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酥白脸色难看得厉害,他整个脑子轰然一片,用尽全力才勉强让它能够冷静下来正常思考。
    他跟宁从对了消息后急匆匆挂了电话,把所有在那边的剧组人员的电话都打了一遍,结果跟宁从说的一样,谁的都打不通。
    山体滑坡的词条下面除了关心时事的路人外就是被各家粉丝疯狂刷屏,参与综艺录制的所有明星工作室,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出来报平安的。
    要么是还没有消息,要么就是有消息,但不是什么好消息……
    董酥白不愿意想最坏的打算,逼着自己默认只是失联,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拿着手机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心脏处震动的声音比外面的雷声还要急躁。他一边打开订票系统一边恳求能有今晚的票让他马上飞去抚宁,可面对眼前这种恶劣的天气情况,这些念想终究是痴人说梦。
    最近一班预计能飞的航班也要明天下午1点多,他不在乎什么位置,只要有票他就买。
    他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只能时时刻刻关注搜救人员发布的最新动态,一遍遍打着姜烯跟那边所有人电话,希望能得到回复。
    可无论是电话还是微博,始终没有一点他想知道的消息传来。
    从现在到明天下午1点,整整16个小时,他像是熬了一辈子那样久。
    好不容易等到去了机场,他一路上都在祈祷下午的航班不要耽误。可能昨晚的所有祷告中老天爷只听见了这条,接连下了一周多的雨终于停了,天空虽然没有放晴,但也足够航班起飞了。
    他在飞机上一个多小时都提心吊胆的,就连空姐问他需要什么他都没法集中注意力去理会,生怕一下去就从手机上看到什么不好的新闻。
    但还好,微信跟微博都安然无恙,只有居南打了个未接电话过来。
    董酥白犹豫了一阵还是回拨过去,他这张机票没有任何人知道,清楚自己短时间内,起码三四天内是回不去的,他之后还有工作,还是得麻烦居南忙着请假疏通。
    电话铃声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居南上来就是开门见山的一句:“你现在在哪?”
    他声音里面没有责备他自作主张,只有跟他和宁从同样的着急。
    “刚到抚宁,准备去龙固镇,我一会儿再给你打过去。”董酥白来不及多说,招了辆出租车,给了双倍的价钱让他路上看情况开快一点。
    司机看着导航上的地点,不确定地回过头询问道:“小伙子,这个地方昨天刚被埋了,您确定是这里,现在肯定不让进去的。”
    “我知道。”董酥白一晚上没合眼,平静得异常吓人,揉着眉心重复道,“就是这里,你送我过去就好,搜救队旁边会有安全等候区的。”
    司机还想再说什么,但转眼见他即使带着口罩都掩盖不住疲倦,只露出来的两只眼睛通红,猜到是他有什么人就在事发地,叹了声气也不再说了:“小伙子,世事无常,肯定会没事的。”
    董酥白牵强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过去没用,他进不了现场,也帮不上忙,过来等跟在家等完全没什么差别。可他就是没法在这件事上保持理智,他总觉得只要自己过来是不是就能改变什么,就会多一点底气。
    他右手死死攥着手机,隔几分钟就打开一次,一如既往什么消息都没有。
    抚宁是个小城区,道路上车子不算很多,司机知道他心急索性在能力范围内把速度加到最大,不到一个小时就把他送到了龙固镇外边。
    龙固镇此时放眼望去大半边都是废墟,董酥白不会上前打扰救援人员工作,静静站在旁边,就像是个临时到场又违和的局外人。
    现在还待在安全棚里的都是亲朋好友还没有下落的人,没人会注意他。他不抱希望地又试着打了几个电话,随后沉默地把手机放下。
    刚刚居南的话没说完就被他挂了,他想了想又打回去把后续的打算跟他说了。
    居南二话不说应了下来:“后续工作我会帮你推掉,我明天下午过来找你。你自己在那边注意安全,不要人没找到还把你自己搭进去了。”
    “你也要过来?”
    这是董酥白从上飞机到现在第一次有比较明显的情绪波动。
    “我当然要过来。”居南凝声道,“我的艺人跟朋友都在那边,我当然得过去,工作上的事我能处理好不用你管,你在那边等我就行了。”
    “冷静一点,不会有事的。”
    他说完又他注意别被人拍到了,挂了电话后连忙给自己定了张票。
    曲清北因为一些私事也在他家,闻言接话道:“学长,帮我也订一张吧,我也要过去找董哥,钱我待会儿微信转给你。”
    居南注视了他一会儿,点头道:“好。”
    他起身准备收拾东西,身后的曲清北却没动,而是毫无征兆地开了口:“学长,我刚刚跟你说的事,你还没给我答案。”
    居南脚步果然停了,似乎是无奈他为什么还在纠结这件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清北,你不是一直跟我说你是研究人类的专家吗,难道没有听懂我给你的回答吗。”
    “……没有。”曲清北五指在大腿上掐出了印子,“我听不懂,我听不懂学长的意思,说明白一点可以吗。”
    居南回过头看他,眼神却像是不敢跟他对视一样,只盯着他的鼻尖看。
    “清北,你刚刚说你喜欢我,可我不知道你跟我说这些话有几分真情实感在……”
    “学长。”曲清北没等他说完就急着打断道,“我没有骗你,也不是临时起义来寻开心。我从大学开始就喜欢跟在你身后,追着你的兴趣爱好选社团,想跟你离得近一点所以来了公司应聘助理,我一直等到现在才第一次敢告诉你,这样你也要怀疑我吗?”
    居南沉默着,没有否认他的话,轻轻摇了摇头:“我说的真情实感不是指你对我的感情,指的是你对我们俩关系的判断是不是存在失误。”
    “你是真的喜欢男人吗,可你大学期间明明就有过女朋友。你说的喜欢,是因为真的喜欢我,还是因为一直把我当成榜样,把自己心里对朝向目标的奔跑错误定义为喜欢。”
    他话音犹豫地顿了顿,因为看到曲清北别开视线,眼底红了一圈。
    “清北,我没有别的意思,没有讨厌你,只是性取向这种事情,我不希望你跟风。”居南收敛情绪,温言温语地告诉他,“你得知道,我们现在只是因为待在一个相对狭小的圈子里,所以你会误以为大众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很高。可当你真正跳出这个舒适圈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同性恋这个身份走在街上会被多少人歧视。”
    “我说这话的目的不是为了抨击那些人的封建老旧,而是明白常年累积下来的思想不可能只在我们几代人的更迭中彻底改变的。”
    曲清北愣在原地没说话,鼻尖酸涩难耐。
    居南转过身背对着他,重新回到最开始的话题上:“我没有怀疑你所谓的真情实感,我只是希望你能想清楚,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可是学长……”曲清北喊住他。
    “那个女孩子,我不喜欢她。只是因为我傻,我怕拒绝她会伤害到她才同意的。”他低声解释道,“当时是我的错,是我没弄清楚我的取向,可后面我发现不行就是不行,所以那段感情没有持续很久,是我主动说清楚的。”
    他徐缓吐出一口气,脸上有道水痕划过,他用手背抹了抹。压在心底明显又长久的感情,好像在他终于鼓足勇气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发现前面没路了。
    “学长……你能告诉我你对我是什么感觉吗?你从大学开始就处处帮我,哪怕是自己累个通宵也会帮我弄完第二天需要的东西,毕业后又帮我跟公司破格招我进来当助理,这些又是因为什么。”
    窗外阴沉沉的天边擦过一道光线,正好落在居南脚边。
    因为一次偶然的帮助他认识了曲清北,也不知道平平无奇的自己有什么魔力,这个小学弟从那以后就总是出现在自己视野里,像个小太阳一样丰富他的生活。
    他恍惚中把记忆倒转回他大学毕业的那年,那天他跟舍友聚完餐去买了点日用品,在商店听到两位阿姨在讨论同性恋的话题,她们言语中的不解跟嫌弃让他忍不住分去了点眼神。
    考虑到这是大众常见的看法也没多心,可后来在看到曲清北跟她上了同一辆车的时候他才知道,这是他的妈妈。
    脑子里的回忆点到为止,居南短暂地安静片刻后扬起笑脸,把订了的机票截图发给他,刻意不去看他脸上的泪痕。
    “我会帮你当然是因为你是我的学弟,也是我的朋友,对朋友讲义气是做人的根本。”
    他笑道:“快回家收拾东西吧,明天早上的机票,我不顺路就不去接你了。”
    “机场见,不要迟到。”
    第49章 幸存
    停了没多久的天空又下起了毛毛小雨。
    姜烯脑袋昏沉沉地醒来,他意识还停留在他们跟着节目组发布的任务过来的时候,完全没适应现在的状态,下意识动了动四肢,牵起了一阵“哗啦啦”的响声,但好在手脚都还能动。
    他尝试着挪动些许,折合下来感觉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些皮外伤跟磕碰。
    他想发出点声音,但口中呛了泥土跟小石粒,只能按着地面连连咳嗽两声,指尖却无意间触碰到一处温热。
    黏糊糊的,不知道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
    姜烯心里一慌,赶紧低头看过去。
    唐兴言轻阖着眼躺在他旁边,他上半身被泥土掩埋住,嘴唇紧抿着,整张脸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姜烯想拉他出来,但自己身上也堆积了不少碎石土限制了行动。周围一股动物尸体腐烂后的霉臭血腥味熏得他止不住反胃,细微袭来的疼痛随着他想起身的举动连续不断向大脑撞击,短暂空白的记忆也逐渐回了笼。
    他记起他们来的是村里唯一一家养殖场,结束录制后刚准备离开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震天动地的声响,人群骚乱中有人喊了声“快跑”,他们才跑到门口就被一股推力极强的重物砸向后背,紧接着就没了意识。
    姜烯吐掉嘴里的异物,费力拨来身上的泥石,一步一踉跄地靠近唐兴言。他第一反应是拿手机找救援,可人都被埋得见不着影了更何况是手机。
    他不敢耽搁,也没功夫找什么工具,直接用手把唐兴言身上的土堆刨开,把人连搬带拖地挪去了旁边有支点支撑的角落。
    他颤抖着手碰了碰他的嘴巴,掌心上还有热气触及,他绷紧的神经总算松缓下来,在人脸上轻拍了几下试着把他叫醒。
    唐兴言倒也争气,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被姜烯吵的,眼皮上下挣扎了一阵后徐缓睁开,用了好几分钟的时间瞳孔才从空洞里慢慢聚焦。
    姜烯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往他腿上推了一把:“还有知觉吗?”
    话音刚落,他顿时怔了一下。
    说出口的嗓音哑得可怕,像是被砂砾在喉咙间磨烂后强行发出来的。
    唐兴言也楞了,腿上后知后觉的疼痛牵回了他的注意力:“还有,挺疼的。”
    “有就好,不疼才该担心。”
    姜烯想扶着他站起来,却被人反手挡了回去。
    “站不起来了,右腿估计断了,这个破地方我就不应该签合同过来。”唐兴言疼得龇牙咧嘴,斜眼看见姜烯额角流下的血,捡了块还算干净的布给他,“之前,谢谢。”
    当时坍塌来得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要不是姜烯扯过他把他挡在身下,他现在都不知道要被埋在哪里,是死是活。
    “没事,这趟来抚宁是为了工作,工作上你是我的艺人,我照顾好你是应该的。”姜烯知道他在谢什么,朝四下看了看,“别说话了,外面应该有人救援,但不知道找到我们这里要多久,现在没水没吃的,保留点体力也好一会儿喊救命。”
    唐兴言看他没有打算坐下休息的意思,一把拉住他,揉着酸胀的眉心问道:“你还要去哪儿?前面有路吗?”
    “前面没路了,有路我也不会自己走。”姜烯一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挡开他的手,还是跟他解释道,“跟我们一起在这里的还有人,我去找找他们。”
    他现在体力也好不到哪去,找了根能用的木棍,安置好唐兴言后就拄着棍子沿一个方向在周围绕了一圈。
    面前放眼望去全是大大小小的土坡,他在昏迷过去前明明记得养殖场里至少还有十几个人,可现在他一个都看不见。
    从他们被埋到现在也有一天了,他现在视线不是很清晰,全身上下都是闷闷的钝痛,说不清哪里痛,但每走几步都要停下来喘口气。
    养殖场里透不进光线,他分辨不出外面的情况,但能依稀从当时泥石滚落的方向判断,这里已经算是事故发生最轻的地方了。
    最轻的都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说……
    他没时间让自己沉浸在慌乱跟惶恐中,现在附近只有他一个能动的活人,养殖场是封闭建筑只有一个出口,现在被堵得严严实实。还好他们的位置就在旁边,只要他能抢着时间多找一个人,就或许能多一个生还的名额。
    他晃了晃脑袋让自己稍微清醒些,走到一处边角时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垂头望去,才发现是一只掌心朝上的手臂。
    周围只有这一只手臂,从土堆里直直伸出来,毫无生气地垂落在地上。
    手腕上绑了一条手工做的粉红色编织手串,姜烯认识,是一个跟唐兴言和董酥白都合作过很多次的摄影师的女儿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他一直戴在手上,宝贝得很。
    被雨水冲刷过得泥面映照出几森冷,姜烯呆滞了好久,小心翼翼触碰上那只冰凉的手,像是被迷茫吞没似的久久没有动作。最后他微微低下头,眨了眨眼睛,从眼眶滑落的液体顺着鼻尖无声地落在地上。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伤心,只在这里待了一小会儿就起身继续往别处找去。养殖场的地理位置是不幸中的万幸,他没有时间概念,不知道找了多久,只知道他真真实实又见了几个活人,虽说状态都不好,但最起码还能说话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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