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升是皇上亲自挑选,安排他在岑云初宫中当差的,自然是忠心不二。
    岑云初听了就问:“那爱莲是惠妃娘娘跟前第一得力的人,这么晚了,她来咱们这儿做什么?”
    “她倒是没明说,只是说有要紧事儿要见娘娘。”于升看了看四周说。
    这个时候岑云初已经谋害四皇子最大的嫌疑人,平日里经常往岑云初宫里来的宋美人、焦美人等人此时都避而不见。
    高惠妃和岑云初的关系一向平常,私底下更是没有什么往来。
    何以在这敏感的时刻,她宫里的人却来了呢?
    “既然都这么说了,没有不见的道理,让她进来吧。”岑云初放下纨扇,稍稍端正了身姿,不再像方才那般随意懒散。
    “奴才觉得也该见一见,”于升也不过才三十岁,却是个百里挑一的伶俐人。
    他当然明白,岑云初作为一宫之主,只有她好了,跟着的人才能好。
    虽然爱莲没跟他细说,但他也能隐约猜出几分眉目来。
    高惠妃是皇上还没有登基之前就已经嫁过去的,资格也只比皇后低一些。
    爱莲本是她的陪嫁侍女,如今都快三十岁了。
    宫里的这些娘娘,身边总有几个从头跟到尾的下人。
    这些人哪怕是岁数大了也不会放出宫去,而是继续在主子跟前伺候。
    到后来便成了宫里资深的嬷嬷,倘若主子得势必然不会亏待他们。
    不但会在宫里给他们安排好差事,甚至他们在宫外的家人也会得到照应。
    有很多人宁愿牺牲自己,也要留在宫里。
    一来是真的想为主子尽忠,二来也是为家人着想。
    爱莲虽然不年轻了,可从外貌上却看不大出来。
    她身材娇小,且生了一张娃娃脸。
    也就只有在笑的时候眼角堆起的细纹,才能显出她真实的年龄。
    她随着岑云初宫里的宫女走进来,到了岑云初跟前恭敬地行礼问安。
    “起来吧!”岑云初轻轻抬了抬手说,“难为你了,这么晚还来。”
    “娘娘言重了,惠妃娘娘听说您受了伤,特意叫奴婢来送生肌膏。
    这东西是几年前番邦进贡的,本就不多,别处的怕是都没了。”爱莲手里托着一只小小的描金白瓷罐说,“用上之后不出七天便看不出痕迹了。”
    “多谢惠妃娘娘,”岑云初朝于升使了个眼色,让他把东西接过来,“改日我亲自过去道谢。”
    “娘娘还是好生静养着吧,您如今又怀着龙嗣,千万要保重才是。”爱莲说。
    “惠妃娘娘打发你来,除了送药,可还有别的事情?”岑云初笑问。
    爱莲闻言,稍微顿了顿,语气稍微有些迟疑地说:“我们娘娘就是打发奴婢送药来的,没再吩咐旁的事情。只不过……”
    “你有话说就是,不必有什么顾虑。”岑云初微微一笑。
    爱莲没说话,先跪下了:“娘娘请恕奴婢唐突,有些话是奴婢想要说的,跟旁人没有干系。”
    岑云初微微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况味:“我都说了,你只管说就是,我不会怪罪你的。”
    “那奴婢就就斗胆了,”爱莲说完微微抬起了头,“奴婢只想告诉您,钟婕妤跟前的玉书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哦?你是怎么知道的?”岑云初问。
    “我们宫里的墨涵和她是老乡,私下里走动颇多。她说玉书近来三五不时地往宫外传递东西,还都是些值钱的东西。
    我们这些宫女的月例银子都是有定数的,虽说钟婕妤今年晋升了位份,可是身边的人也不会一下子就阔起来。”爱莲说道,“而且……”
    “你说的这件事很有趣,接着说下去。”岑云初很感兴趣地说。
    “而且她是托福祥宫的二总管永平公公给她往宫外带东西的,”爱莲说,“其余的奴婢也不敢多言了,娘娘是绝顶聪明的人,必然能猜出些什么来。”
    岑云初听了,稍微沉默了片刻,点点头道:“爱莲姐姐,多谢你好心来告知我。
    只是我想着我无论和惠妃娘娘,还是同你,往日里并没有什么深的交情,怎么你会肯直言相告呢?”
    爱莲面对岑云初的疑问也并不慌乱,轻声细语解释道:“娘娘疑心奴婢,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在这宫里人心隔肚皮。
    奴婢虽不是这宫里的人,但一向倾慕娘娘的为人。
    就连我们娘娘平时虽然对您淡淡的,可是在心里也是佩服的。
    况且大人间无论有怎样的恩怨,总不该牵连孩子,四皇子未免太无辜了。
    奴婢实在看不上吃里扒外,谋害主子的行径。
    也不忍心娘娘您受他人陷害,所以斗胆相告。信与不信全凭娘娘,奴婢但求问心无愧。”
    虽然爱莲说得情真意切,但岑云初却不会被她一番言论所蒙蔽。
    她倒不怀疑爱莲所说的玉书的事情,因为这种事实在太好查实了。
    但她不相信爱莲只是出于义愤才来告诉她,更不相信高惠妃对此事不知情。
    这后宫是什么地方?哪里容得下一个宫女背着主子担这么大的干系?
    爱莲将矛头指向皇后宫里的人,这就是在朝皇后发难,这可不是小事。
    如果有些事看破不说破,岑云初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因此说道:“你起来吧!我会认真叫人去查的,虽然这件事惠妃娘娘不知情,但她到底是你的主子,我也会念她的一份情。
    等到这件事处理完了,我不会亏待你的。”
    岑云初也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高惠妃想通过这件事和自己交好,但又不能太露骨。
    自己心领神会,接受了对方的好意,并且不会让对方暴露。
    这正是高惠妃想要的。
    第437章 对食
    钟婕妤对着孤灯枯坐,整个人动也不动,痴了一样。
    玉书走过来,放下一盏安神的酸枣仁茶汤,柔声劝道:“娘娘,把这个喝了吧,您都好几日没合眼了。”
    钟婕妤神情憔悴,眼下有重重的青痕。
    而今的她,好似一株被伤了根本的弱柳,外头虽看不到伤痕,但内里已经摧伤透了,只剩下慢慢枯死。
    “端下去吧!”钟婕妤看了一眼那碗安神茶,苦笑着摇摇头,“喝了也没用。”
    她怎么可能睡得着?她现在甚至不敢合眼,害她儿子的凶手还没认罪,她不能睡!
    “可是娘娘,您这么不吃不睡是撑不住的呀!”玉书一脸焦急,“奴婢真是要急死了。”
    玉书说到后来忍不住哭了起来,看得出她是真着急。
    钟婕妤已然冷透了的心也不禁微微颤了颤,叹息了一声说:“别哭了,我喝还不成么?”
    她刚端起碗要喝,传事太监在外头高声叫道:“皇上有旨!宣钟婕妤速去祥福宫!”
    钟婕妤知道这时候宣她去皇后宫中,必然是事情有了定论。
    只是不知道这一回皇上是不是还会一味偏袒岑云初?
    到了皇后宫中,发现除了皇上皇后和岑云初,其他的妃子们竟也都在,以及负责查证四皇子中毒缘由的一干人也全都来了。
    钟婕妤进来,木然地行礼。
    皇上语气温和地说:“平身吧!赐座。”
    “皇上,”钟婕妤不坐,直通通地问,“您要如何处置冲儿的事?若有不公,臣妾今日也不活了!”
    “钟婕妤,不得无礼!”皇后发话道,“你如今越发没了规矩,四皇子是你的儿子,难道就不是陛下的骨血吗?!再如此无礼,本宫便要用宫规来惩治你了,不可自取其辱。”
    钟婕妤听了垂下头,默默不语。
    “夜深了,还把你们都叫来,为的是这事宜早不宜迟。也是为了公正起见,让你们都来做见证人。
    这件事是白福在负责追查,剩下的事就让他来说吧。”皇上并没有因为钟婕妤的态度而动气,他的语气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底生寒。
    白福走上前,向众人行礼后方才开口:“皇上,皇后,各位娘娘,为了不打草惊蛇,奴才虽然已经查出了几个人,但是都没有惊动他们。
    如今当着各位主子的面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众人也已经发现福祥宫内外都已经让侍卫围了起来,气氛十分凝重。
    “钟娘娘宫里的玉书姑娘可在?劳驾你上前一步。”白福的语气很是客气。
    玉书从钟婕妤身后走了出来,众人也并没有觉得意外,她是钟婕妤跟前的一等宫女,有些事情的确要问她才能清楚。
    “玉书姑娘,岑娘娘给的那三丸涑清丹可是你一直在保管?”白福问。
    “是我。”玉书点点头。
    “四皇子服用的时候你也在跟前,对不对?”白福继续问。
    “不但我在,我们娘娘和四皇子的奶娘都在跟前。”玉书说。
    “也就是说这涑清丹自始至终没离了你眼前对不对?”白福特意强调这一点。
    玉书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此时她明显有些不安,但也并未多做解释。
    “玉书姑娘,我听人说你和这宫里的某位公公结了对食,”白福继续和气地问,“有这事吧?”
    玉书一听,脸先是一红,随即又一白。
    自古以来,深宫中便有宫女和太监对食一说。
    但宫规上也写得明明白白,是禁止私自对食的,除非皇上或皇后特许了,这才算过了明路。
    玉书显然没得到允许。
    “玉书姑娘,我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白福提醒道。
    玉书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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