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还写着女子的花名,若客人选中了,便取了花牌,交了银子,自有人带着去相应的房间。
    选定了,这灯便撤下去,别的客人不能再选了。
    “这灯刚刚挂上,两位爷慢慢地选吧!这边都是女子,若好男风,可去左边选。”女子甜甜一笑,缓步退到了后面。
    岑同和柯望忱一个一个地看过去,最终在一盏灯前停了下来。
    上头画着的美人并不是正脸,而是微微侧着身子,衣带当风,飘飞欲仙。
    岑同只觉得心胆俱裂,因为同样一幅画就悬挂在岑云初的屋子里。
    上头画的就是她自己,还是丹青高手仇万年画的。
    这个应该是仿作,但也有八九分像。
    上头写的花名是云袖,与云初只差了一字,却连偏旁都一样。
    “云袖是新来的,不知哪位爷看上了?”那女子又走上前问。
    “我们两个都去她屋里,不成么?”柯望忱道。
    “怎么不成呢?”女子笑道,“只要来了艳骨山庄,想怎么玩儿都成。不过么,价钱照旧。”
    “这有什么,能来这地方寻开心,谁还在乎钱,”柯望忱大方地丢过去一沓银票,“多的也不必找了。”
    那女子笑得更加舒展,收好了银票就把灯取了下来。
    岑同僵硬着身体跟着柯望忱往里走,他一阵冷一阵热,像是害了疟疾。
    大红洒金软帘遮门,女子伸手撩起帘子道:“二位爷请进,酒水点心早已备好了。”
    岑同艰难地迈着腿走了进去,里头的女子身着白纱衣,扭头向里,似乎正在拭泪。
    等她回过头来,岑同腿软得几乎站立不住,只能扶住椅背。
    这个女子不是岑云初,他绷紧的弦断了,只剩下了庆幸。
    不过这个人和岑云初真的有五六分像。
    “二位爷请坐,”那女子起身招呼道,“不知喝茶还是喝酒?”
    柯望忱摘掉了面具,递过去一只坠子,问她:“你是怎么来的这里?”
    夜色由深至浅,天边撕开了一线灰白。
    竹林里还很幽暗,岑同蹲在地上,他已经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柯望忱依着一竿翠竹,眼神幽暗,神色默然。
    “孩子,你是怎么查到这里的?”岑同缓缓起身,用脚踢着落叶掩埋了呕吐的秽物。
    “杂耍那班人被灭了口,只有班主跑了,”柯望忱说,“我找到了他,他告诉我说,三月里有个神秘人找到他,说让他们在四月初六的时候到明月街上去,弄出混乱后远走高飞。
    他先是不敢,可是那人开的价钱太高,足足有一万两,他根本拒绝不了。他的杂耍班子已经维持不下去了,捞一笔钱离开京城,对他而言是个好机会。
    街上最混乱的时候,他们换了衣裳,随即就分开,从不同的城门离开了。
    原本约好在京郊芦苇荡碰头分银子,他因有事到得晚,去了才发现其他人都被杀了。
    他也不敢再要剩下的钱,一个人开始亡命天涯。”
    “如此说来,他也不知云初如今到底在哪里?”岑同失望道。
    “艳骨山庄的女子不是说,她是顶替别人被卖进来的么?那些人原本要卖的是我姐姐,只是中间出了岔子,不得已才找了个替身,
    艳骨山庄买人,都是先观影再验货,观影就是看画像,满意了交定金,人到了确认无误付剩下的钱。”柯望忱冷声道,“那班主说,当时他听见有人说了一句‘多喂她些药,送到东都就完事了’,他当时跟着这伙人走了一段路,他们把姐姐装进车里出了城。他不敢跟太久,出了城就没再跟。
    我知道有这么回事,一路查过来,玉人坊那个忆梅原本也被选做了替身,山庄这个是她的表妹,只是她表妹更像些。”
    “到底是谁这么恶毒,”岑同气得眼睛都红了,“竟要如此害云初!”
    把一个玉洁冰清的公侯千金,卖到这肮脏污秽的地方,比杀了她还可怕。
    岑同一想到艳骨山庄那些打扮做金甲力士的打手和络绎不绝的客人,就无比后怕。
    被卖到这里的女子,真的是进了无间地狱,插翅难逃。
    “卖主既要害我姐姐,又想拿她来换钱,那可是足足十万两银子的高价。可惜中间出了岔子,”柯望忱道,“他们没办法交待,就只好找了替身。”
    “那云初……”岑同害怕得不敢说。
    岑云初没被卖到这里,那她如今又在哪里呢?
    如果她被人救走,为什么这多天也不把她送回来?
    如果没有被救走,是不是已经……,所以这些人才找了替身?
    “再继续查吧!”柯望忱抖了抖衣摆说,“这件事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你母亲……”岑同犹豫再三还是问起了代明枝,“她如今……”
    “我父亲应该也进京了,”柯望忱头也不回,“你不该问的。”
    第297章 百日宴
    三四月宴席多,这不,梅翰林家的孙女儿今日就办百日宴。
    这孩子也是宗焕章的外孙女儿,两家人脉都广,因此来赴宴的人着实不少。
    姜暖今日也来了,她觉得不管怎样,宗玉维对自己一直不错。
    她和宗天保的事已成过去,没必要提了。
    但也犯不上因此交恶,和宗家姐妹该怎么来往还是怎么来往。
    宗玉维见了姜暖连忙迎上来,说道:“阿暖,你来了,我一直等着你呢!”
    “玉维姐姐,你的气色真不错。孩子在哪里呢?让我抱抱。”姜暖还是那个姜暖,没有因为自己高嫁就变得倨傲。
    宗玉维连忙喊来奶妈,把孩子抱过来,小小的人儿躺在襁褓里,一双眼睛充满了好奇。
    姜暖抱着这孩子端详了一会儿,说道:“她的眼睛和你好像,弯弯的,像月牙儿一样,可真好看。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梅映缇。”宗玉维说。
    其实她此时对姜暖既感激又惭愧,不管怎么说,宗家到底是辜负了姜暖。
    宗夫人想要认她做干女儿,也被姜暖婉拒了。
    她不肯占人便宜,也不为难人。
    只有伤过别人的人,才会明白这一点是有多难得。
    姜暖很喜欢小孩子,而且宗玉维的这个女儿也实在生得玉雪可爱。
    又轻又软,像一朵小白云。
    宗家人到现在还是过不去,但是姜暖已然不在意了。
    嫁给霍恬之后,她的命运陡然换了天地。处处舒心,时时如意。
    如果不是因为岑云初的事,她怕是都不知道流泪是什么滋味了。
    “阿暖,我到那边去见见武亭侯夫人,回来再和你说话。”宗玉维有些抱歉地说,作为梅家的儿媳,今日又是她女儿的百日宴,来了客人她都得上前招呼一番。
    因此就只能冷落姜暖了。
    “你快去招呼客人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姜暖忙说。
    宗玉维走后,姜暖也把孩子还给了奶妈。
    来的客人很多,有不少过来跟姜暖寒暄的。
    姜晴如今和崔明珠等人走得很近,今天是她姑姐家请客,她当然要来。
    远远地见了姜暖,崔明珠把嘴一撇,说道:“了不得,一品诰命来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语气明显不忿。
    姜晴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她很清楚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不能贬损自家人来抬高自己。
    这些小姐少奶奶们虽然出身高贵,可也没能避免女人爱议论人的毛病。
    如今当着她的面议论姜暖,背地里也必然会议论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嫁进了宗家,这些人哪里会正眼看自己?何苦给她们垫舌头呢!
    崔明珠旁边的吴小姐因为牙不好,总用帕子或扇子掩着口说话。
    她去年也嫁人了,公公是三品官,和宗侯爷算是半个同乡。
    她用双面绣的团扇遮着嘴向姜晴说道:“宗大奶奶,你这位姐姐向来目中无人,听说她都不许你们登门的?啧啧,亏她做得出来。”
    “我说她来了,你怎么不上前呢?敢情是不想自讨没趣啊。”崔明珠笑了。
    “姐妹各自成家,当然是各过各的日子。有商有量,互相来往呢,是情分。关起门来,各过各的,也没什么要紧。”姜晴并不受她的挑拨,怎么说她现在也是侯府的大奶奶,不是那个想巴结她们的六品官女儿了。
    这几个人见姜晴不上道,索性也不说姜暖了,转而议论起了岑云初。
    “岑家那位到现在还下落不明,真不知是死是活呢?”陈将军家的小姐说道,“你们可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我怎么听人说她好像是被卖到那种地方去了?”吴小姐皱了皱鼻子,仿佛这句话就已经脏到她了。
    “不太可能吧?”有人不信,“这可是犯法呀,谁这么胆大妄为?”
    “依我看,别不是她自己跑的吧?还对外说是劫走的,说不定只是个障眼法。”胖胖的张小姐说。
    “她跑什么呀?只要不和陈家结婚不就行了,干嘛费力弄出这么一出?连家都回不得。”有人摇头道。
    “跑什么?私奔呗!说不定她和别的男人干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败露,所以才跑的。”崔明珠冷笑着说。
    姜暖正为岑云初的事寝食难安,听到这些人把她议论得如此不堪,还是些无稽之谈,便上前来理论说道:“你们这些人红口白牙的胡说些什么呢?!”
    “哎呦,我忘了,公爷夫人一向喜欢打抱不平的。前些日子你闯到我们家胡闹,你家公爷被圣上训责的事难道忘了吗?
    告诉你,出来呢,就安安分分地少闯祸。这又不是你自己家,由得你一手遮天!”
    霍恬是公爷不假,她姐姐还是妃子呢!
    “我不管你是哪根葱,谁要是再乱说云初的坏话,我就撕烂了你们的嘴!看我敢不敢!”姜暖把眼睛一瞪,直接撂狠话。
    她找不到岑云初,帮不上岑家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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