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漱了口,丫鬟们把盘碗都撤了下去。
    郑无疾睡了大半天,这会儿精神得很,就想和徐春君在灯下说说话。
    又想着粟米粥不易消化,也算帮她消食了。
    “娘子,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这件事实是冲着咱们家来的,如今咱们四家合作,万一背后那人再捣鬼可怎么办?”郑无疾有他的担心。
    “是啊,这几天我心里也想着这件事呢。虽然那三家不知道,可咱们心里是清楚的。”徐春君轻轻叹了口气说。
    在另外几家看来,这事情都是汪大爷做下的。
    可徐春君却认定在汪家背后还有人,而且是冲着她来的。
    其他那几家不过是那人为了为难自己牵扯进来的,徐春君留意到这几家彼此之间平素并没有太多来往,但身份背景都不差,真要是他们几个联合起来跟自己过不去,的确是挺难办的。
    “咱们在明,他在暗。保不齐他还会再下黑手,不知道他还会做什么,只能自己多加小心。”徐春君说,“不过暂时这件事也没有必要让太多人知道。
    一来咱们又不知道究竟是谁,说出来徒惹恐慌。二来要是那几家知道那人本是冲咱们来的,必然会怪咱们连累了他们。不但不能合作,反而会生怨怼。”
    “说得是,有些事不说反而更好些。”郑无疾非常认同徐春君的做法,“那张地契咱们还是得拿在手里,谁要也不能给。
    说好了合伙做生意,就当是各自入股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人无千日好。
    真到了不得不散的那天,难保会有人想撕破脸。咱们手里攥着地契,也算是握着一把杀手锏了。”
    “嗯,这就好比会盟时盟主手中的令旗。”徐春君忍不住笑了,“能握在自己手里,就不能交给旁人。”
    她言笑晏晏的样子让郑无疾心里直痒痒,身不由己地往前凑了凑,说:“这事情没定下来之前我也不好多问,如今事成了,我可能问你个问题吗?”
    “有什么不能的?”徐春君倒有些意外了,“你又不是外人,我有什么事还会瞒着你吗?”
    “你这么说我可真高兴,我只是不明白你是怎么想出这主意的。”郑无疾搓了搓手说,“一般人面对这么大的变故,要么着慌,要么着急。就算是想到办法,也得苦思冥想,百转千回之后才会豁然开朗。
    可我见你自始至终都沉稳如斯,难道是你早就已经做好这样的打算了吗?那你也未免太过聪明了吧!”
    “官人不用变着法儿的夸我,”徐春君掩口而笑,“其实我也想了好一会子呢!”
    “好一会子是多久?我怎么没看见?”郑无疾刨根问底。
    “沈家人寻上门以后,我就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因为如果我要做局,我一定会多找几家,让这块地变成一笔烂账。然后弄得所有人气急败坏,焦头烂额,彻底把人拖垮。
    因为一旦利益相争,而且是好几方,那就不单是钱财上的事了,还有人脉和名声,通通都要受损。
    到最后不但赔了银子,还会多结下几门子的仇人。
    咱们家也是有买卖的,做生意说到底得是和气生财。这几家的来头都不小,得罪了谁都没有咱们好日子过。
    我猜着他还会背地挑拨,让这些人把咱们当成箭靶子。毕竟不管是谁损失了几万两银子,都不会有好气。汪家人已经死了,咱们可就成了冤大头。
    他想让咱们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眼前的形式来看也的确是这样。
    所以我就想着我这竹篮子既已经入了水,若要提起来只会一场空,再无第二种可能。
    可若我不提起,在里头养几条鱼呢?等鱼养大了再提上来,那就不会是一场空了。”
    徐春君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格外睿智,不经意间还会流露出小小的自得。
    这样的女子,岂是那些庸脂俗粉能够相提并论的?
    郑无疾真是越看越爱,恨不得立刻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地香上几口。
    可他知道这个时候还是不宜过于鲁莽,他是真心爱慕徐春君,不忍心唐突她一点儿。
    徐春君说完也察觉郑无疾的眼神不对,幽幽的,好似闪着绿光。
    “咳,时候不早了,官人去休息吧,我……我也要睡了。”徐春君有些无措。
    “娘子别怕,我不会造次的,我只是……只是太喜欢了……”郑无疾也磕巴了。
    如今他哪还有半分情场浪子的潇洒随意,活脱儿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天黑了,官人回房的时候小心。”徐春君的脸红得厉害,艳压海棠。
    郑无疾在心里大呼要死了,到底捧过徐春君的手来轻轻亲了一下,聊以慰藉。
    第329章 提前生
    过了中秋,天气越发凉了起来。
    宗夫人赶着让丫鬟收拾出几件夹袄来,她出门穿。
    因为宗玉缃的太婆婆过世了,她得过那边去几日。
    “夫人,这护膝也带上两套吧。”丫鬟体贴地说,“一早一晚冷着呢,要是再下了雨,湿气直往骨头缝钻。到了那头您又不愿事事麻烦人,还是咱们自己带全了好。”
    “说的也是,那就再包个包袱吧。到时候还得到城外去送丧,少不得要在他们家庙住一晚上。”宗夫人想了想说,“若是侯爷在家还好,偏生这几日他不在京中。咱们这礼数可得尽到了,别叫人挑出毛病来。”
    正说着,宗天保也来了。
    他自打今年正月里在姜家出了事,就始终阴郁着一张脸,宗夫人再也没见他笑过。
    “天保,你听娘说,今日你到那边去,掌灯就回来吧。”宗夫人对儿子说,“你媳妇如今大着肚子不能到那边去,我又得在那边住几天。家里头总得有个主事的人,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家里头。”
    “我知道了,娘。”宗天保闷闷地答道。
    他对姜晴始终是这副样子,到现在也不肯和她住在一起。
    宗夫人也没强劝,毕竟姜晴有了身孕,也不适合同房。
    等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再说吧。
    她觉得等到孩子出生,宗天保作为父亲便是因着孩子的缘故也会和姜晴有所缓和。
    宗夫人还要说什么,姜晴挺着大肚子来了。
    她如今已经有孕将近九个月了,得两个丫鬟搀扶着她。
    “天气凉着呢,你怎么来了?快好生在屋子里待着吧。”宗夫人对姜晴自始至终还是不错的,更何况千不看万不看,也得看她肚子里怀着自己的孙子。
    “我听说太太和天保要到大姐姐他们府上去,所以过来看看。”姜晴笑了笑说,“想告诉你们,别惦记着我。到那边把礼数全了,既不失亲戚的情分也让大姐姐脸上有光。”
    宗夫人听她这么说,心里头当然高兴。不得不说孟氏把姜晴教导得颇通人情世故,于是说道:“你能这么想就够了,你现在大着肚子呢,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天保跟我过去,天擦黑他就回来。明日再过去看看,到后日正日子,他再跟着送到城外去也就是了。”
    “何必这么折腾着麻烦呢?前几日我就想回娘家待两天的,听说我父亲有些不大舒服。
    因为总下雨,所以我就没回去,可是心里总惦记着。不如这几天我回娘家住着,你们也就不用惦记着我了。
    等那头儿忙完了,我再回来也是一样的。不知行不行?”姜晴问。
    “既然你这么想,那也挺好。”宗夫人说,“你也的确有些日子没回娘家了。”
    “是呢,我就想着趁这时候回去住几天,等到生了,就要好久都回不去了。”姜晴轻轻地抚了抚肚子,脸上荡漾着温柔的笑意。
    “唉,也是这女人呐,一旦嫁人生孩子回娘家的时候就有限了。你还是住得近的呢,可也常常是十天半个月的都回不去一趟。”都是女人,宗夫人能明白姜晴的不易。
    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宗天保一直不待见她,她在这个府里头处处谨小慎微,能看得出来,她一直都在刻意讨好这家人。
    “那就多谢太太了。”姜晴高兴的笑了,“那我就叫他们简单收拾几件衣服,我回去住几天。”
    “可千万慢着些,多带几个人过去伺候。”宗夫人说,“前儿他们送进府的东西都拿出一半来,给你父母带过去。跟他们说,等我忙过这一阵,再到你们家去串门儿。”
    从姜晴进来之后,宗天保就没有说话,他甚至不去看姜晴。
    因为每次看到她,都让宗天保想起不堪的过往。
    姜晴很以自己有身孕为傲,可是宗天保却对那隆起的肚子感到万分的压抑和恐惧。
    仿佛那是一张巨大的告示,向所有人昭示着自己曾经造下的业障。
    “就叫她们两个跟着就行了,那头也不是没人服侍,况且屋子有限,人多了挨挨挤挤的。”姜晴没带太多人回娘家,只带了两个贴身的丫鬟。
    到了姜家门前,姜晖正要出门去。
    姜晴问他:“吃了早饭没有?不吃早饭就念书,当心头晕。我前几日打发他们给你送来的衣裳你可穿了没有?合适不合适?”
    “姐姐,你快进屋去吧,外头起风了。那衣裳挺好的,我留着过些日子再穿。”姜晖和姜晴到底是亲姐弟,姜晴在出嫁之后格外照顾这个唯一的弟弟。
    姜晴白了他一眼,说道:“不识好人心的小白眼狼!下了学早些回来,给你准备好吃的了,晚了可就没有了。”
    这时孟氏听说二小姐回来了,连忙应了出来。
    也不过半个月没见,姜晴似乎又胖了一些,肚子也更大了。
    “你怎么回来也不提前告诉一声?”孟氏亲自扶着姜晴往里走,“我还说着要过去看看你呢,你就跑回来了。”
    “这不是母女连心吗?我知道母亲想我了就回来了。”姜晴笑嘻嘻的说。
    “可说呢,你大姑姐那头有事,我叫你父亲过去了。”孟氏说,“我就猜着你多半是要回来的。”
    “母亲料事如神,我想着我婆婆她们忙那头的事,必然顾不上我。还不如我回娘家来住着,也免得他们担心。”姜晴说着就进了屋。
    “你坐这榻上吧,别坐椅子上,硌得慌。”孟氏命人在罗汉榻上又放了两个靠背,知道姜晴这个时候容易腰酸。
    “成了,你们都下去吧,我们娘两个说说话。”姜晴坐好之后,把下人们都打发了出去。
    “你如今回来的正好,”孟氏确定下人们都退出去了,压低声音对姜晴说,“人我都寻好了,她们几个比你早半个月,这几天就要生,总有一个生的是男孩儿。”
    “母亲,我有点害怕。”姜晴双手抱着肚子,有些迟疑地说,“他还不足月呢,要不再等等吧?”
    “傻孩子,早半个月不算早。”孟氏说,“你在宗家的地位稳不稳,全看这孩子了。”
    第330章 换子
    可姜晴还是有些犹豫,她感觉肚子里的孩子在踢她,好像在生她的气。
    “好孩子,你听娘说,天保是不是到现在还不肯和你住在一个屋里?”孟氏问姜晴。
    姜晴艰难地点了点头,她和宗天保自始至终只有那一次。
    嫁过去之后,宗天保对她爱答不理。
    姜晴一度为此郁闷,女人怀孕的时候是最脆弱娇气,这个时候就应该丈夫陪在身边,体贴关怀,呵护备至。
    可是宗天保就像没这回事儿似的,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要不是母亲告诉她一定要忍着,她早就发作了。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天保从此以后都不再碰你呢?”孟氏当然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可是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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