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君带着丫鬟来到魏氏院子里,也不进去,只叫伺候魏氏的丫头过来。
    问她:“太太今日可好些?夜里睡得安稳不安稳?可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那丫鬟一一答了。
    徐春君又说:“你把早饭给太太端进去吧!若不合口味就告诉厨房的人另做。若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我,我叫人准备。”
    那丫鬟答应了,捧了早饭进去。
    “姑娘,咱们走吧!”紫菱低声道,“今日是四姑娘的冥寿,三太太心里头必然是不舒服的。”
    徐春君自然也记得,但想了想,还是没有替魏氏准备祭奠的东西,免得她多想。
    如今三老爷早不在这里住了,只住在秦姨娘那边。
    徐春君还得去给父亲请安。
    徐春君走了不一会儿,徐道庆一瘸一拐地来了。
    他的腿彻底残废了,他也认命了。
    徐春素一死,他倒是比往常懂事了几分,隔三差五到母亲房里坐坐,说些无关痛痒安慰的话。
    魏氏躺在床上,整个人瘦得皮包骨。时常一发呆就是一整天,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瞪着,特别骇人。
    她不许人拉开窗帘,屋里整日暗沉沉的,她自己则隐在床帐里,好似鬼魂。
    “三少爷来了!”吕妈妈对魏氏依旧忠心耿耿,见徐道庆来了,小眼睛里透出几丝欢喜,“太太没什么胃口,不如您陪着用些早饭吧!”
    徐道庆上前,朝躺在床上的魏氏说道:“母亲,你好歹吃些东西,不然身子就真的垮了。”
    魏氏看着残废的大儿子,又想起死了的女儿,一颗心不由得疼起来。
    小儿子徐道凯如今十天半个月都不来看她,都是那起淫妇教唆的!
    她恨透了她们!可惜她们都活得好好儿的!
    她的怒气无从发泄,指着徐道庆骂道:“你个没根骨的废物!但凡你能立得起来,又何至于到今天这地步!”
    徐道庆被骂了自然不乐意,反驳道:“我倒想立起来,可谁会看得起一个瘸子?!我比谁都冤枉!我碍着哪个了!”
    “你从小到大就没干成过事儿!”魏氏怒道,“你尚且比不上个娘们儿!你怎么不替你妹妹死了!”
    徐道庆也急了:“我废物!我没用!我既不能为官做宦,也赚不来金山银山!更不敢杀人!我这就走,让你眼不见为净!”
    魏氏却又舍不得他走,一把扯住了哭道:“我的儿!不怪你!我只是心里头屈得慌!是咱们把虎当成猫给养大了,反过来咬了咱们!娘心里恨啊!悔啊!你妹妹她……她不该啊!”
    “娘!你见天这么着也于事无补,”徐道庆抹了把鼻涕劝道,“你是我们的主心骨,你倒下了,还有谁能顾全我们?”
    “他们如今都一条心,只是容不下咱们!”魏氏咬牙切齿,“我和你,都没啥大指望了。”
    “太太别伤心了,只要您好好儿的,三房还得是您当家。”吕妈妈一边给魏氏擦眼泪一边劝。
    “哼!”魏氏显然不信,“那个老不死的被那个小骚货给迷住了,早就不把我当人了。我可不做梦了!”
    又对徐道庆说:“你虽然瘸了,可也别太没囊没气,大不了鱼死网破!”
    徐道庆见母亲一脸决绝神色,他竟是不敢说一句硬话,只含混道:“母亲保重身体要紧,他们……他们都不是傻子,早防着咱们呢!”
    魏氏看着他,像从来都不认识他一样,就那么丁丁地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吕妈妈忙开解道:“三少爷还得过去给老爷请安吧?太太也该吃饭了。”
    徐道庆就坡下驴,从他母亲房里逃了出来。
    魏氏把枯瘦的手指蜷曲起来,掌心里硬硬的,是徐春素小时候戴的长命锁。
    “四丫头,你再等等娘。”魏氏喃喃道,“再等等。”
    昨夜她梦见了徐春素,她浑身湿淋淋的,一遍遍跟她说:“娘,给我报仇。”
    “太太,把早饭吃了吧!”吕妈妈劝道,“再不吃就凉了。”
    “吃。”魏氏木偶一样,枯枝般的胳膊伸过去,“我吃。”
    她端着粥碗,因为虚弱,全身都微微发着抖。
    每一口粥吞咽下去都要十分用力,但她还是一滴不剩地把一碗粥都吃了下去。
    她要报仇!
    第156章 疯了
    秦姨娘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相比刚进府的时候,她的面庞也丰满了不少。
    但是丝毫也不难看,有孕的她眼漫秋水面泛桃花,竟别有一番动人风韵。
    她自幼识了些字,但读书不多。
    徐三爷是个嗜书成痴的,每日书不离手。待人又亲和,常会教她读书识字。
    秦姨娘在旁伺候着,学了些浅近的诗文。甚至如今,已经能作几笔简单的画了。
    “老爷,您今日在家休息,不如去看看太太吧!”秦姨娘小心翼翼地问,“听伺候的人说她日夜煎熬着,人都脱相了。”
    徐三爷闻言叹了口气道:“该解劝的也解劝过了,她教育子女无方,结下苦果也只好自己吞咽了。”
    其实三爷又何尝好过,徐道庆和徐春素也是他的儿女。
    “话虽如此,可毕竟是一家人,能和睦自然是好的,”秦姨娘继续劝道,“有些话本不该我说,可是怕不说就晚了。”
    “你说就是,何必有那么多的顾虑。”徐三爷知道秦姨娘是个懂分寸的,要紧的是识大体。
    “太太如今的身体很是不好,不是我说咒她的话,再有两个月,五姑娘就要出阁了。若在这之前,太太有个山高水低,五姑娘就得守三年的孝,”秦姨娘说道,“别说这三年里会有什么不可预知的事,光是这三年的光阴又有几个人能耽搁得起?”
    魏氏再怎样也是徐春君的嫡母,若她在徐春君出嫁之前死了,徐春君是必须要守孝的。
    三年孝期过了方可出嫁。
    如今,郑家已然显出破落相来,再过三年,更不知要怎样。
    倘若赶得不好,那头的老太太再殁了,徐春君就得变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秦姨娘知道,他们三房如今男丁都不成气候,她肚子里这个连男女尚且不知,徐春君过得好坏,至关重要。
    因此就对徐三爷说:“我们若是劝了,太太心里只会戒备更深。终究不如老爷出面,宽慰几句,总比别人的话更能入心。太太若是心安了,身体自然也就好些。”
    “你说的有理,”徐三爷本也没有想过要抛弃原配,“她虽有可恨之处,却也是可怜之人。”
    又说:“你身子不便,就不要跟过去了,我过去看看。”
    其实不用三爷吩咐,秦姨娘自己也加小心。
    以魏氏如今的心境,难保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
    此时,徐春君正在二嫂嫂宋氏的房里。
    徐松比前些日子好些了,倚在母亲怀里吃徐春君给他买的酥果儿。
    “我听奶娘说,松哥儿已经不烧了。”徐春君含笑向宋氏道,“小孩儿家生一场病就会更懂事些,我瞧着松哥儿说话都快连成片儿了。”
    “是呢,今早上醒了就说饿了要吃饭。”儿子的病见轻,宋氏的心情也自然好了,向一旁的丫鬟说道,“把五姑娘买的这点心,拿一半给柏哥儿送去。”
    “有柏哥儿的,早叫人拿过去了,这一包是单给松哥儿的。”徐春君道。
    “瞧我,真是糊涂了!你从来想的周到,有什么东西都是两个侄儿一人一份。五妹妹,这些日子受累了,”宋氏一边怪自己,一边夸徐春君,“多亏有你,要不然我一个人劈成两半,只怕都忙不过来。”
    “二嫂嫂客气了,都是自家人,再说我也没忙什么。”徐春君温柔一笑,她这人从小到大都是和和气气的。
    “再过些日子紫菱就要嫁出去了,我给她……”宋世的话才说一半,大奶奶杨氏就走了进来。
    徐春君和宋氏都忙让座,杨氏却说:“我打那边儿过来,听见三老爷和三太太吵架呢。大太太二太太金庙烧香去了,两位老爷又去了衙门,咱们还是过去劝劝吧!”
    宋氏闻言,连忙把儿子交给奶娘,和徐春君杨氏一同赶到魏氏这边来。
    果然还没进门就已经听见吵嚷了,有几个下人远远地站着,被宋氏赶开了。
    “把窗帘摘下去!把窗子都敞开!弄得这么阴森森的,心术越发不正!”徐三爷喝令下人给魏氏的屋子通光通风。
    可魏氏却死死地抱着床帐,哭求道:“不成!只有这样四丫头才会回来,太亮了她害怕!”
    徐春君见地上扔着一个针线做的布偶,布偶的胸前钉着一条红布,上面写着生辰八字,明显是徐春素的。
    原来徐三爷来探望魏氏,却发现她竟然企图给徐春素招魂,便同她吵了起来。
    “三太太的神志怕是不大清醒了吧?”杨氏小声向二人说道,“看着怪吓人的。”
    宋氏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徐春君缓步走上前,从魏氏的床底下又扯出来一个布偶。
    这个布偶看着更吓人,身上不但插满了针,甚至还染着血。
    徐三爷看了之后更加恼怒,指着魏氏骂道,“你真是不知悔改!又糊涂又蠢!”
    那个沾着血污的布偶,胸前的生辰八字明显是徐春君的。
    很明显,魏氏恨不得她死。可又没什么好法子,于是便用这魇魔法来对付她。
    徐春君的神情没有变化,她当然知道魏氏恨自己,更知道这法子什么用也没有。
    魏氏却一把抓住她,像一只母狼扑了过来。
    徐三爷连忙去挡,生怕她伤着徐春君。
    “四丫头!你终于回来了!”魏氏紧盯着徐春君,满脸都是失而复得的欣喜,“好孩子,想死娘了!这回别走了,就陪着娘吧!”
    “三太太这是……”杨氏惊得后退了半步,魏氏把徐春君当成了徐春素,显然她已经疯了。
    “呜呜呜……”魏氏旁若无人地抱住徐春君大哭,“我的儿,娘终于把你盼回来了!我的好宝贝,娘给你攒着好东西呢!”
    说完她慌乱地转回身,爬向床里,拖出一只匣子来。
    然后高高兴兴地打开,里头有些金银首饰,还有几张银票,全塞到徐春君手里说:“这是娘给你攒的陪嫁,都是你的!”
    这些东西应该就是魏氏的家底了,如今,她把徐春君当成是徐春素,所以就把这些东西都给了她。
    第157章 问罪
    魏氏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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