明心里已经乐开了花,面上还委屈巴巴,甚至还挤出了几滴泪水,可怜兮兮地扒着门缝对萧景曜卖惨,“曜儿啊,爹真的不想离开你啊!”
    萧景曜一脸冷漠,心说我信你个鬼,在萧元青“万般不舍”的神情中,萧景曜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想笑就笑,别憋着!”
    萧元青:“哈哈哈哈……
    听到门外猖狂大笑声的萧景曜:“……”
    心累,这个爹,真的不想要。
    萧平安惶恐又茫然地看着萧景曜,实在是没想到萧元青会是这么个性子。这么说也不太准确,萧元青在萧家的时候就够欠的了,但他一般都是去撩拨萧子敬,把萧子敬气得跳脚满院子追杀他,对萧景曜还是很靠谱的。
    可怜的萧平安哪里能想到,他心中的大好人萧元青叔叔,放飞起来会浪成这个样子,连儿子都要逗呢?
    萧平安感觉自己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了一地。
    萧景曜要是知道萧平安现在的感受,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那是他三观破碎的声音。
    看着震惊不安的萧平安,萧景曜定了定神,把对萧元青的吐槽全都憋回肚子里,轻咳一声道:“我爹性子活泼,坐不住。他知道你做事细致入微,很信得过你,所以把照顾我的事情全部交给你。”
    萧平安的眼神顿时坚毅起来,“元青叔这么信任我,我一定照顾好你!”
    萧景曜艰难地对着萧平安微微一笑,“有劳平安哥的。”
    萧平安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更重了,心里却更高兴,忍不住挺起了胸膛,大声道:“都是我该做的!我绝对照顾好公子,要是有疏漏,公子就狠狠罚我!”
    不过,萧景曜没想到的是,萧元青到处闲逛,还真让他打探出来了一点消息。
    萧元青这家伙天生就是社牛,他要是乐意,路过的一条狗都能被他逗得不断摇尾巴,嘤嘤嘤要跟着他回家。除此之外,他还长了张赏心悦目的脸。
    长得好,性格好,爱社交。这样的人,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人缘极好的家伙。萧元青就这么在府城逛了三天,已经交到不少可以一起吃饭喝酒去瓦舍看戏听书的好伙伴。
    萧景曜本以为这是萧元青的纨绔伙伴府城分部,没想到萧元青这帮新交的纨绔伙伴们竟然还给了他一个惊喜。
    萧元青这几天玩得十分尽兴,萧景曜见他每天回来都乐呵呵的,也由着他去。反正以萧元青那身巨力,对他有歹意的,估计都会被他教做人。一力降十会,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然而第五天,萧元青回来时,一张白皙的俊脸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两只眼睛中同样冒着熊熊怒火。萧景曜忍不住奇怪,给萧元青递了杯茶,这才问道:“爹,谁惹你生气了?”
    “那帮混账东西!”萧元青怒不可遏,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
    哗啦一声,桌子应声而倒,四根桌腿散了一地,桌面更是一分为二,仔细看去,上面还布满了细细密密的蛛网般的裂痕。
    萧景曜吸气,吐气,平复了心情,“到底怎么回事?”
    萧元青本来还在气头上,见桌子被自己拍裂了,这才恢复了理智,忍不住讪讪,“……明天一大早就去买张新桌子来。”
    重点是桌子吗?
    萧景曜瞪着萧元青,见对方只是气鼓鼓,没有什么伤,也没有什么憋屈委屈之色,判断出萧元青没吃亏,萧景曜也就放下心来,上前拍了拍萧元青的胸膛给他顺气,“爹,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谁惹你生气了,我去收拾他们!”
    萧元青感动于萧景曜的孝顺,想到自己听到的消息,又更加愤怒,胸膛不住起伏,萧景曜给他顺了好一会儿气,萧元青才喘着粗气开口道:“那帮混账!曜儿可还记得,先前有人邀你参加诗会的事?”
    “记得。我不是让平安哥把他们送来的请笺拿去生火了吗?”萧景曜的记性特别好,这种刚过不久的事情,不可能忘记。
    萧景曜下意识地顺了一遍事情的经过,还把那几个给他递邀请笺的人的名字都想了起来,“爹可是被冯季云等人刁难了?”
    要真是这样,萧景曜就不介意出手搞一搞他们的心态了。你们刁难我爹,我搞你们心态让你们落榜,没毛病。
    “没有,但这帮王八犊子根本就没安好心!”萧元青更生气,终于把事情给说明白了,“我新交的那几个朋友,也是府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极受家里宠爱。……跟你余叔叔一样。”
    萧景曜点头,表示自己懂了,富贵人家娇养的小少爷嘛,他可太懂了。话说怎么萧元青就能交到这种纨绔朋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人以群分?
    萧景曜纳闷,以萧家的家世背景,萧元青竟然能和府城的这帮纨绔打成一片?这种社交能力,就一个绝字。
    萧元青神色愤懑,咬牙切齿道:“若不是他们告诉我,我还不知道那帮王八犊子给你下帖子,邀你去参加宴会,竟然还存了些阴暗的心思!”
    萧景曜忍不住皱眉,正在思索什么阴暗心思时,就听见萧元青恨恨道:“他们告诉我,这帮王八犊子回回院试都不中,就起了坏心思,故意邀请那些年轻又才高的新童生参加宴会,一边吹捧他们,一边带着他们到处寻欢作乐。有些脑子拎不清的,就真的被他们恭维得找不着北,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了,成天跟着他们作诗写词,还有什么斗文章。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还会拿着早几年的院试题一同讨论。但和他们一起参加宴会的考生,很难通过院试,想来这个探讨文章,也有很大的猫腻。”
    萧景曜忍不住叹气,这都叫什么事啊?损人又不利己,简直缺德到家了。萧景曜都觉得,冯季云等人怕是因为院试次次不中,回回落榜给折磨得心理变态了。
    正常人能干得出这样的事吗?
    还真能。
    萧元青跟着新伙伴们吃了不少瓜,表示自己真是开眼了,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地全告诉了萧景曜。
    什么至交好友反目成仇在考试前夕给对方的饭食里下巴豆啦,名声出众的几个人被其他人针对,故意讥讽嘲笑甚至写文章互骂啦,还有排队进考场时把小抄扔进别人的考篮里……
    说到最后,萧元青口干舌燥,咕咚咕咚灌下两杯茶后,才不可思议地问萧景曜,“这帮东西干这些事情,到底图什么?他们也配当读书人!”
    萧元青是真的很生气,恨不得立马冲到冯季云等人面前,一人给他们一拳,让他们在床上躺个半年。
    敢对曜儿动歪心思,通通打死!
    萧元青更是奇怪,“他们干这种缺德事,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被人打死的?其他人竟然不提醒那些中套的人?读书人的光明磊落呢?”
    萧景曜冷冷一笑,“为何要提醒?不用自己动手,就除去了许多个竞争对手,这么好的事情,你觉得那些读书人会动手?”
    萧元青倒一口冷气。
    萧景曜冷哼一声,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还是有失偏颇,又说了句公道话,“明面上来看,冯季云等人召开诗会,作诗作词之外还会讨论文章和往年院试题目,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没有证据,如何提醒别人?那些中套的人正是被冯季云等人捧得飘飘然的时候,贸然去提醒他们,反而会被他们认为是在妒忌他们。费力不讨好,谁会去干这种事?参加诗会的人大多落榜,这就更不能当证据了。谁能保证自己必定会上榜?真要这么说,那朝廷就该派钦差来查是否有科举舞弊案了。”
    “再说了,更多的书生就像我一样,闭门念书,抓紧时间温习功课还来不及,接了帖子推辞掉便是,谁还会特地去打听冯季云他们?”
    就算认真去打听,估计也打听不出来。一般百姓连冯季云他们这帮人都不认识,知道他们在写文章就觉得他们念书很刻苦,又上进,还会一帮人一起集思广益,那都是爱学习的好书生啊!
    同来参加院试的童生们,有像冯季云那样屡试不中的,本来就惺惺相惜,天然在一边。傻憨憨着了道的,连自己中套了都不知道。一心苦读的倒是避开了这个坑,但也不知道其中的门道。
    只有府城的纨绔们有钱有闲有地位,好歹也被家里逼着念了点书,知道了些道理,才看出冯季云等人的龌龊心思。
    但纨绔们为什么要提醒那些见到他们就鼻孔朝天,仿佛在看垃圾的清高读书人呢?
    不仅不想提醒,纨绔们还十分想看乐子。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你们知道自己踩进了别人的圈套还乐呵呵地认为对方是个好人吗?蠢货!
    纨绔们甚至在这帮愚蠢的读书人身上找到了智商上的优越感。
    要不是萧元青同他们十分合拍,纨绔们拿萧元青当自己人,知道萧元青的儿子这回也要参加院试,纨绔们才不会提醒萧元青呢。
    萧景曜惊异地看着愤怒中又带了一丝得意的萧元青,忍不住想,这大概就是傻人有傻福吧。他爹这个运气,真是没得说。
    萧景曜给萧元青顺好气后才轻松道:“反正我没有入套,爹何必生气,气坏了身子反而是我们吃亏了。”
    “没错,我们不能吃亏!”萧元青又想拍桌子了,但手落了空,萧元青这才想起来桌子已经被自己五马分尸了,尴尬地收回手,挠挠头,语气有些低落,“我本来以为,读书人都是像孙夫子和孙敏行那样,光明磊落,满腹才学。哪里知道世上竟还有这等读书人,自己没本事,不想着多努力,只想着怎么把别人拉下来。这样的人,真……是一窝臭虫!”
    萧景曜没想到萧元青气得这么厉害,除了冯季云想算计自己的原因,还有他们辱没读书人名声的因素在。
    看着萧元青气鼓鼓的样子,萧景曜不由失笑,“读书人也是人,也会有坏人。贾县令不也是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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